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开在我生命里的烟花

你是，开在我生命里的烟花

漫长的暑假终于结束了，我拎起书包，带着行李来到公路边的候车点。不一会，那辆驶往县城方向的中巴车在凸凹不平的路面上摇晃着从远处开过来，我上车，顺手把带的东西放在身边，就在这时候，我看见我行李的右侧，也放有一个书包和一卷行李，旁边座位上坐着一位女生，穿一件浅色碎花上衣，短发，俊丽清秀，也是去县城上学的吧，我想。我们的视线碰了一下，迅速移开。

今年县高在全县农村初中毕业生中招了四个重点班，按成绩共计选拔二百人，我有幸成为其中的一员。亲戚长辈们都夸我有出息，将来肯定是个大学生，前程似锦。我为此也沾沾自喜，很是得意了一阵。今天，我怀着喜悦的心情去县高报到，正式开始高中新生活。

中巴车继续在公路上颠簸了十几公里停在学校门口。下车、进校，那个穿浅色碎花上衣的清秀女生走在我前面，左手提着书包，右手提着行李，走着走着，身子逐渐向右侧倾斜，有些吃力的样子。我很想上前一步对她说，我替你拿行李吧！但我终究没能说出来。报名处交费、注册之后，我来到教室坐下。抬头环顾左右，坐在过道边的那个同学不就是刚才见到的女生吗？太巧了，同路同班。我们的目光再次相遇，我朝她点头示意，她微笑了一下算是回应。

或许是农村不太重视女孩子上学吧，我们班五十人，只有五个女生，绝对的稀缺资源，班主任排位的时候，让她们坐在靠前的中间位置，也是一种优待吧。我很快记住了她们的名字，那个和我同路的叫林婷。没事的时候，我偶尔会抬头欣赏一下她们的侧脸或背影，五人中林婷最漂亮，身材匀称，衣着合体，眼睛大而有神。而且，说话很甜，条理清晰，言之有序。我确认，我越来越喜欢她了。我特别留意有关她的消息，听一位同学说她家境殷实，父亲在街上开了一家杂货店，一年能有好几万的进账。九十年代初，这可算是高收入了。我听后，感觉自己这个寒门子弟和她的差距太大，命中注定只能是一场空。我努力克制自己，不去想她，把精力集中在学习上。我想，把学习成绩提上去才是硬道理，将来考上好大学，或许还能有机会，否则，痴心妄想又有什么意义呢？但是，一天紧张的学习之后，寝室里灯熄人静之时，黑暗里，思想的野马便很难控制，不经意间，林婷那俏丽的身影就从脑海里跳出来，在眼前飘来荡去，忽远忽近。于是我就干脆放任一把，做起白日梦：明媚的春光里，她坐在我自行车后座上，我们欢欢喜喜地穿行于竹林花海；细雨纷飞的秋日，我们一起伞下漫步，畅谈人生理想；灰白色的苍穹下白雪覆盖大地，我们身后留下一串深深浅浅的脚印；或者，她遇到了困难，我恰好及时赶到……我知道，这些都是我慰藉自己的想象，可能永远都不会成为现实。但我还是乐此不疲，忙中偷闲的意淫一下。感觉美美的，甜甜的。有一次，还真的付诸了行动。那是高二暑假期间，老师油印的几页假期作业早已完成，看书又看不进，我就骑着自行车在外面瞎转悠，不知不觉走了十几公里来到林婷家住的街道上。她父亲不是开了家杂货店吗？我就沿着街道一个个店面看过去，只要见到杂货店，我就门前驻足留步，我希望林婷此时恰好从店里走出来，我们看上去是不期而遇，然后打个招呼，说几句话，最好她能问我几道暑假作业题，我再回问几个不是问题的问题。然而，我转遍了整个街道，也没见到林婷的影子，只好悻悻的转身回去。母亲问我中午去哪了没回来吃饭，我说去了叔叔家，敷衍过去。

进入高三，我们这些农村的学生深知自己的处境，开足马力，没日没夜的拼。林婷一点也不马虎，勤奋努力，毫不懈怠。那年高考，我作为定向生被洛河师大录取，林婷因估分不准导致志愿填写过高而落榜。我去学校拿录取通知书时见到了复读的林婷，她向我表示了祝贺。我半认真半开玩笑地说，加油啊，以你的成绩和能力，明年能考个“大”的。或者，你就报洛河师大，入校的那天，我一准在门口接你。她点头微笑。

不知道是她记住了我那句随意说的笑话，还是另有别的什么原因。第二年高考，果如我所言，林婷第一志愿填写洛河师大且被录取，和我学的是同一个专业。新生报到的前夜，我兴奋的久久不能入眠，第二天早早起床，和志愿者们一起来到门口，打着欢迎新同学的红色横幅，等待新生的到来。但对于我来说，主要就是等候林婷的到来。十点多，一辆从火车站接新生的校车从街上驶过来，车门打开，提着拉杆箱和大包小包的新生们依次而下，一个，二个，三个，第三个就是林婷，我赶紧迎上去，接过行李。心中有千言万语，不知从何说起，只是重复着：“辛苦了！辛苦了！” 我们并排走在去报名处的林荫大道上，我突然想起四年前高中入学时，错过一次帮她拿行李的机会。那时候，不知为什么，心思和行为往往不能同频，明明想到的事，明明对一个人有好感，却又表现出事不关己的冷漠，是碍于情面，不好意思？还是传统旧观念在心里作怪？或许都有吧！

我侧脸看向林婷，我说：“这一年，你长高了，像个大姑娘了，亭亭玉立。” “什么叫像，本就老大不小了！” 林婷娇嗔道：“还亭亭玉立呢，不是你主观臆断，就是谬赞，我可从来没这种感觉。” 我说：“有些事情自己是感觉不到的，只存在于别人的眼中。” 她笑，说我学会了诡辩。

办完入学手续。我说：“今天是你上大学第一天，作为同学和师哥，在门口对面的餐厅为你接风。” 林婷不让，说在学校食堂就好，我坚持道：“必须的，你就给个机会吧！”于是，我们就在一起吃了第一顿饭。

有了第一次，就有了后面的多次。我们交往逐渐频繁起来，林婷有事总爱找我商量，我的事也总是她第一个知道。

晚饭后，我们经常去操场散步，西天的晚霞流动着，变换着，夕阳的余晖为碧绿的草坪披上蝉翼般金色的外衣，我和林婷并排走在草坪上，霞光将我们的身影剪裁的冗长，投射成透明，我们静看天际最后一摸残阳消失殆尽，细听彼此舒缓有秩的呼吸声，一切都是那样的美好，美好的不禁让人热泪盈眶。

节假日，我们走出校门，逛遍了城市的公园，附近的景点。游龙门石窟，惊叹于古人的智慧和毅力；穿越龙潭大峡谷，看水往高处流，石上天书；览白马寺，夕阳映照，气象庄严。鸡冠洞的石笋，牡丹园的繁花似锦，关林庙的苍松翠柏，洛水河畔摇曳的灯影，都给我们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见证了我们相依的身影。

我们沉浸在幸福中，谁都没说一个爱字，但那爱却藏于眉间，回荡心底，洋溢在脸上。哪怕后来我们不再爱了，不信爱了，我都毫不怀疑当初彼此的真心。

时光匆匆，转眼间，四年大学一晃而过，我毕业在即，车站告别，她从包里掏出一个精致的笔记本送给我，我打开，扉页上两行娟秀的字迹映入眼帘：“看你，目光恋着你！看不见你，心想着你！”一阵温热和感动在身体里蔓延，，我紧紧拉住她的手，靠近她耳边，声音很轻但却坚定：“婷，再坚持一年，我在家乡等你。”

我回到老家，在县城一所高中当了教师，工作之余，我们在电话里互诉相思，交流思想。一年很快，转眼间林婷也面临毕业，她在手机里跟我说，最近有一个校园招聘会，全国好多重点中学都有招聘小组过来，她想参加应聘试试。我因担心和她分开，给了一个模棱两可的态度。她当然明白我的忧虑。说，只是有这个想法，八字还没一撇呢！又过一个月，她给我发来信息，说她很幸运，被天津某中学录用。我一阵眩晕，不知道是高兴还是失望，是为她祝贺还是为自己悲伤。我感觉我们的爱渐行渐远，正在拉开距离。四年的暗恋，再到四年的明恋，我第一次听到自己的心在哭泣。“别想多了，多留意报刊上天津面向全国招聘教师的信息，依你的能力，应聘不是问题，我在天津等你！”她在电话里一再勉励我。我们聊了很久很久，聊到手机没电，才结束通话。

是夜，我做了一个梦，我通过了天津某中学的招聘考试，乘火车去了天津，站台上，我和林婷飞跑着奔向对方，紧紧相拥在一起。

然而，梦，毕竟是梦。现实是，几年后，我们都不愿再等了，再几年后，我娶妻生子，她也成为别人的贤内助。去年高中同学聚会，彼此相见，虽心里风起云涌，却一时嗫嚅无语。

相爱太短，遗忘太长，此生，再也到不了你的身旁。

窗外，夜空里烟花灿烂绽放，转瞬即逝。毫无疑问，林婷，你是我生命里开过的最美丽的那一朵。

                                  2018年4月2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