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5-31 二百二十二课
古文经典交流学习群 郭老师
郭志强，1996年毕业于河南大学历史系 ，中学高级教师，曾任《中学政史地》编辑部主任。
9.14 子欲居九夷。或曰：“陋，如之何！”子曰：“君子居之，何陋之有？”
语音整理
古代中原地区的人，把居住在东边的土著称为夷人，认为东夷地区相对闭塞落后，当地的人也是顽冥不化。在本章孔子回答某人的提问时说，只要有君子去这些地方居住，去传播文化知识，那这些地方就会改变闭塞落后的状况。这里彰显了孔子高度的文化自信和学术自信。
但是在《论语》的这一章里，没有说“东夷”，而是用了“九夷”，“九夷”本来指的是居住在淮水与泗水之间的东夷和舒族小国。在这一章里，应该不是明确指哪一个部族，而是是泛指那些荒蛮之地。这里的“九”，恐怕也不是指具体的数目，意思是说它的部落比较多，就好像称古代的江浙地区被称为“百越”一样。这个“陋”，恐怕不仅仅是简陋，更多的是指粗鄙，文化落后。也就是说，当时中原华夏诸国普遍认为“九夷”之人粗鄙无文，未经教化。
孔子所处的那个时代普遍认为要用先进的华夏文明去影响改造野蛮人，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比如管仲，他协助齐桓公开疆拓土，充分发挥了华夏文明的影响力，尽管管仲本人私德有亏，多有不臣之举，孔子仍然称赞他“仁”。
我们回到文本上来看，“子欲居九夷”，就是说孔子有一天突发奇想，想到东边的蛮夷地区去居住。换句话说，他想去移民。他的这个移民不像我们现在的某些人在国内赚了钱，发达了，想去国外享受更好的生活，就考虑投资移民。而孔子这时候提出想去九夷居住，是因为他的政治理想长期的在中原地区都得不到实现，中原各国的国君也都没有打算去重用他，所以他有点心灰意冷，或者说心里有点失落。
我们前面讲过，孔子心灰意冷的时候也发过牢骚，要“乘桴浮于海”，要乘孤舟漂洋过海去创业，要找到一个理想之国去施展自己的抱负。在这里，他提出的“居九夷”，恐怕也是这样的一种考虑。
他的这种想法刚一说出来，有人就产生质疑，“或曰”。“或”，有人，具体是谁，孔子没说，也可能是不愿意说。“陋，如之何”，就是九夷那个地方民风野蛮，见识粗陋，当然生活条件也比较差，那你怎么办呢？
“如之何”是个倒装句，就是“如何之”，就是条件那么简陋，你怎么来去面对它呢？
孔子对这个问题的解答非常自信，非常坦然，“君子居之，何陋之有？”如果一个有道的君子，他居住在那些民风尚未开化之处，那会改变当地的民风、民俗和社会风气。说这话的时候，孔子应该是充满了自信，充满了豪情，而且也毫不谦虚。
唐朝诗人刘禹锡应该也对这一章进行了仔细的研读，他在《陋室铭》里就用了这个典故。同样，王阳明被贬到贵州以后，给自己的住所取名字叫“何陋轩”，也是源自于《论语》的本章。实际上王阳明住在“何陋轩”以后，根据当地的风俗，开化教导当地的百姓，并且自己对于《大学》有了新的领悟，这就是著名的“龙场悟道”。在王阳明的努力之下，曾经的荒蛮之地，后来也形成一股重要的学术力量。他用实际行动验证了孔子所说的“君子居之，何陋之有？”
〔附〕王阳明《何陋轩记》
昔孔子欲居九夷，人以为陋。孔子曰：“君子居之，何陋之有？”
守仁以罪谪龙场，龙场古夷蔡之外，于今为要绥，而习类尚因其故。人皆以予自上国往，将陋其地，弗能居也。
而予处之旬月，安而乐之，求其所谓甚陋者而莫得。独其结题鸟言，山栖羝服，无轩裳宫室之观，文仪揖让之缛，然此犹淳庞质素之遗焉。盖古之时，法制未备，则有然矣，不得以为陋也。
夫爱憎面背，乱白黝丹，浚奸穷黠，外良而中螫，诸夏盖不免焉。若是而彬郁其容，宋甫鲁掖，折旋矩矱，将无为陋乎？夷之人乃不能此，其好言恶詈，直情率遂，则有矣。世徒以其言辞物采之眇而陋之，吾不谓然也。
始予至，无室以止，居于丛棘之间，则郁也；迁于东峰，就石穴而居之，又阴以湿。龙场之民，老稚日来视，予喜不予陋，益予比。予尝圃于丛棘之右，民谓予之乐之也，相与伐木阁之材，就其地为轩以居予。
予因而翳之以桧竹，莳之以卉药，列堂阶，办室奥，琴编图史，讲诵游适之道略具，学士之来游者，亦稍稍而集。于是人之及吾轩者，若观于通都焉，而予亦忘予之居夷也。因名之曰“何陋”，以信孔子之言。
嗟夫！诸夏之盛，其典章礼乐，历圣修而传之，夷不能有也，则谓之陋固宜；于后蔑道德而专法令，搜抉钩絷之术穷，而狡匿谲诈，无所不至，浑朴尽矣！
夷之民，方若未琢之璞，未绳之木，虽粗砺顽梗，而椎斧尚有施也，安可以陋之？斯孔子所为欲居也欤？虽然，典章文物，则亦胡可以无讲？今夷之俗，崇巫而事鬼，渎礼而任情，不中不节，卒未免于陋之名，则亦不讲于是耳。然此无损于其质也。诚有君子而居焉，其化之也盖易。而予非其人也，记之以俟来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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