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之后,通过QQ,芳春对张明说:
“我去成人中专找过你,也当面碰到过你。但始终没有勇气开口喊你!自杀未遂后,爸爸勉强同意,我去找你。”
芳春说,第一次找你时,一个年青女老师说:“张明,别找他了。几个女孩爱他爱得死去活来,争风吃醋,大打出手!”
张明哼道,“一个鱼,两个泡!”
第二次找你时,门卫说:“张明已经订婚了!”
“和谁?”
“一个售票员,啊,不,不,不!棉纺厂的!”
张明惊叹,人们的捕风捉影和想象力太强了。“一家有女百家求,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谁没有相过亲?但只要没结婚,一切皆有可能!”
“我不想破坏别人的家庭!”
“不对,唉,你刚才说什么?当面错过,也不喊我。为什么?”
“害怕。你求婚被爸爸拒绝后,冲我大喊大叫,说从今以后,即使打光棍,也不再找我!”她幽幽地说:“这些年,总梦到你骂我!”
爱得越深,就越怕失去。越怕失去,就越不敢表白。越不敢表白,就越容易失去。随便说“我爱你”的,不是骗子,就是别有用心。
“死都不怕,还怕开口说话?我那是气话!我做梦,都在找你,到处找,发疯一样找!”
记不清你穿过什么衣服,说过什么话
记得你微微一笑,就离我而去
长发飘飘,幽香扑鼻而来
我追你,拼尽全力,没追上,却越追越远
那年分开后,你芳踪难觅,花容难寻
一不小心,一个土堆绊倒我
我一跤跌出梦外,跌倒床上
心惊肉跳,浑身冒汗地醒来了
“我给你写了上百封信,一周一封,写了两年。收到没?”
“信?一封都没收到,我在村小教书,住在学校,没什么特殊情况,不回家。寒假、暑假一样,我恨透了那个家。”
“肯定你爸截留了,写的你家地址!难怪一封回信都没收到,以为你一刀两断了!”泛黄日记本上,他找到信的原文,用手机照了传给她。
“我以为你结婚了。”
“比你还迟两年……”
“大概二年后,国庆节。车站广场,在人群中见到你,抱着一个小女孩,跟着一个少妇,蛮亲热的,以为是你女儿和老婆。”
“小女孩?没印象。”他在脑中搜索,“可能是同事的孩子……对,对,黄老师的女儿,去城里玩!”
明明爱得要死,但打死也不说“我在找你!”
面对死亡,敢放声大笑。但面对爱情,却害怕得压住怦怦的心跳。
“三年后,元旦。我出车站,你进车站,你看了我一眼,调头走了。正要喊你,发现你搂着一个漂亮女孩的腰,大红袄子,有说有笑,特别亲热。”
“我想,你已经有老婆了,我为什么还痴痴地等你?”
他慢慢地搜索记忆,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元旦,还看到你?不会吧!大概是……?肯定是……对,我堂妹!婚后三天回头门,我去车站接她。好像没碰到你……”
他讲了自己的糗事——有一回,一个女孩,和你十分相像,纤细颀长,弱不禁风、楚楚可怜,特别声音,长相。更令我迷惑的是,一样的撒花大摆裙,嘴角一样的美人痣,散发一样的幽香,让我一样心醉神迷。
为了看清她的脸,我不由自主地跟着她。穿过三条马路,跨过两条大街,进出过四条小巷,还闯过一回红灯。
“你的特型演员吧?她回头看我,大喊,流氓!吓得我落荒而逃。”
他用QQ传去了那天写下的感受——
她,芳春?时而清晰,时而模糊,飞在城市流光溢彩的夜幕上,飞在光影变幻的路上。那么曼妙、妩媚,那么遥不可及。
就这么巧,她行走的路线与我完全重合。我不敢惊动她,放慢脚步,远远看着、欣赏着。如行走的花朵,如翩跹的蝴蝶,霓裳羽衣,在城市这块画布上,袅袅婷婷地旋舞。
穿过灯红酒绿的酒店饭馆,穿过红男绿女的河流,穿过明灭闪烁的车灯、霓虹灯。
很久以前,我有过这种纯净无瑕的目光,陶醉在美的景色里,不能自拔。笔下的诗句不歇地流淌。如今,人们眼中、心里,除了实用价值,只有势利。我也未能免俗。
不想破坏心中的美景,不想惊起沉睡的诗情,我决定离开这条路,换一个方向回家。
让海市蜃楼永远虚无缥缈,让镜花水月永远飞扬灵动。就当是一个梦吧,就像它们曾经带给我的心跳和感动。
穿过车水马龙,穿过大街小巷,穿过繁华喧嚣,我回到家附近的巷子口。蓦然回首,那只蝴蝶又飞到了我的前头……
他过滤掉了被骂“流氓”时的镜头。
“一次,路过一个打字复印店,店名芳春,芳香满室,春花映日。以为你在里面。从早到晚蹲守在外面,希望遇见你。那个和你不一样的女孩,骂我‘神经病’,泼了一盆水在我的脚前,‘呸,臭流氓,不要脸。’”
和一些人纠缠过,和一些事厮扭过
这些年,脱离恨海情天
从不想什么挚爱,什么遗恨
忘记了玫瑰是什么颜色,什么形状
梦也梦不到“阳春三月,相思河畔”
惹人疼爱的面容和揪心的离别
今天,一个词扎穿我生茧的心
——你名字的同音词
见到它,我心惊肉跳,呼吸急促
“那天,看了你同名的打字复印店后,写了这首诗。”
她不再谈这些伤心往事,“我死了心,五年后,嫁给了他!”
“我绝望了,七年后,经人介绍,娶了她!”
“两次找过我,我怎么不知道?”
她眼泪哗哗,欲说还休。他一阵心酸,泪奔泪涌。
“你的相片压在枕头下,我夜里看着哭。一天早上,妈妈晒被子,发现枕头湿透了,翻出相片。对爸爸说,老李,这样下来,会逼死女儿的。”
“死了,比丢人现丑好!年纪这么小,能谈恋爱吗,会谈恋爱吗?我不同意,她有什么资格、什么权利谈恋爱?”
“丢什么人,现什么丑?失身、怀孕,还是跟人私奔?好好的黄花闺女,被你泼了一身脏水!年纪怎么小啦,人家闺女都生孩子了!谁学过谈恋爱?女大自巧,狗大自咬!你不让她谈,她怎么会呢?男欢女爱,天经地义,凭什么限制她?”
“不是我泼她,是她太贱,不自重!”
“你才贱!为了面子,逼她离开她爱的人,爱她的人。说什么‘有他无我,有我无他。’你才不自重!他来求婚,你骂他,赶走他。他不来,又说他糊弄你,调戏女儿,不负责任。真是狗子的舌头,没有反正!”
“不懂起码的人情世故,不配做我的女婿。”
“我看你,存心逼她发疯,逼她死,逼她跟人私奔。一件美事,被你搞得一团糟,变成丑事。没喊李局长,喊李老师,就泼了你的面子,掉了你的价?一个教育组长,还没调到教育局当副局长呢!女儿的终生幸福,不如你的臭面子?陪着你的面子过日子吧,我和女儿的死活,与你无关……”
妈喊我:“芳芳,清东西,我们走,去学校住。他不认你,你也不认他。有妈在,天塌不下来!”
“调令快下来了……好了,好了,算我错了!你们想怎么做,就怎么做。我不管了,也管不了!”
“第二年六月,去学校找你。碰到一个女老师,说你有女朋友,十一结婚。我就没进办公室。”
“什么样子?”
“二十一二岁,又长又瘦,脸有点黄,红裙子,白T恤!”
“唐梅,肯定是她!校工,打铃的,校长的舅侄女儿!”
“当时,是不是有女朋友?”
“硬这么问,她,唐梅,自认为是我女朋友。不知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吗?当面问我一声,不什么都清楚了?”
“一年后,向人打听,说你还没结婚。我不死心,又去找你!九月份吧?”她沉浸在伤心欲绝的回忆中。“在学校门口,碰见一个女老师,说你订婚了,元旦结婚……”
“怎么净找女老师,同性相斥啊!”
“不好意思找男老师问,又怕遇到熟人。”
“说说长相。”
“小巧玲珑,白白嫩嫩。一笑一个酒窝,一说一个媚眼。穿白连衣裙!”
“王琴!新分来的大学生。她说的是她的想法,不是我的。后来,我也没娶她。傻瓜,找我当面对质,不就清楚了吗?”
“当面对质?我再不要脸,也不会做第三者!我彻底死了心,就答应他,嫁了!”
“听见风就是雨,关乎一生幸福的事也不打听清楚,怨谁呢……你老公为什么说,碰到我,就杀了我呢?他改变了你的发型,去掉了你嘴角的美人痣,逼迫你撕掉我的相片,你的日记。甚至规定,一生不准提我的名字,梦里也不行。他是疯了,还是魔了?娶了你,却让你独守空房。他花天酒地,却让你守身如玉。他带女人回家,却不准你离婚。你为什么忍了一生?”
“因为我的心,一直在你身上!”
我羡慕他,什么都得到了
还敢对你大发雷霆
我嫉妒他,什么都拥有了
却对我的诗耿耿于怀
我恨他,什么都不缺了
竟对我的名字咬牙切齿
是爱让他嚣张
还是绝望让他疯狂?
“别提他,求你别提他。离开你,活着或死去,有什么分别?”
“我不死心,去你家找过几次,没碰到你和你妈,碰到你爸,被他骂走了!说我骗你,无非看中他的职位,攀他的高枝!说你出嫁了,叫我不要破坏你的幸福!我半信半疑,又等了你两年!直到李佳庆——你妹妹到这里读书,告诉我实情,你嫁人了!”
“李佳庆?不是我妹妹,一个村子的!”
“妈妈以死相逼,七年后,我不得不娶她!”
她在屏幕那头,呆住了!既痛恨命运的捉弄,又悔恨自己的胆怯,爱到深处心里怂!
当初我们什么也不懂
只是尽情享受相爱的幸福
初恋的日子 我们神游在梦里
却不知 命运痛下杀手
用一阵大风 把我们吹到天南地北
今天 我们什么都懂了
却挽回不了劳燕分飞的命运
爱情虽然还在 我们却只能看着
喜欢的人在情海中沉沦
今天 所有的问候和思念
都是毫无用处的废话和刺伤心灵的刀子
往事不堪回首……
“张明来过了,来求婚,求李芳春嫁给她!”那天,张明走后,爸爸阴阳怪气地对她说。
她手捏辫梢,低头不语。
“你怎么打算?”他追问。
“嫁给他!”
“嫁给他?他有什么好?”
“他有什么不好?”
“什么都不好!呆头呆脑,又穷又犟,自己都养不活,还想养活老婆孩子?”
“您眼中除了钱,官位,还有什么?”
“哟嗬,翅膀硬了。有了男人忘了爹,有了相好忘了娘。敢顶嘴了!”
“就事论事!别瞎说,什么男人,什么相好!”
“不要脸,想嫁给他,除非我死了!”他抽了她一嘴巴,转身走了。
“我死,您长命百岁地活着!”
“你死了,看我流不流一滴眼泪!”
当晚,她吞下安眠药。
妈妈见父女吵架,多了一个心眼儿。偷偷盯着女儿,看见她吞药,喊来她爸和弟弟,撞开门,撬开嘴,抠出来,送到医院。
半年后,一天,爸爸醉醺醺回家,对她说:“那个坏蛋结婚了,别痴等了!”
“谁说的?”
“万老师,他女婿在那个学校教书。舍人卖呆的东西,怎么养了你这么个傻瓜?”
“我不信他会违背承诺。”
“承诺?承诺值几个钱?骗子的承诺!”
“他不是骗子!”
“不是骗子,为什么从来没找过你?”
爸爸摇摇晃晃地走了,她坠入了深渊。爱情,真的被玷污了吗?承诺,真的遭背叛了吗?
“活着,像爸爸说的那样出乖露丑,有什么意思呢?”思前想后,她做出了决断,“离开这个龌龊的世界!”
夜深人静,她拿出了刀片。鲜红的血,慢慢渗出……
幸好,被点蚊香的妈妈撞见了。
人,就是这样奇怪,有勇气自杀,却无勇气开口表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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