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长江
红尘苍狗,世事阑珊。
往事一重重,心事一重重。
那是一年金秋十月,宁州农村的庄稼几乎归仓,只有少数几户散漫惯了的人家,还赶着毛驴不紧不慢地在场里打碾谷子荞麦等秋田作物。
野狐岔的屲里是空旷了不少,只有路旁的野菊花、狗尿骚(一种长劲野草,野狗常搭拉起一条腿在上面撒尿,故名狗尿骚。)还在招蜂引蝶,迎风摇摆,暑去寒来,见证着大山里的热闹与寂静,酸楚和惆怅。
八十里乡初级中学还是五天半制,周六中午放学,胡小媚回来是下午四点多了。做针线活的胡母在家等心急火燎的,午饭盛好的洋芋盖被子(类似于焖饭,下面土豆条,上面一层面条,焖熟后,面条和土豆搅和在一起,仿佛土豆盖上了被子)一直坐在开水锅里面,为的是让小媚进家门就能吃上一口热饭。初中生住校,煤油炉子上自己炖饭吃,饥一顿、饱一顿、生一顿,烟熏火燎,确实是个苦差事。宁州县的老百姓供娃娃上学,就是为了跳出农门,出人头地,不再受上一代人所经受的苦难。
胡父早逝,家境不好,小媚的哥哥早早辍学,去绿铜市打工。胡小媚成了胡母唯一的希望寄托,她没有宏大的奢想,她希望小媚能成为一位医生或着教师,端国家的铁饭碗,社会地位高,既受人敬重,又可以稍带着能照顾上亲戚朋友,母凭子贵,也会让人高看一眼。
胡母有意无意地给胡小媚灌输她的想法,希望胡小媚以此为理想,奋发图强,长风破浪,济达沧海。
胡小媚没心没肺,当母亲引导她思考未来和理想时,她脑海里总是闪现出电影里女兵飒爽英姿的画面,然后一本正经地说,她别的都不干,就要当解放军,保卫祖国。听到爱女把对未来的设想一下子拔高到国家层面,也就不好再说什么,只是爱怜地摸着胡小媚的头,傻傻地笑。
胡小媚学习的成绩除了英语能飚到七十多分,其余科目都在及格与不及格之间徘徊,分差不大。宁州早期乡村教育除了少数成绩拔尖的之外,大部分都这样。胡小媚热衷的是课外时间逛八十里乡的几大商店,她有的是零花钱,她的每一本书里都夹着很多好看的糖果纸,她要好的同学也夹,大多是她赠予的,她也买许些好看的头绳发夹和同学换着别,她的身边总围绕着几个合得来女同学,形影不离,连上厕所都是同一块同一时间一起解决。
这个周末和往常无二,中午放学铃声一响,圈养一周的学生,都像脱缰之马,吵闹声,撒欢声,瞬间点沸了校园。散漫的同学还在厕所里放松心情时,麻利的同学三下五除二,已背着书包出了校门,老师也亟不可待,先学生一步,有娘的找娘,有老婆的找老婆,回家的心情都是急切的。
胡小媚和往常一样,不紧不慢,做不到第一,也落不到最后。此时,她正往书包里塞要回家换洗的衣服,突然听到门口有人喊她的名字,回头一看,是同学栓栓。好家伙,两年多不见,姑娘就像一朵玫瑰花,亭亭玉立,婀娜多姿,身材模样都发生了大的变样,真是田鸡变凤凰!
栓栓是胡小媚初一级同学,年长胡小媚好几岁,农村每家每户的境况不一,入学年龄不一,当时没有九年义务教育不让留级的说法,栓栓在小学熬到了校长级别,才考上了八十里初中。
上了初中的栓栓就像面团里的发面剂遇到了合适的温度,疯狂的发育,上早操时,胸前的一对小白鸽,扑闪扑闪的晃悠,像要破衣而出,惹来好多男生以及老师的目光,羞的栓栓后来索性不出操了,留在教室搞卫生。
这是班主任张老师准予的,张老师是外乡调来的,胡子拉渣的,懒汉一个,却偏爱栓栓。栓栓成了张老师宿舍的常客。栓栓说张老师让她帮忙洗衣服,洗床单被套,有时候也给她辅导功课。男同学不相信,班主任肯定摸栓栓的奶头,依据是栓栓每次去张老师宿舍,窗帘都会被拉下来。窗帘拉下来,栓栓还不是案板上羔羊,任由张老师宰割?
貌似这种推理合乎逻辑,但谁也没有深究过,话题的新鲜感一过,懒有人提及,毕竟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后来栓栓突然不上学了。过了几天,谣言四起,一说张老师周末也不回家,老婆找到学校,张老师和栓栓被堵在房子里。一说张老师闹离婚,脸被老婆抓破了,有栓栓的因素,还有一说,栓栓怀了张老师的孩子,栓栓爸知道了,赔偿没谈妥,张老师被告到教育局了。再后来张老师被调走了。同学们默认栓栓大约真的和张老师做了翻肠倒肚子的事。
离校后的栓栓,同学们再也没看到过,一晃两年,今日相见,格外亲热。逗留在宿舍的几个女生,被栓栓一起请到了八十里乡唯一的一家馆子里,要了麻辣凤爪、糖醋里脊、宫保鸡丁、青椒肉丝几个硬菜,每人开了一瓶沙棘汁,这是过年才有的待遇,今天算是开荤了。
饭过五味,酒过六巡,大姐大栓栓熬不过大家的关切的问询,讲述了她在城里这两年的生活,“单位”、“上下班”、“同事”、“卡拉OK”等等,崩出来的每一个新词,都让胡小媚热血沸腾,无限神往。
家中热锅里,她最爱吃的,妈妈做的洋芋盖被子,对她已毫无诱惑可言。因有同学胆小,放学太久不回家,怕引起家里人着急,她才不情愿的同意结束了饭局。
这是一场三个小时的饭局,却改变了胡小媚的人生轨迹。胡小媚不想保卫祖国了,她想让刚才萌生的理想落地,她要成为栓栓一样女人,光鲜亮丽,要跟着感觉走,紧紧抓住梦的手……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