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下了一夜雪,整个世界变成了一片银白色,厚重的雪压弯了树枝。天光大亮,学生们睡眼朦胧,伸着懒腰,准备开始新的一天。
寝室内,谁也没有注意到何双是什么时候起来的?室友们被闹铃叫醒的时候,只见何双的被子叠得整整齐齐。平时起得最晚的人,不知道今天是怎么了?一大早就不见人,昨夜也是大半夜的还跑出寝室接电话。
“叮铃....叮铃......”室长杨婷接到辅导员的电话,要求马上排查寝室内人员是否安好?
“张老师,何双不在。”室长顶着满脸的疑惑说道。
“什么?她不在?她去了哪里?”电话那边辅导员急迫地追问。
“不知道啊?我们起床就发现她不在。大概先去食堂吃早饭了吧?我马上电话联系她。”室长皱着眉头,额头顶着黑线,将目光看向了大家。
嘟...嘟...嘟.....辅导员挂断电话。
室长杨婷皱着眉头,扫视了一眼何双的空床,用手指滑动通讯录拨打何双的电话。
"你好!你拨打的电话已关机。"接着便是一阵忙音......
“何双这是怎么了?怎么关机了?她昨晚什么时候回来的?你们知道吗?”室长满是疑惑,并快速地滑动手机给何双留言。
“昨晚下那么大的雪,太冷了,只知道她接了一个电话就出去了。”小乐一边整理床被一边说道。
李沐走了过来,翻动何双的书桌,看有没有留下字条什么的。蹙着一双眉,神情紧张的说着:“到底发生什么了?何双关机了,班主任还打电话过来询问,学校出什么事了吗?”
三个女孩依然没有打通何双的电话,心急火燎,但也无可奈何,她们四处打听何双的去处,班级里无一人知道,她男朋友是其他学校的,没有联系方式。正一筹莫展时,便听到了“滴哒....滴哒....滴哒 ......”的报警声。
警车和救护车一前一后开了进来。
道路两旁围满了学生,警车和救护车停在药学试验场的丛林旁,医务人员和警察快速奔赴丛林深处。
那处丛林至今未被开发,保留着原始的形态,杂草丛生。那是药学院学生的户外基地,养殖了许多的药草。白天都少有人来,何况是夜晚。
校园内一时间人头涌动,摩肩接憧,同学们议论纷纷,有人说是某某某在丛林里自杀了,也有人说昨晚发生了一场谋杀事件。
一个担架被抬了出来,担架上盖住一个人,裹着白布,看来已经是死了。坑坑洼洼的路面,抬着担架难以保持平衡,前面人一个趔趄,担架上的一只手滑了出来。
“啊!”李沐吓得一声大叫,恐惧得用双手蒙住了眼睛。室长杨婷也看见了,那双手上的手链是何双的,前几天她的男友送给她的。
三个女孩怔在原地,面色苍白。小乐蹲在了地上,吓得大哭起来。
刑警高飞负责整个案件的调查,整个牧城江岸区最年轻有为的警官,年纪不大,破案能力极强,从不放过细小入微的蛛丝马迹,极其擅长推理。
死者只有左侧颈部有一条细长的伤口,精准的割破劲动脉,全身衣服完好,全身皮肤没有瘀紫瘀斑,死前没有挣扎的迹象,右手握着一把美工刀,伪造出一种自杀的迹象。
可是,经过调查,死者生前无厌世情绪,几个月前交往一个外校的男朋友,最后一通电话也是男友打来的。
监控显示,死者何双最后一幕是拿着电话往寝室方向赶,在途径药学院实验楼时往后看了一眼,便停下来,犹豫片刻转身进入监控盲区,最后死于没有监控的丛林深处。
办公室里,高飞一边在图纸上划线分析,一边思索着说:“就目前的证据来看,有三种可能。第一,根据伤口的情况来看,何双应该认识这个人,没有防备,才会一击致命,并且,对方能用美工刀一刀致命,医学生的可能性是有的,毕竟,医学生对人体的血管构造拿捏得很精准。第二,也有可能是社会人士,先是被威胁进入丛林深处,再一击致命,但是,这样的话,就没有动机,对方既不劫色,也不劫财,说不过去,况且何双也不可能跟着走进去。第三,她的男友也有嫌疑,但是监控下最后一幕,她的表情极其平淡,像是遇见熟人,毫不犹豫地走过去。如果刚挂了男友电话,就遇见男友,至少她会感到惊讶。男友到底跟她说了什么,她们之间的关系怎么样?都得调查。”
高飞在死者的身上没有发现其他人的指纹,也没有发现任何可疑的地方。现场没有打斗的痕迹,很明显,熟人作案的可能性很大,对方自我防护意识很强,不留下任何蛛丝马迹。并且,对于这个人何双毫无防备。
高飞一遍一遍地看着监控,那个时间段校园里人并不多。监控范围内的人中并没有可疑的。
室长杨婷悲恸地说:“警察同志,何双那么年轻,你一定要找出凶手啊!她的父母不知道该怎么办?白发人送黑发人,如何能够接受啊?”
高飞低下头,尽管见惯了这样的场景,眼中闪过一丝悲伤的神情,轻轻抿嘴说:“同学们,你们不要害怕,尽量详细的告诉我这几天何双的状况。越早一步了解她的情况 ,抓住凶手的机会越大。”
杨婷把头埋在手心里,轻轻地擦拭眼角的泪水,稳定情绪后说道:“我们都是大一新生,来学校也才几个月,认识的人也不多。何双人倒是挺好的,只是说话做事大大咧咧,我行我素,容易得罪人。她的男友是外校的,一次运动会来我们学校打比赛认识的,人长得又高又帅气,当时,很多女生过来看比赛,其实就是为了看他,何双追着他要电话号码。后来,每日不断地给对方打电话,约吃饭这些,一来二去,就成了她男朋友了。因为此事,何双的情敌也很多,总是有人来找茬,不过都是些小事,就是去上课,板凳上被泼墨水,书桌里放些脏东西之类的。”
李沐回忆:“她最后一次出寝室,接电话时语气不太好,大概是跟男友吵架了。又不想在寝室吵架,才出去的吧。没想到那竟然是见她的最后一面。”
小乐红肿着双眼,仍然没有从恐惧中走出来,声音颤抖地说:“没有发现何双有什么奇怪的行为,自杀是绝不可能的,她那么自信活跃的一个人,怎么可能走上这条路。大好的青春年华,我死也不会相信她会自杀。警察同志,学校会不会住着一个杀人狂魔啊?我都不敢出门了。”
高飞仔细看过宿舍的监控,也一一询问过她的同学,何双离开的这段时间,她们班上的同学基本上都有不在场的证据。
那么排除开同学,她的男友也是重点对象。
何双男友精神萎靡,面色苍白,眼睛里布满红血丝,他看向警察同志:“事情发生的前两天,我和何双之间是有些不愉快,那天上午,她来找我的时候,正好遇上我们班的女同学给我送吃的。其实,我和那女生关系也就普通同学关系。何双不听我解释,转身就离开。后来,我一直给她打电话、发短信,她都不接。中午,我去学校找她,等了许久,她也不见我。她的脾气有点大,我也有点生气了。所以,两天都没有联系她。我想得让她改改她的脾气。事发当天晚上,我收到她的短信,她说与其这样,不如分手算了。我当时就慌了,给她打了许多次电话,发了许多条短信。最后,她接了我的电话,语气很不好,我们之间聊了许久,我一直放低姿态,安慰她,向她认错。最后算是解除误会,重归于好。本来,我是想着去学校找她,但又想到太晚了,寝室肯定会关门的。就打算电话里先安慰她,等到第二天才去找她,真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说完,只见他把头埋在双膝间,双肩颤抖,低声抽泣。
何双男友确实当晚在寝室,他的室友可以证明。那么她的嫌疑也可以排除。
高飞觉得毫无头绪,难道真的是社会人士,翻过防护网进来杀了人就跑了,这也太不可思议了。
连着好几天,高飞都往返学校进行调查,学校的老师也是一头雾水。何双是从外地来上学的,也不太可能短短几个月就跟谁结仇,还不知不觉被杀。
高飞坐在学校的小卖部外,喝着咖啡,头脑里的思路如一团乱麻,怎么也找不到线头。
咖啡厅里有一位女服务员不太会用咖啡机,收银入账也不太会,手忙脚乱,还总是出错。旁边的另一个服务员一直在旁边教他,速度特别慢,引起学生们一片抱怨。高飞的目光也不由得看向了这边。
应该才来没几天吧,他在心里揣测。一阵忙乱后,学生们赶去上课,人渐渐散去,只听见那名年长的服务员对新来的服务员不断地指导,语重心长地说:“小霞突然离职,所以你一定要快点熟悉业务,不然工作就做不下去了。”
“小霞突然离职.....”
“小霞突然离职......”
高飞突然心跳加剧,敏锐地从这句话中嗅到了不一样的味道。为什么会突然离职?会不会.......?
会不会......?
高飞倏地站起来,仿佛石破天惊般。毫不相干的两个人,高飞把她们联系在一起。难道这会有什么关联?
高飞从中了解到那名服务员离职刚好在何双尸体被抬出的那天早上。留下一封辞职信就走了,说是家里有急事,需立即赶回去。
不知道是高飞太过敏感还是直觉指引着他向着这个方向去查。高飞不放过一丝细节,查看了那名离职员工的身份证号码。
刚好与何双是同一个县区。
难道仅仅是巧合?她们应该认识?
杨婷慢慢思索着说:“嗯,好像是吧,听何双提起过,初中没毕业就出来打工了,其他的就不太清楚了。怎么......与她有关系吗?这几天是没有看到她出现过了。”
何双的父亲去年得了癌症去世了,家里仅有母亲相依为命。高飞见到何双母亲时,才知道她的母亲哭晕了好几回,哭得视网膜脱落,住进了医院里。
生命的脆弱往往是压垮一个人最后的一根稻草,何双的母亲整个人看上去就不太正常了。抱着女儿的遗照,痴痴傻傻的笑,发呆,一会儿将手伸向虚无处拥抱女儿,低声喃喃,自言自语,一会儿又嚎啕大哭。
当高飞把小霞的工作照放在何双母亲眼前时,她呆滞的眼神突然散发出凌厉的光,似一把刀,直剜人心,让人不寒而栗。
“哈哈....是她,是她,哈哈.....一定是她,她就见不得何双过得好,她不是好女孩......她不是,她不是......”何双母亲几近疯狂地大喊。可是,她的神志依旧有些模糊,并不能说清楚。
几经波折,小霞被高飞带进审讯室,一开始,她极力争辩。高飞经过侦查,小霞确实没有不在场的证据,并且经过严格审问后,说话也漏洞百出,前言不对后语。
最后,小霞不得不放弃挣扎,交代事情的真相。她干净、清澈的一双眼睛隐藏着对这个世界、这个社会深深地厌恶。她自嘲般的冷哼一声。
“有的人一出生就被疼爱,被捧在手心里;可是,有的人,一出生就注定被嫌弃,被当作是拖油瓶。警察同志,这个世界公平吗?”
高飞凌厉的目光稍稍缓和地看向她。他工作这些年遇见过许多问题青少年犯罪的案件,他们几乎都是在不健康的家庭环境中长大。有的付出了生命的代价,有的失去了终身的自由。十八九岁年龄的孩子那会认识到生命的宝贵。既是可悲也可叹,更多的是惋惜。
高飞顿了顿,放低声音说:“我们虽然不能选择出生,可是我们能够把握自己的命运。无论你经历什么,都不能剥夺别人的生命。”
小霞把头埋得更低了,沉默了许久,缓缓说道:“我和何双生活在同一个村庄,小学曾在一个学校读书,同样是女孩,何双是他们家的掌上明珠,父母疼爱,爷爷奶奶疼爱,人长得漂亮,还考上了大学,多么幸福的人生啊!而我......哼,一出生就被抛弃,父亲看都没看过我一眼,要不是我奶奶留下我,我早就被送出去了。我的奶奶算是这个世界唯一爱过我的人,可惜,她在那个破旧的小屋子里,郁郁而终,被子女嫌弃,她的四个子女都不愿意服侍她,他们经常骂她,说她活着就是拖累,让一大家人不好过。奶奶懦弱无能,最后只能选择喝农药自杀,可是,家里人只说她是得病死的,还说她是因为不愿意去医院,才在家终老。我的父亲是一个酒鬼,常常喝得伶仃大醉,回家经常对我,对我母亲恶语相向,甚至拳脚相加。因为我的母亲生不出儿子,她遭到了父亲及村里人的嫌弃,连她自己的娘家人都看不起她,甚至嘲笑她。那时候,村里最有钱的是何双的家,她的父亲勤劳能干,最先实现脱贫致富,早早的在城里买了房子。我的父亲只有在心情好时去做一些零工,赚一点小钱补贴家用,大部分钱,他都拿去买酒喝了。后来,他跟着何双的父亲去城里打工,没几个月,因为喝了酒,便从工地上的高架上摔下去死了。工地是何双父亲同其他人一起承包的。我们只拿到了为数不多的钱财。所以我不得不辍学,出去打工,赚钱养家。”
小霞把目光看向远方,眼眸里冰凉的水雾散开,瞳孔里深不见底的黑暗,继续低声沉沉地说,好似说着别人的故事:“小时候,我与何双每天都一路上、下学。我以为我们是朋友,后来我才知道,她跟别人说,我是她的小跟班,只配给她拿东西。后来,我喜欢上一个男孩子,被何双发现了,她立即主动去找那个男孩,很快,那个男孩便喜欢上了她,她却马上甩了那个男孩,跟我说是为了帮我考验那个男孩。她还会常常连同别人一起嘲笑我,说我长得丑,人傻,笨。后来,我们就不再联系了。你知道吗?我从小就嫉妒她,满心满眼的嫉妒,上天可真不公平啊!为什么?为什么她就能那么光鲜亮丽,而我就只能活在阴沟里?”
“再次在大学校园里见到她,我真的很不想,很不愿意让她认出我来。我知道她会到处跟别人讲我家里的事。她身上散发出的光辉刺痛了我的眼睛。我也只想安安静静地生活,可是,他总是或有意或无意地让我看到她那张自以为是的脸。那天,她带着她男友一起来喝咖啡,只因为我多看了她男友一眼,她便趾高气昂地嘲笑我,说有的人也不看看自己长什么样子,癞蛤蟆还想吃天鹅肉呢。我气得全身发颤。那天夜里,我本是去找她,想跟她谈谈,吓唬吓唬她。她却一再挑战我的极限,认为我软弱可欺,不敢对她下手,她把自己的脖子凑近我面前,冷冷地嘲笑我,我发疯似地推开她,一失手刀子便一下子划开了她的脖子。我害怕极了,一晚上都不敢回去,第二天,听说她死了,我便悄悄地回来拿上东西,留下一封辞职信便离开了。”
高飞听完后,内心久久无法平静。他侦查了那么多起刑事案件,许多时候并不是罪犯有多么罪大恶极,而是她们有多可怜!如果她们能够得到更多的爱与尊重,会不会觉得世界并不是那么不公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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