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的脚步匆匆行走,鸟儿从她的视线中飞去,一把刀子插在了大肥猪的脖子上,她张口看着他,他张口说着话,女人和男人压在一起相互咬着对方。
这些场景她早看过,只是她会想,他们在做什么,他们为什么要这样。
陈梅不是我们村唯一的聋子。
和别的聋子不一样的是,别人偶尔能够听听见一点声音,而陈梅却什么声音也听不见。
我上学放学总能路过陈梅家的地,陈梅那时很小,双手抬着一把比她还大的锄头。
她的的父母是地地道道的农村人,听说她母亲曾经做过不好的勾当。
当这位母亲发现女儿是聋子之后,第一时间跟情人跑了,他爸气的差点一口气没上去。
从那以后陈梅的父亲恨毒了她,觉得她就是个扫把星,一直以来便一直让她干活,种地,爱上赌钱之后,稍稍有点不顺心便打的陈梅浑身上下没一处好。
她就像个个木偶似的,只知道干活,下地。
上天对每一个人都是公平的,给了陈梅先天的残疾,却又给予她极致的美丽弥补这个缺陷。
陈梅开始发育的时候,又聋又哑已经掩盖不住她的美,一颦一笑,或者只是穿着廉价的衣裳从你身边走过,你似乎都能够感受到她的曼妙身形。
没人教她发育时要穿内衣,而她发育的又太过神速,好长一段时间里,全村女人把陈梅衣服里凸显出来的乳头当成了笑话,陈梅有时急的抓头,那些女人究竟在笑什么。
我曾经试探性的靠近过陈梅,她低着头在地里挖红薯,我看着她那一对比正常人更加硕大的乳头,渐渐地产生了生理反应。
她回头的那一瞬间,我想撒腿跑,她擦擦额头的汗水瞧着我浅浅的笑了。
我是家中的独子,爸爸是村长,从小玩具比别人多,每周至少三回肉,人人羡慕,可直视着她的那一刻,好像千万缕灯光点亮了有生之年的每一个黑夜。
我羞愧难当落荒而逃,好像觉得生命中缺少一点什么。
偶尔看见村里的内衣店,我会想着给陈梅买一件内衣,我不想让别人嘲笑她。
后来又想,就算是我真的将内衣递给了陈梅,恐怕也没什么用,她根本不知道那是什么,她也不会明白我的用意。
我小心翼翼的的开始靠近她,用手在纸上写字,给她吃女孩子最喜欢的棉花糖,陈梅看见了之后很高兴,眼里绽放出一阵摄人心跳的光彩。
我的整个初三和陈梅接触的时间最多,我喜欢她的单纯朴实,跟那些只知道买新衣裳自命不凡的女孩子不一样。
很惭愧,我没有教会陈梅女孩子要穿内衣的道理,只教会她如何写自己的名字。
陈梅很高兴,她高兴的时候喜欢一直对我点头。
高一入学几天前,我终于鼓起勇气将一件内衣塞在陈梅的被兜里,那晚我紧张到极点,心中百滋百味。
第二天见到陈梅的时间,她穿着那件内衣,衣裳里的一对山峰又凸又挺,不在露出那对尴尬的乳头,好看极了。
她对我笑,我对她笑。
没过多久陈梅就被人拉到高粱地里强奸了,当时好几个村民发现衣衫不整的陈梅,她的全身满是淤青。
你一句我一句,整个村里像是炸开了锅。
事发后,陈梅被她的赌鬼父亲打的体无完肤,活活饿了三天之后才被放出来。
饿得半死不活之后,陈梅父亲的一个相好说要带去验身。
她的的体内不止一个男人的体液,但是有人问陈梅什么她却什么都不知道,只是哭,只是摇头。
有人说陈梅是自己贱,苍蝇不叮无缝的蛋,也有人说,陈梅的父亲赌钱熟了很多钱,是债主要来报复了。
谁也不知道真相,陈梅父亲嫌这件事丢人,事发后一个月之内索性早早地把陈梅嫁人了。
陈梅的丈夫是个腿部残疾的老光棍,脸上长着几颗瘤子,长相惊人。
我们曾经一度嘲笑那个瘸子,说他长得傻这辈子都娶不到老婆,每次一说起这话,他就开始骂人,一边骂一边扔石头,有时候也哭。
陈梅虽然长得很美,却落上了不干不净的名头。
对于女人来说,干不干净并不重要,别人知道了你干净或者不干净,这很重要。
我得知此事的时候是在高一那年的冬天,当我买好火车票回到村里的时候,陈梅的肚子已经很大了。
有人说孩子不是瘸子的,而是那次轮过陈梅的那些男人的种,也有人说孩子就是瘸子的,别看瘸子腿不好,那玩意好使。
我背着匡威的黑色帆布包,踩着一双普通的运动鞋走在乡间的小路上。
我以为倘若没有天灾,陈梅会一直这样下去,干干活,种种地,等着有一天我有本事了可以自己做主了,然后拥抱着她教她写字。
但我没有想到的是,这个世界上,除了天灾以外,还有人祸。
黄豆收成的时节,不远处的桔梗烟迎面而来有些呛鼻。
没走几步路我便看到一个女人从田坎上来了,背着一背篼满满的的黄豆,一手扶着腰,步履蹒跚,抓着边缘的草努力的踩在上面的小路上。
我想喊她的名字,动动唇却说不出一句话,我知道我说什么她也听不见。
我从未觉得我的世界中缺少什么,却在那一刻,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挖空了,挖空的彻彻底底。
有条锁链锁住了我的脚,将其同地面加了一个大锁。
陈梅看到了我,欣喜的笑了,将一直手捏成一个拳头,我知道她是想对我说什么,但我听不懂。
当她这么做的时候背篼从她的肩膀上脱落,黄豆落了一地。
“败家!败家臭娘们儿!”他一个激动地拉着两边的草上了小路,朝着陈梅扑过去就是一阵恶打。
陈梅“啊!”的尖叫了一声。
那是我第一次听到她发出声音,脚步僵在原地,“好了别打了,要出人命的!瘸子,这么好看的老婆要宠着!”我的声音发抖,面无表情。
“破鞋一只宠她?宠得脸都绿了!”聋子大声说道,不过却没有再打陈梅了。
陈梅脸上挂着两行清泪,她还是那么漂亮。
顶着大肚子背着塞满黄豆的背篼静静地跟在瘸子的身边,偶尔怕瘸子跌倒扶一下瘸子,温柔听话的像是一只小猫。
父亲说,陈梅嫁给瘸子之后日子过得并不好,大着肚子也要没日没夜的干活。
村里的人嘲笑瘸子说不知道是不是他的种,瘸子耿耿于怀一心就是不想要这个孩子,但又舍不得掏出这个钱把孩子打了,所以想尽各种办法折磨陈梅。
陈梅的爸爸娶了个寡妇,生个个儿子,更是对陈梅不闻不问。
我喝了很多酒醉倒在家中,满脑子皆是陈梅那双清澈干净的眼睛。
陈梅至今都不知道自己在经历着什么,她也不会为自己所经历的一切而产生任务感叹,因为她没有人教,因为她什么也不知道。
一次趁瘸子不在,我鼓起勇气找到陈梅,我对她说,陈梅我喜欢你。
陈梅跟我在一起吧。
她捂着肚子先是一愣,而后看着我笑。
我以为她听懂了我的话,一个劲的吻她,吻到无法控制的时候看了一眼已为人妻已为人母的女人,没有丝毫的反抗。
陈梅看着我,我看着她。
她不过十五六岁的年纪,我的妹妹与她一般大还在念书。
我揉了陈梅的胸,吻了她的脖子,摸了摸她的脸蛋,买了最快的一趟火车票回到了学校。
我爱她,但她不知道。
我唯一知道的是,我不想再爱她了。
之后的日子里,陈梅在乡下卫生院生了一个女孩,不聋不哑很健康。
瘸子不高兴,当场将陈梅打了一顿,“老子就本来不想要,你还给老子生个赔钱货!”
若不是卫生院的大婶拦着,陈梅早已命丧黄泉。
带孩子,种地,做饭,洗衣服,陈梅夜以继日劳累,积劳成疾。
那几年怕触景生情,我没有再回家。
陈梅怀上了二胎,那时候刚好赶上计划生育,瘸子眼睛都冒了火,打的陈梅下半身鲜血直流。
这孩子要是生了下来,准是罚款。
孩子还是安然无恙的,开了点药胎就稳了。
罚款算是躲不过去了,这笔罚款相当于要了瘸子的命,他不打陈梅撒气还能怎么办。
眼看着第一胎的女儿已经一岁多了,瘸子不知道哪里打听的消息,将女儿送了说要用这笔钱抵消罚款。
陈梅找不到女儿的时候绕着村跑啊,拉着人就哭,又是跺脚又是大叫。
村里人都说,稀罕了,聋哑人都能说话了。
陈梅发出的声音,是对这个世界的一种懵懂。
聋子一路追着陈梅打,又打又骂,“当年老子几大千娶了你个臭婆娘,花光了我老妈的棺材本,这么穷还不是为你!你给老子叫,你叫啊!”扯着陈梅的头发撞在村口的椿芽树上,头破血流。
考上省重点大学那年,父亲说奶奶病重,让我无论如何回一趟家。
走在回乡的路上我情不自禁的会想起陈梅,我抑制住自己不去想她,眼泪却湿润了眼眶。
我送走了奶奶,再次见到陈梅。
陈梅似乎老了一些,重重的眼袋,紫外线的晒斑清晰可见,因为怀孕的关系,乳头比以往更加坚挺饱满,由于太廋却显得有些驼背。
看了我一眼她便低头摘花生,面上没有一点笑容,那双眼睛里没有任何情感。
那一刻我心中一颤,陈梅会不会是明白了什么。
对于她来说,明白一些事比什么也不懂要残忍得多。
我宁愿陈梅一辈子像个傻子一样活着。
父亲说瘸子送走了陈梅的女儿,因为瘸子不确定那是不是他的种,我知道陈梅笑容消失或许跟这个有关。
陈梅早已是一位母亲,她可以不爱任何人,但她绝对会爱自己的孩子。
就算没有人教,这个道理陈梅也懂。
我心中一阵愤恨,恨得睡觉的时候都紧握着拳头,我心疼陈梅,却只能用将自己气的几近爆炸的行为去心疼她。
一天夜里,陈梅的羊水破了,瘸子拉着鸡公车将她送进了乡下的卫生院。
狗叫声吵醒了我,我看着陈梅被放进了蹩脚的鸡公车里,关上窗户抽了一根烟,心中隐隐作痛。
二胎因为缺氧的缘故死在了陈梅的肚子里,陈梅坚持到第二天微微亮,终于也断了气。
瘸子到陈梅父亲门口连着吵了几天要求陈梅的父亲退钱,最后陈梅的父亲打了警察电话告瘸子卖孩子,这才平息了陈梅去世的这一风波。
陈梅被放进了蹩脚的鸡公车,那是我最后一次看到她。
时隔多年,每当我再次想起陈梅,我会想,陈梅,如果你会说话,你能够听得见。
那年高粱地里强暴你的那些人,究竟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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