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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六章 今夕何夕
柔和的烛光之下,铁珩容色温存,如一泓静水。
俗话说居移气,养移体,这几年位在中枢,养尊处优,铁珩本来就肤色较浅,此刻更是显得面如冠玉尤白,目似秋水还清。
岳朗站在门口,一下想起了这几年经过的、见过的、梦到过的各种无边夜色,蓦然只觉喉头有点干涩,他清了清嗓子才说:“我带了酒来。”
“酒我也备好了。你伫在那儿,是想给我当门神?”铁珩轻声笑,眉峰一扬,“还不进来?”
铁珩的几案永远是整整齐齐,一丝不乱,今天却破例被各色碟子和碗摆满了,或鸡卷虾饺,或百果蜜糕,还有几碟炙肉煸鱼,兰片香菌……
这么多好吃的,把岳朗的眼都看直了:“哥,你这大半夜的,是把樊楼给搬来了吗?”
“知道你睡觉之前喜欢吃一点东西,又怕丞相府你不熟,找不到吃的还闹笑话,所以都搬到书房来了。”铁珩伸手把一个青瓷浅盘放到他面前,“来,先尝尝,这个叫玉板鲊。”
岳朗将醉红色的鱼片放入口中,嚼了几下就绽出笑容:“真好吃!”
他提起酒壶斟满酒杯,烧刀子的味道浓郁而炽烈,充满了塞外呛人的烈日寒风。
这本是铁珩最喜欢的,自从别后,岳朗就认准了这种酒。
刚才小错曾说在藏酒的地方,几乎找遍了,才找到一坛烧刀子。据相府的人说,相公平日除了药酒,极少饮酒。偶一为之,喝的都是竹叶青。
竹叶青温润醇和,倒是与恬淡明净的铁相公更加相配。
岳朗凝目往铁珩的酒樽看去,酒色碧清如琉璃,果然是竹叶青。
难道在别后的岁月,他们连酒都换了对方的口味?
两人端起酒杯,却都皱了皱眉,不约而同把杯子放到对方面前:“这个你喜欢喝。”
岳朗忍不住哈哈笑,把凝碧般的酒浆一饮而尽:“烧刀子真难喝,我还是更喜欢竹叶青。”
绵软细腻的酒味萦绕在喉咙,岳朗微微闭上眼,笑得轻柔而安宁。
坐在他面前,他才仿佛真正找到了自己的归属,如同迁徙千里的雁回到春日的草原,奔波游荡的野兽归还温暖的巢穴。
几年没见,他心中存了太多的话想说,酒把这些话熨得热了,带着温度,从口中肆意地流了出来。
北鄢之战打得那么精彩,是他的得意之作,当然要细细讲给他听。
铁珩静静听着,给岳朗剥着蟹鳌,因为心境柔软欣悦,剥得格外细致用心,不一会蟹肉就堆满了小碟子。
岳朗绘声绘色地讲起危城前的决杀,那些枪如林箭如雨的清晨和黄昏;还有冰霜雪雨中的激战,在暗夜中他是怎么振臂一呼,带领铁骑攻上敌人的城头;初生的日光如何照在洪流般的马队上,无数铠甲飞溅着万道霞光,数万大军千里奔袭,是他见过最壮观的景象,向前看一片烟尘滚滚,向后看也是一片烟尘滚滚,马蹄声经久不息,像是永不停歇的春雷。
更少不了黄沙连绵的壮美大漠、罕无人迹的绝域天涯、石峡上露出的一线蓝天、星空下深不可测的瀚海、还有狼居胥峰顶,那饱经岁月磨洗的勒石。
那些挖空心思的巧计奇谋,此刻讲起来轻松诙谐,似乎浑然天成,都是上天的眷顾,但那后面又藏着多少不足为外人道的运筹谋划,殚思竭虑。
无数他没能在身边的时刻,没法与他分享的风景,只能凭着现在的描述一点点地弥补。
铁珩是个最好的听众,几乎能听懂一切他讲出来,和没讲出来的故事。说到惊心动魄的地方,他会一脸关切地盯着他看,说到痛快的地方,他又会击节赞叹,与岳朗一起抚掌大笑。
在恍惚中,只觉过去的四年不复存在,他们一直朝夕相处,不曾分离过一天。
今夕何夕,如此相对,再无过往,亦不计未来。
只剩下现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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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不觉间,夜已经深了,烛泪如珊瑚珠般累累滴落。
条岸上摆着一盆盛开的兰花,香气清淡幽雅,最高的枝头,竟然是两朵花,一对并蒂同开。
岳朗说得嗓子发干,端起面前的酒杯倒入口中:“我这可算得上是老王卖瓜,自卖自夸了吧?”话虽这样说,他却笑得明快而自矜。
这一切确实值得他矜夸,年纪这么轻,已有如此赫赫之功,未来充满了无数明灿的可能。
铁珩心里全是由衷的骄傲和欣喜,岳朗大概是唯一一个,他真心期望能超过自己,而不会有丝毫嫉妒的人吧?
他提起酒壶,给岳朗把杯子斟满:“区区四年,彻底平定北鄢全境,再怎么夸耀也不过分。”
“其实要说起来,平定北鄢的首功,应该是先帝的,其次是你!要不是中枢一力支持,北疆一直甲兵完备,粮草充足,岂能有此大胜?外行看不明白也就算了,我要是也贪天之功,就未免太亏心了!”
“那几年确实全仗先帝一力支持,只可惜,他没看到今日的胜局。”说起景帝,铁珩还是忍不住低下头。
二人都站起身,对着景帝亲笔“四海一”的牌匾举杯拜了拜,把酒浇到地上。
铁珩淡淡地笑起来,眼底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你在北鄢下城夺地,西边……我也没有闲着,你来看。”他招了招手,朝书房中间走去。
岳朗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他本来今天晚上只想跟他谈风弄月,谁知铁珩不太配合,话赶话就又说起这些国家大事来了。
他只好拿起酒壶,又端了一钵橙瓮,跟了过去。
南窗下的地上,黄土堆积成的山丘峰峦栩栩如生,中间还放置着寸许长的泥人泥马,各色锦缎裁成的小小旗帜,还有木棍石子搭成的营寨和城郭。
岳朗看着这占了小半间屋子的巨大沙盘,不由得眼睛一亮:“做得好精致!我小的时候要是有这个,玩上一个月都不会烦。”
“小人和旗子是博峰和芊芊做的。”铁珩微笑,“西隗国土深入西北,离中原腹地实在太远。所以这几年间,我们已经在渭州和新洲之间的群山中,构筑了两座军城,用来囤积兵器粮草。又调集数万厢军、民夫,疏通运河,休整道路,在沿途设置了二十多个驿站。如今正好养精蓄锐,一旦西隗有变,务使军需粮草供应畅通。”
岳朗闻言大喜:“这才是深谋远虑,有了这些积累,以后真打起来,肯定事半功倍。”
铁珩摇了摇头,轻松温和的眼神慢慢退去,换上了一派深思熟虑:“这几年北军征伐北鄢,大卫还是伤了些元气。幸亏西隗国主一直缠绵病榻,又在今年年初薨逝,否则他们岂容我们轻易砍掉北方的手足?西隗王长子尉迟骧继承大统后,总有传言他的王位不稳,不知能否给我们抢出来三到五年。就算只有一两年,西边的形势也会于我大大有利。”
“还有一件,”铁珩脸上忽然露出一丝狡黠的笑意, “你该知道,西隗王的小儿子尉迟骅最受老王疼爱,所以把夏州附近最富饶的地方都封给了他。夏州盛产青白盐,价贱而味甘,是尉迟骅最主要的进账。”他忽然压低了声音说道,“你还记得文和十七年,我北巡至太平府,那里的长芦盐产量极丰,天下闻名,只是苦于盐法,不能私卖。所以这两年,朝廷特地放松了沧海郡对私盐出关的管制,各大榷场也对私盐睁一眼闭一眼。如今每年流入西隗的私盐,怎么也得有三五万斛,连凉州城的商肆里,都吃上了长芦盐。”
“这一来,只怕尉迟骅钱袋子漏了,想安心做个富贵王爷也不成啦。他要是闹起来,可够尉迟骧头疼的!”岳朗叹息道,“哥你算计起人来,简直叫人防不胜防。”
铁珩轻声笑:“这得怨他们自己,我们汉人讲究传位于长子,草原上的规矩却是幼子守产,尉迟盎儿子太多,他又不能早下决断,弄成现在山头林立之势,真是自作孽,不可活。”
“既然一切都计划好了,那咱什么时候去打西隗?”岳朗摩拳擦掌地问道。
一句话问得铁珩半天没回答,而是抬起眼道:“我还有话问你,平北之后,官家封你武安公,食邑两千户,你为何坚辞不受?”
岳朗听了只是笑,夹了一块吸饱了橙汁的蟹肉,歪头道:“想听实话?”
“当然。”
“实话就是,我不喜欢‘武安’这名字。”
“这名字配不上你?武功治世,威信安邦,自古胜敌安国者,封武安的多了。”
“是不少,”岳朗嗤笑一声,拿筷子戳起橙瓮的橘子皮来,“白起、苏秦、李牧、甚至项燕……受封武安之名的,就没一个好下场。不是被逼自戕,就是五马分尸。”他似笑非笑地摇着头,“你经史比我熟,我可不想与他们为伍。要是翼之哥哥封我做武安公,我肯定马上望阙谢恩,他儿子嘛……”
岳朗虽然在笑,可常年的东征西讨,让他眸光里有股呼之欲出的锋锐之气,藏都藏不住。
或许因为在铁珩面前,他根本就没想藏。
“岳子明,”铁珩持着酒杯,凝睇着他,“你可是……心中有了藏弓之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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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岳朗斜斜地倚在桌子上,“你是天子倚重的近臣,这话得问你:我现下是否有藏弓之患?”
铁珩静了片刻,才说:“这一两年,恐怕还不会。”
“这一两年?” 岳朗“哈”的一声笑了出来,“你给我讲讲,咱们这个小官家,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呐?”
“官家就官家,”铁珩轻叹道,“非要加个小字?你现在说话得留神,这里可不比边关。”
他忖度了一下言辞:“官家虽然年少,却非常聪敏好学,对北鄢和西隗更是饶有兴致,经常召伯昌兄入宫给他讲述两国的风土人情。”
“伯昌兄?”岳朗还得想一下,才想起来,“是北军的人,段苍松手下的那个田宝南?”
“伯昌兄因为身有残疾,时时以不能纵马驰骋为恨,所以对西北的消息最为留心,凡是有人去过,他一定详细询问,并一一记录下来,这也是日积月累,功夫不负有心人吧。”
岳朗目光掠过铁珩的脸:“其实官家想知道什么,大可问你。或者……”手指点着自己的鼻子,“就像现在这样,召我进京,问我。”
铁珩弯了弯嘴角,双目微阖:“身为天子,当然要广纳言见,又岂能偏听一人?”
话不可说得太透,看样子铁珩虽手握景帝交给专事征伐的玉玦,在中枢的日子,并不像他表现出来的那样,举重若轻。
岳朗抿了抿唇:“我怎么觉得,这新君的脾气秉性,跟先帝一点都不像?”
“官家继位时才十五,如今年纪渐长,自然会有他的个性。”铁珩依然垂着双眼,眉间却多了一层倦意,“即将退去稚羽的雄鹰,不可能一直蛰伏,总是要找个机会一飞冲天。”
岳朗叹了口气,脸上已看不到一丝笑容:“不知他振翅高飞之时,会用谁来垫脚。”
“岳子明,”铁珩难得的,张开嘴却不知道说些什么。
他再次停了好久才找到能说的字句:“你我只能算先帝旧臣,终究隔了一层。想要一飞冲天,就得有自己的羽翼……”
“哥,”岳朗叫了他一声,眼中满满的都是心疼。铁珩虽然不说,他也能感觉到那种从内心深处泛出的无力。
他特地把椅子往铁珩这边拉了拉,在极近的距离里望着他的眼睛,甚是关切地问:“带孩子特辛苦吧?尤其是这种半大不小的愣小子,恰好又是九五之尊,更是打不得骂不得,累死人不偿命!”
一句话说得铁珩笑出声来:“别胡说!”
岳朗做了一个鬼脸,笑嘻嘻地凑得更近:“这么一比,还是我省心吧?”
“就你最费劲!”铁珩笑容里带着很多回忆,顺手在他脑门上戳了一下,“还有脸说呢?”
岳朗一副天塌下来当被子盖的做派,仍然笑得欢悦无比:“好了,这就明白了。看样子,这次我回京述职,可以多待一段了。”他闲闲的搓了搓手,“谁知道呢?说不定我投了小官家的脾气,他一下把我引为心腹也未可知。”
他不动声色地拂上了铁珩拿着酒杯的手,使劲握了握:“这样挺好,我可以住在你府里,多吃几天白食。哥,你还养得起我吧?”
“堂堂大卫的丞相,还养不起个吃白食的弟弟吗?”铁珩笑,目光眷眷不已,很自然地抬起手,把岳朗前额滑出的一绺碎发,给他拢到发髻里去。
刚洗过的头发柔顺无比,在他的指尖,丝丝缕缕纠缠不清。
大概这个动作太过亲昵,两个人都顿了一下。
铁珩默默地,收回了自己的手。
还是岳朗先反应过来:“有人伺候着洗澡,真是太舒服了,你知道我最讨厌梳头发了。”
铁珩微笑道:“官家不是一下送过来四个女孩子?你可以全带回去,梳头洗衣,做什么都行。”
岳朗呵呵笑:“这样的到了边关,脸一下就被风吹裂了,还不得哭死,我敬谢不敏。”
“小错听见你这么说,才会哭死吧?”
岳朗不由气结:“人家小娘子的名字,你是怎么知道的?”
“她可是仰慕侯爷很久,自请出宫的。” 铁珩没回答他的问题,轻描淡写地说,“只怕到你真要回边关之时,想不带上她们还不行。”
“啊?”岳朗一愣,他不是想不到,只是从来不愿意往那面去想,“还有这么多麻烦事,真是逼人太甚。”
这是一个危险的话题,但是既然开了头,铁珩还得顺着说下去:“说正经的,这几年我府上时时会有人来,都是家中有女待嫁的,你如今位高权重,是大家眼中的乘龙快婿。说不定官家要趁着这次回京,把婚事定下来。”
岳朗呻吟道:“我们刚才说的那么多军国大事,哪一句不比这个正经?为什么要搀和我的私事?”
“你动动脑子,如今这个情势,你的婚姻大事,怎么可能是你的私事?”铁珩眼波流转,接口道,“先帝还有几位公主未嫁,点你为驸马都尉也不是不可能。”
“这可不行,老子死也不能答应!”岳朗一急,连老子都说出口了,“现在跟他们说‘匈奴未灭,何以家为’还管用吗?要不然我就说,前些年在幽州伤到了,不能人事,看他们还要把谁嫁过来守活寡!”
一句话说完,连他自己也笑了出来。
铁珩看了他一眼:“用得着撒这种谎吗?”
岳朗一边笑一边摇头道:“京城住着可真不容易,我才到了半天,就已经想逃回边关去了。”
他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把酒壶一推,站起身来,不知是因为困倦,还是酒喝多了,身子有些站不稳。
铁珩忙上前扶住他的胳膊。
岳朗趁势靠在他身上,笑道:“哥,你的酒太醇,就算是喝竹叶青我也醉了。”
铁珩扶着他转过书房东面的屏风,高大的书架后面,藏着一张小床:“你将就在这睡一会,我经常睡在这,被褥还算齐全。”
枕衾间弥漫着清冷的淡香,似有似无,分外熟悉。
岳朗一躺下,才觉得酒真是喝得沉了,心里突突地往上撞,他用手撑着床边,忽然惊讶道:“这床,是你在铁骑里睡的那张?”
“嗯,睡惯了,不舍得换。”
夜渐渐深了,岳朗强睁着眼不想睡,铁珩也舍不得离开。
最后还是铁珩说:“睡吧,醒来还叫小错给你梳头,我一会得上朝去了。”
岳朗依言闭上了眼,却抬手拉住他的衣袖,半睡半醒说道:“哥,你等我睡着了再走,好不好?”
铁珩被这一声哥唤得心都软了下来,也轻轻道:“好。”
他吹灭了红烛,坐在床边,看着岳朗沉沉睡去。仿佛回到了他年幼之时,一生了病,才会这么粘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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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大概不是大家想看的那种重逢的段子,叫你们失望啦!嘤嘤嘤。
橙瓮:就是橙酿蟹,因为橙子中空,口小腹大,跟瓮确实有点儿像。把蟹肉或者整只蟹塞到一只挖空的橙子里,然后再蒸。橙香可以提鲜,橙汁可以去腥,橙皮可以锁住蟹肉的汤汁,不让它滴进锅里,真是一举三得。
白起,攻城七十余座,灭敌近百万,伊阙之战,鄢郢之战,长平之战,平生未尝一败,秦昭襄王封为武安君。后被昭襄王赐剑自刎而死。
苏秦,鬼谷子徒弟。战国时期著名的纵横家、外交家和谋略家。苏秦提出合纵六国以抗秦的战略思想,并最终组建合纵联盟,任“从约长”,兼佩六国相印,赵肃侯封他为武安君。合纵使秦十五年不敢出函谷关。
后因从事反间活动使齐疲于对外战争,以便攻齐为燕复仇。齐湣王末任齐相。燕将乐毅大举攻齐,其反间活动暴露,被车裂而死。、
李牧,战国时期的赵国名将、军事家,与白起、王翦、廉颇并称“战国四大名将”。战国末期,李牧是赵国赖以支撑危局的唯一良将,素有“李牧死,赵国亡”之称。
他先是在赵国北部边境,抗击匈奴;后以抵御秦国为主,因在宜安之战重创秦军,得到武安君的封号。公元前229年,赵王迁中了秦国的离间计,听信谗言夺取了李牧的兵权,不久后将李牧杀害。
项燕,战国末年楚国名将。世代为楚国将领,受封于项,后用为姓氏。率军大败了秦将李信,被封武安君。公元前224年,秦王嬴政倾国兵力,以王翦为将帅,率军六十万大举攻楚国。
楚国危亡在即,以项燕为主将,准备决一死战。王翦因势利导,采取坚壁固守的方针,避其锋芒。楚军多次挑战,秦军始终不出,两军相持日久。楚军以为秦军将长期驻守新占领土,于是撤军东归。王翦伺机起兵追击,令勇壮军士为先锋,突袭楚军。楚军猝不及防,仓促应战,结果大败。
项燕在兵败之下自杀。他是项羽的爷爷。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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