故乡的河
友人送来一盆竹笋，妻亦津津乐道的说起了吃笋的好处来。
‘’天然野生，绿色食品，味美肉嫩，食货置顶，色味俱佳……‘’等等等等。其表情洒脱得像电视台做药品广告一样，绘声绘色。我只好在一旁偷笑着，偷笑妻在我的面前班门弄斧。
小时候摘竹笋吃竹笋，曾经是我的最爱，也是我青涩年代挥之不去的一段往事。
我的家乡靠在文教河边，祖祖辈辈傍竹而居，依水而息。河堤上和村的四周，生长着一种带棘的竹子，村人叫做‘’棘竹‘’。其竹枝相互纠缠在一起，尤如藤蔓交错的蓠芭墙。估且我又将它称之为‘’藤竹‘’。这种竹子四季常绿，三季长笋，日晒不枯，雨打不倒，随风阿娜，柔如太极。是抗击台风，保村护土的天然屏障。
棘竹除了能够保村护土外，其拔节而长的竹笋，还能温润农人的胃，缓解荒年的饿。是一种能够搭配粗饭淡菜的佐食。用它来开发农家菜谱，可有多道百吃不厌的上等佳肴。
冬去春来，风和日丽。积蓄了一个冬季能量的竹林开始吐出新绿，山间的竹笋也跃跃的冒了新芽。远远看去，从高枝上长出来的新笋，一条条的窜向天穹。如此一切都在委婉地告诉人们‘’三月甜菇四月笋‘’的采摘期已经到来了。
这个时候，如果你在河里戏水，或者路过笋山，稳稳约约的可以听到竹子抽节的啪啪声和竹笋出土的咝咝声。那声音，像是春天的序曲。那序曲又浓情热烈地伴随着新笋在风中起舞，好一派春意盎然的景象。
此时此刻，河堤上，田沟旁，条条笋尖，正在争先恐后的破土而出，像喷薄而出的红日，徐徐上升。仅仅几天时间，新笋便可窜出数尺之高。
当笋高两尺时，正是采笋的最佳时机。这时候採来的笋子壳薄肉嫩，脆口香甜。如拿到集市上去卖，可以卖出的好价钱。
这季节，到笋山里摘竹笋的人很多，尤其是不用上学的小孩们，常常结伴而行，从下埌山摘到陆郊埌，从三加村摘到文教镇，或者绕村采摘一周，准能硕果累累。
摘回来的笋子除留点家里吃用外，大部分都会拿到市上去卖。卖后换回一些咸鱼钱和小孩上学的学费钱。勤劳人家还能通过摘竹笋卖钱来买屋料，盖房子，娶媳妇。我的童年也是从这种劳动中熬出来的。
那些年，山里摘来的竹笋，和东海买来的灯光鱼制成的鱼酱，是我们村里大多数人家的家常菜，学生们住校吃的伙食大多数也是这些。
竹笋割回后，先将它切成片或切成丝，然后用水煮开，泡于清水里除去苦味，便可得食，这种煮后的竹笋也叫做熟笋，用熟笋炒牛肉是一道上好的农家菜。
也有切片后不用火煮，只是生生的泡于水中，加少许盐，几天后便泡成了酸笋。这种生泡的笋也叫做生笋。生笋炒芋横，或者‘’蛤子揽笋(青蛙)，也是不错的吃货，色香俱佳，百食不厌。
我们那里的竹子一般分为三种：一种是粗粗壮壮的麻竹，种植于房前屋后，是建房时搭引架的好材料，其笋子长的不多，留在长大后成为型竹可以卖更多的钱，舍不得采摘；一种是径小节长的青皮竹，长于村圮屋边，成竹后，竹干长长直直，切成的竹片比较柔轫，主要用于编织竹器，搭建篱芭，搭设瓜架，这种竹笋肉薄味淡，少人采吃。
还有一种就是野生的‘’棘竹‘’，竹枝带刺，枝干弯曲，竹片较硬，难有用途，是专产笋子供其食用的。我所指的‘’摘竹笋‘’就指这一种。
摘竹笋是一件苦中带乐的干活。先说说摘竹笋的苦吧，棘竹的枝蔓是密密麻麻的长在一起的，枝繁叶茂。主干长到一定高度后随风摇曳，会自然的向下垂吊，外观像个罩子。把竹头罩得严严实实的。
你要想采摘到竹丛里面的笋子，就得带上二三米长的笋钩，外加一把尖尖的小刀。摘笋时，人像驼鸟一样先把头伸进罩子内寻找笋子，身子却留在竹罩的外头。如果不小心，棘竹的刺就会刮破你的衣服，甚至会划破你的脸，扎破你的手。有时拾头望天，还会被挂在枝上脱壳的竹叶青蛇吓破了胆，或者被做窝的大马峰蜇成个大胖脸。如果不小心触碰到了马蜂窝，被群蜂围攻还可能会殒命。
每逢台风季节，马蜂都会在竹丛的矮技上挂窝。蜈蚣蝎子也会四处乱闯。有时爬入你的鞋内或裤脚上咬上一口也是有可能的。我就曾被小蜈蚣和蝎子咬过。这种事情对于常年摘笋的人来说，总是见怪不怪的。为了生记，你只能自己处处留心。险情常记心头，恐怖提醒于心。
除险情之外，大凡摘竹笋的人，还要经常在水里泡，日里晒，风里来，雨里去。摘回的竹笋还要切片，还要早起赶市去卖。你说能不苦吗？
还是多说它的乐吧，乐有时是占大头的。当你把头伸进竹丛的那一刻，突然眼前一亮，一条大大的笋尖毫无阻挡的出现在你的眼前，你一定会欢喜若狂的。尤其连续下雨数日后的放晴天，这种惊喜总会发生。有时候，你看到一条大大的竹笋夹在密丛之间，你费尽心机，经过一阵大汗淋漓之后，终于将它勾了出来时的快感，又会让你对摘竹笋‘’事业‘’的信心满满。
尤其是，挑着满满的两桶竹笋，拿到集市上换回一大叠现钞时，对于那些急着用钱娶媳妇的年轻人来说，又是一种怎样的鼓舞人心呀？！
所以苦中有乐也是切切实实的，也是能感受得到的。一句话，那年代的青少年都是在苦中取乐的。并且已经苦成了一种习惯，又习惯成了自然。
当然，假设我们苦后能够有花不完的钱，那么我们的幸福就会变成N次方了。所以才有哲人说，‘’钱不是万能的，但没有钱那是万万不能的‘’。因此，要谈幸福就不得不谈钱，因为，当你还活着的时候，钱还不是身外之物，而是生活之需。‘’无钱龟不行，有钱能叫鬼推磨‘’。
那年头，钱是稀缺的商品(通货)，在农村，农民是三等公民。既没有国家福利，也没有改革红利。农民们挣钱的法宝确实不多。因为，很多的钱是被认定为不能挣的脏钱。如长途贩运投机倒把的钱是不能挣的，牛羊是公家的专属财产，养牛羊的钱也挣不得。家里养的几只鸡也必须先送给部队慰劳军人后凭证明才能上市去售。
而队里分的口粮也只是够吃够食，不能卖钱。所以，只有野间摘的山笋能换点钱是被公允的。因此竹笋能卖钱肯是是一件高兴的事，所以我说，摘竹笋是苦中有乐不是没有根据的。
还有一件值得高兴的是，摘竹笋还能见证年轻人的爱情。在笋叶垂体的蓬裙下谈情说爱，可以让你海阔天空，信马由缰。甚至在笋山里偷情怀孕生子都有情可缘。那是一道天然屏障。你还可以‘’躲进笋山成一统，管它春夏与秋冬‘’。抗战时期，琼崖纵队的游击队员就是以笋山做为青纱帐抗击敌穷寇的。
我的一位远房表叔就是在竹笋山里和我村里的一位姑妈相恋相亲的。
表叔是个技校生，风流倜傥，一表人才，也可以用玉树临风来形容他的帅。只因其出身不好毕业后而未被安排工作，回家务农。郁郁而不得其志，年近三十，尚未成婚，在我们那算是大龄青年了。
某年某日，他到我村探望他的姑妈(我的幼婆)。正好逢着我和堂姑摘笋归来。堂姑美丽端庄，小鸟依人，是那种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的村里姑娘。刚好中学毕业，说是出水芙蓉也不过份。离‘’沉鱼落雁，闭花羞月‘’还差那么的一点点。但人是很好的。和我表叔搭起讪来，也是盈盈的笑着。
‘’一个是阆苑仙葩，一个是美玉无瑕‘’。一次缘份的相遇，从此相见恨晚。于是，那次相见过后，我的那个远房表叔，总是不远万里(其实只有四五十里)的来到我村摘起竹笋来了。
其实他家那边的竹笋比我们村的还要多。只是‘’情到浓时人已醉，醉翁之意不在酒‘’。总觉得我们村这边的竹笋‘’味道‘’更浓一些？那日子，表叔的不厌其烦的邀请堂姑一块摘竹笋，只是苦了我这个‘’月下少年‘’。不过也是觉得苦中有乐。尤其是偷偷看着他俩手拉手，肩并肩，胸靠胸的坐在笋山里卿卿我我时。我还是有点成就感的(偷笑)。不是说‘’送人玫瑰，手有余香‘’么。起码我已经留香过那片竹笋山里了，呵呵……。
遗憾的是，那片笋山里也曾经发生过一些黑色恋情，有些有夫之妇和有妇之夫，也曾经借着竹林的天然屏障在山里搞起地下恋情来，那是另外的一片若明若暗的天地。
那些年，很多老公长期工作在外的村里媳妇，一年也只能见夫一次。由于长期分居，思夫心切。又正好是春心荡漾的虎狼之年，旱久而不得雨露甘霖，其心也烦。所以，在笋山里偷吃禁果也只是情不得已的事。
圣人孔老夫子曾说过，‘’吃色性也‘’。对于普通的衣食男女来说。几人能被洗脑成为‘’脱离了低级趣味的人‘’。因此而犯错也是难免的。
有些人长期累月的工作在一起，日久生情，也只是情中缺理的事。有些故事，还真的像日剧《失乐园》中的真人版。能怪吗？要怪也只能怪岁月无情人有情！怪人们还吃人间烟火罢了。
悠悠岁月诉说着当年好困惑。悠悠岁月诉说着当年儿女情长。悠悠岁月诉说着农村人的酸甜苦辣。悠悠岁月诉说着一一悠悠的岁月……！
Lin Daojin
2017.8.18写于海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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