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里观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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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觉得海应该是蓝颜料稀释的画，翻涌出的浪是不经意掉落的白高光膏，在阳光下波光粼粼地闪烁，如同天里细碎的星；但也许它像是青花瓷瓶上的点缀，是一种不平淡的寂静，奔腾在深邃的一隅。

当然，我并不知道真正的海是什么样，我的一切想象都建立在书里，电视上，网络中。也许有一天我会亲眼看到它，然后，我会仔仔细细地给你描述一遍它的模样。

我幼年时的记忆来源于朱燕和山脚下的河。那是个闷热的下午，太阳明晃晃地在天空闪耀，像是一个熟透的咸鸭蛋黄。我正坐在客房的扁板凳上写着暑假作业，空中凝滞的风早已使我汗流浃背，用了几年的小电扇似乎也正在罢工途中，吱呀吱呀地叫着，发出嘈杂喧闹声。

手上正扇着风，没上门闩的大门突然一下子被推开。我瞧过去，是邻居朱燕。朱燕有着黝黑的皮肤和葡萄似的大眼睛，笑起来时会露出不太整齐的门牙，跑起来像一阵风。她比我大一岁，但和我同级，最爱的便是看图画书。

“嘿，等你作业写完了我们一起去河边搬螃蟹吧。”

“我……”我发愁地看着还有很多没写完的作业，像个蔫巴的苦瓜。

她走过来坐到我身边，露出她的两颗门牙笑，“我等你呗。”

终于，我写完今天的作业，伸了伸懒腰，然后关上作业，胡乱地塞进书包，和朱燕一起跑向河边。

太阳把石头晒得发烫，我们在河边跑来跑去，玩累了，总算是找到一个稍微阴凉的地方坐下。

金色的光映在河里呈现出漂亮的颜色。我看着闪烁的河面，突然想到电视上看到的海，水天一色的海，碧波荡漾的海，会比这条好看的小河还要美丽吗？

我的双手托着下巴，问朱燕：“朱燕，你见过海吗？”

朱燕猛地转过头：“海？是那种蓝色的河吗？”

我点点头，然后她摇了摇头。我看见她那双明亮的眼睛仔细地望着面前的河。我们面前的这条河，呈现出碧绿的底色，深不见底，浪阵偶尔会翻涌而起拍击河岸，潮涨潮落，留下一些小小的螺蛳壳，它会流向不知名的远方，然后汇进一望无际的海洋。

也就在同一瞬，我们一起开口：“也许就像海。”就像一片小一些的平静的海。

我们都笑了起来，这感觉很奇妙，我们仿佛在河里观海，看到了想象中美丽的海。

朱燕提议，我们可以站在安全一些的地方摸一摸河水，如果河流将汇入大海，那我们就等同于提前触碰到了它。

两只手慢慢地浸在水里，表面的还有着太阳余温，深一些的就是凉爽。冰冰的触感，在炎热之下倍感惬意。我们的手在河中紧紧握到了一起，就像是在海里相遇一场。那是个终生难忘的夏天，带着不期而遇的惊喜。

回想起这一切的时候，我已经上了大学，而那个笑起来露出门牙的可爱姑娘已经嫁为人妻。其实，她比我还要渴望见到远方的世界，就像是我们曾经在河里观海一样，对海的渴望便是对未来的期待。在那小小一方天地，如同穹顶的大山笼罩的是被束缚的年轻人。

朱燕告诉我说，等我有一天看到真正的海了，一定要亲口告诉她，那远方的海是不是像小时候我们一起想象的那样。

那么碧蓝，那么辽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