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世万千,情最动人

作者: 伶仃陌 | 来源:发表于2017-11-12 09:07 被阅读354次

    “只愿夫君遇良人,予他长歌暖浮生。”

    “遇见你,唯爱之,始终如一。”

    问世间情是何物?

    一,

    住在山寺前的古柏上,已有百年,受着尘世烟火,听着凡间祷告,静看朝代的更迭,细观人世的起落。

    古柏的叶,落了又长,寺中僧人,去了又来。而我,在这诵经声中,逐渐有了灵识。

    我最喜欢做的,便是挂在祈福的红条之上,随着清风微微晃动,有一搭没一搭,听着树下凡人的祈求。真心或假意,求财或借势,有男有女,有老有小。

    大千世界,芸芸众生,每个人都有可望而不可即的,每个人都有想要却得不到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欲望。而我,只是个寄于古柏,聆听心愿的小妖。

    我以为,世间百态,人间万象,都逃不过一个“欲”字。每个人都是为了自己而来,为了满足自己欲望。

    我在树上,看着他们为了满足欲望,祈求祷告,求神拜佛,看着他们在欲望之海沉浮。

    佛经有云,“有求皆苦,无欲则刚。”为何如此浅显的道理,却无人参透。

    二,

    只是那天,遇一女子,孱弱纤瘦,弱柳扶风之姿。所求之事,乃是为了让别人幸福,这还真是少见。

    我听着那女子在树下虔诚的絮语,诉说着她的心愿,真真是个可怜人。

    再看着她吃力地想要把祈福的布条挂至高处,看着她苍白的脸,额上的汗,虚弱的身,心有不忍,微微抬手,帮她挂到了最高处。

    那女子看到自己的许愿带随风飞扬,飘至树梢顶端。想是以为佛祖显灵,又虔诚跪下,三叩九拜,千恩万谢后,由仆人搀扶离开。

    我看着她的布条,字迹娟秀,“只愿夫君遇良人,予他长歌暖浮生。”

    我皱皱眉,有些不解。虽说正房之妻不得干涉相公迎美纳妾,但也没有哪个女子可以大度到把自己的丈夫拱手相让。除非,她不爱他。

    但看她之前如此虔诚,为郎君,为夫家,为亲人祈福,想来不会是毫无感情。那如今这心愿,又是为何?

    搞不懂,主动为相公张罗,替夫君纳妾的妻子,还是头一个。

    三,

    山间的清晨,正适宜我修行,却被阵阵喧嚣打扰。

    不悦地看向树下,却见一年轻男子,做官爷模样,带着一些家丁打手,手上拿着利斧大刀,一脸凶神恶煞,他们要作甚。

    寺中僧人奔走相告,请来德高望重的住持,与之相论。在他们的谈论中,他们竟是要把这古柏砍倒,把树上红条烧毁。

    只因他的妻子在这许了愿,祈了福,他不想她的心愿达成,更不愿让她离开他。所以出此下策,他要用这极端手段,让她心愿落空。他以他的方式,想要将她羁绊在人世,成为她最不舍的牵挂。

    在住持与其他人的劝阻下,那官老爷做了退让,只要把他妻子的许愿带交出,就不会再动这棵古柏。

    僧人驾着木梯,举着竹竿,将高处的许愿带取下,红色的布条从高空飘落,跌至男子脚下。

    他将布条拾起,待看清上面的清秀字迹,连声说“好”。最后怒极反笑,将布条撕碎,便带人匆匆离去。只是那笑,让人不寒而栗,却又让人莫名感伤。

    我有些放心不下,害怕那温婉女子出何意外,也想知道事情缘由。便随着男子一起,来到了他的府邸,和他一同,进了厢房。

    四,

    隔着屏风,我听到了男子勃然大怒的吼叫,也听见了女子虚弱清浅的安抚。最后,竟是男子无奈妥协。只愿让她安心,不再烦忧。

    待他出了房门,轻声吩咐丫鬟,将夫人好生照料,细细嘱咐她有哪些地方要留心注意,有哪些糕点是夫人爱吃的。如此温柔的他,与刚刚的他,判若两人。

    然,不管是怒,亦或是柔,都不过是因为爱她罢了。

    走到无人之境,他背转过身,竟悄然呜咽,那种如困兽做最后挣扎时所发出的闷吼,让人听得着实难受。我不忍再看,转身离去,留他一人,独自疗伤。

    我回到古柏上,听着古寺的钟声,看着袅袅的烟霭。和往常一样的景,心却不再如以往那般宁静。就连修行,也不能让我静心。

    究竟,什么是情,为何让人如此烦恼,既然使人增添烦忧,为何不痛快舍弃。

    “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我不懂。

    五,

    看着夕阳渐渐落山,看着明月悄悄升起。

    那男子孤身一人,提着灯笼,来到树下,俯身跪拜。此刻的他,不再是高高在上的大人老爷,只是如其他信男善女一般平凡,为了达成所求,虔诚祈祷。

    寺院的烛火,照不亮他脸上的神情,却能从他的言语中,体会到他的哀伤。他的话很少,很凌乱。

    他不要荣华,也不在乎权势,他只希望妻子的病能够痊愈,他只想和妻子一世一双人,他不会再爱上其他人了。假若她离去了,他必定生死相随。反正他孤身一人,了无牵挂,这尘世没了她,又还有什么意思。

    说完便飞身而起,踏着树枝,来到顶端,将手中的红条系在了最高的枝桠上。

    挂好后,便与来时一样,一只灯笼,一个人,原路返回。

    借着月色,布条上的字,苍劲有力,“遇见你,唯爱之,始终如一。”

    我看着他孤身离去,夜色苍凉,他之背影更是寂寥。

    那夫人,因为命不久矣,所以希望相公可以另觅佳偶;而那官爷,也知道她不久就要离于人世,却固执地不愿放弃。一个放手,一个紧握,究竟怎样才是对的?

    六,

    我离开寄住的古柏,化作青烟,与寺中不曾间断的烛火一起,随风来至佛堂。

    我跪坐于蒲团之上,对着温和慈祥的佛陀,低声呢喃,闭眼祈祷。

    认真询问,我之疑惑,上天有好生之德,为何他们还要遭此劫难,面临阴阳两隔。虔诚许下,我之心愿。只愿世上有情人,都能终成眷属,白头偕老。

    是夜,佛陀问我,“若要成全他人,便要牺牲自己,你可愿?”

    “心甘情愿。”

    “如此一来,你的修行皆毁,还将堕入凡尘,你可舍。”

    “有何不舍。”

    “为了不相干的人事,百年修行功亏一篑,值否?”

    我看着端坐于云端的佛陀,淡然一笑,“活了百年,惟其能触动心弦,唯他们置之生死。我想知道,情为何物。望佛祖成全。”

    虔诚跪下,俯身叩拜,逐渐消弥,化为虚无,不知所踪。

    七,

    大病初愈的我,从那鬼门关走了一遭之后,却时常做些奇怪的梦。

    梦里,满眼红布条,耳边诵经声,还有浓郁的香火,嘈杂的人声。所处之境,却是一棵古老的松柏。那棵古柏,很熟悉。

    再睁眼时,房间还是那个房间,枕边人还是心上人,装饰未变,人未变,一切都和从前无二。只是那悠远的古寺钟声,却仿佛还在耳畔回荡。

    那个梦境,真实的令人诡异。

    夫君说要带我去寺庙还愿,说是感谢上苍,将我留在他的身边,没有离开。如今心愿已成,自是该烧香拜佛,捐功德钱,修缮寺院,以示心诚。

    马车载着我们来到山脚,余下山路,便是我们二人携手同行,一步步踩着石阶,向寺庙登去。

    离山顶越近,心,越发慌乱。

    流着汗,喘着气,被夫君半拉半拽地带上了山顶。寺庙门口,却是空空荡荡,让人心生荒凉,只有几位僧人在庭前扫地,数位香客前来烧香,只剩下门口的那潭清泉在缓缓流淌,以及那半枯残荷于风中摇曳。

    不是这样的,这里不该是这样的。

    明明只是来此地许过一次愿,记忆也早已模糊不清,却始终对这里有着莫名的熟悉,以及奇妙的感觉。

    八,

    我紧缩眉头,一只手扯着夫君的袖子,一只手指着寺院东北角,“那里,是不是有棵古柏。”

    却见夫君难得脸红,“咳,本来是有棵树的,后来我把它砍了。”

    “为什么?”

    “当日你突然昏迷,找来城中大夫,也说不出因果,我以为……所以一怒之下,就让人把树给砍了。”

    “可是我现在好好的。你把许愿树砍了,还影响了寺中的香火,现在寺庙如此冷清,这该如何是好?”

    “这个你放心,我已想好对策,今日就是来与住持商谈。我会再从他处寻一古柏,并花重金修缮古寺,以弥补我前之罪过。”

    “那你去找方丈吧,我自己到处看看就好,不用管我了。”

    “好,那你自己小心。”

    他跟着沙弥进了寺院,而我,则转身走向了那颓败的东北角。

    那里还残留着老树的盘根错节,只是再也没有了曾经的枝繁叶茂,只余大片大片的荒芜。

    我俯下身,隔着温润的泥土,抚摸那蜿蜒的根系。闭上眼,落下一滴泪,渗入泥土,消失不见。

    九,

    “怎么脸色这么差,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我没事,可能是有点累了。”

    “那我背你下山吧,咱们早点回家。”

    “好,我们一起回家。”

    这便是人们常说的“情”吧,温暖,安心,能叫人生死相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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