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醉翁之意不在酒,在乎山水之间也。——欧阳修《醉翁亭记》
林溪第一次对“山水”有了情结是在高一的一次社团活动中。她本来是被朋友硬拉来的,所以一开始没有多在意。可当她站在幽谷清泉前时,一切就变了。
幽静的山谷并未因人群而显得喧闹。社团成员都以敬畏而炽热的目光看向这一切,看不知名的鸟儿掠过天际,看锦鳞在溪中游动,看微风拂过芳草,野花若隐若现,点缀上几分可爱。
直到朋友拍了拍她的肩,她才回过神来。社长还半开玩笑地问她是不是喝醉了。
她不记得当时说了些什么,只是悄悄想,她可能真的醉了,醉在这山谷里了。
回去之后,林溪翻箱倒柜一般在书籍中寻找,最终找到了那篇文章——欧阳修的《醉翁亭记》。自那以后,便一发不可收拾,林溪彻底痴迷上了山水。
那时候她家境虽不至贫困,但也并未好多少。再加上父母思想保守,旅游对她来说就是痴妄。但她不想放弃自己的爱好,她瞒着父母加入了摄影社团。
高二那年文理分科,林溪不顾家人劝阻,毅然选择了文科,无论是语文还是地理,那里有她热爱的山水。
但伴随着自主选择的,是父母的不支持和责备。“说了要你选理科,理科!怎么就选了文科,学这些能有什么用!”
“如果没用,那为什么会有它的存在呢。”林溪冷静地回答。十几年了,父母从来都不在乎自己的看法,任谁都不会不习惯吧。
既然习惯了,何必多在意呢。
“你还会顶嘴了是吧?好,好。”林父气不过,拿起身旁的扫帚就打了过来。林母目不斜视,毫不在意。
那一晚,林溪狼狈地躲开父亲的扫把,跑出了家门。
已近深夜,林溪没有地方可去,她坐在街道旁,把自己蜷成一团,求一点暖意。路灯昏黄色的光芒照着她和一旁绿化带上的灌木丛,笼上一层淡淡的金色。
她看着灌木丛,灌木丛仿佛也看着她。“相看两不厌,唯你了。”她默念着六一居士的《醉翁亭记》,昏昏沉沉中闭上了眼睛。
第二天睁开眼睛时,天色尚早,街道上无人。林溪感叹自己的幸运——没有其他人看见这狼狈模样——一边打着喷嚏跑向学校。多巧,今天开学。
到教室门口,林溪理了理衣服,迎面碰上了班主任徐薇。由于没有穿校服,她被请进了办公室。
“昨晚你没在家?”徐薇开门见山,可想而知是林父林母告诉她的。“你在哪儿过夜的?”林溪不想说话。
沉默了片刻,徐薇问她∶“你的父母……是不是不赞同你选文科?”她的语气变得小心翼翼和温柔起来。林溪看见她的目光,纯粹像是深山的泉水,完全是在担忧自己的学生。
“老师,我喜欢山水。”
只一句话,徐薇就懂了。“老师帮你和家长再说说……”
放学后,徐薇到林溪家来访,希望和林父林母谈一谈。他们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林溪躲在房间里,靠着房门,静静地听着外面的谈话。
“不行,林溪是我女儿,她学什么,做什么当然是我说了算!”
“可她也是一个人!一个独立存在的,有自我思想的人!你们无权干涉她的人生自由,即便是她的亲生父母!”徐薇再有涵养,却也压抑不住怒火了。
“那跟你没关系,我是她亲爸!我和她妈辛辛苦苦赚钱,把她养这么大,还要供她上学。我让她学什么,她就得学什么,我让她未来当什么,她就得当什么,做什么工作。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这当老师的,不好好教书,反而教她歪门邪道。旅游?摄影?有个屁用!”
那声音犀利地传遍整个房屋,也传到林溪的耳中,她的耳朵嗡嗡作响,大脑空白了一瞬。
绝望也只是一瞬的。下一刻,林溪“砰”得一声打开了房门,“够了。”
她向着班主任深深地鞠了一躬,然后站直身子,看着徐薇,说∶“谢谢您,还能,支持我。”她哽咽了,又迅速憋回了眼泪。
林溪又转向父母∶“爸,妈,我只想问你们一个问题。”
“你们知道我的名字的含义吗?”她的名字是已故的祖父取的。
林父林母面面相觑,大概是没想到她会问这个,说不出话来。
过一会儿,林母开了口∶“我记得是,祝愿你像林中的小溪一样奔跑不止,勇敢达到目标。”
林溪笑了∶“当时奶奶是这么说的,可爷爷说不对。”
“小姑告诉我,爷爷当时说是《醉翁亭记》中挑出的词,‘临溪而渔,溪深而鱼肥。酿泉为酒,泉香而酒洌。’是希望我能自在快乐,无忧无虑。”
她喃喃道∶“‘醉翁之意不在酒,在乎山水之间也。’这是我最喜欢的文章啊。”
慢慢地,林父抬起眼,问她∶“你真的喜欢吗?不管是文科,还是摄影。”
“我喜欢山水。”一如既往,她答道。
后来,林父林母没再阻挠林溪,而她也一直追求着自己所热爱的山水。
后来, 林溪高考考中了电影学院,以自己的努力和矢志不渝的热爱。
后来,她毕业了,她选择了摄影师这一行业。尽管艰难,但她乐在其中。有时她想,她的乐趣同欧阳修的乐趣也算是相同了吧。
她偶尔会去旅行,看山看水,看大自然用光影编制成一个个昳丽奇幻的梦;去乡村、农场中过几日,看人们在阳光下生活,在自由中生活。
她在欣赏,同时用手中的摄影机记录,将那些瑰丽的图画连同明信片,寄往林父林母和徐薇那儿,他们也会回信,附带一张自己的照片,带着发自内心的笑容。
林溪躺在草丛中,刺眼的阳光刺激她的双眼眯起,等到近黄昏,就看天空云卷云舒,日落西山,零星淡月。
那是她喜欢的生活,也是她向往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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