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仙

作者: 看一场春雪 | 来源:发表于2024-06-06 07:17 被阅读0次

原创非首发,首发平台:鬼怪杂谈,作者:碳烤生蚝,文责自负


“哎,你说,世上到底有没有神仙?”

“那肯定没有啊,现在谁还去拜神啊,都去和尚庙里凑热闹求姻缘了。现在谁还信这个……”

“欸,那可不一定。我这里倒是有一个关于神仙的故事。”

“噢?说来听听。”

“你们应该都听说过平溪女尸案吧?”

“那不是几年前的疑案了吗?到现在都破不了。”

“这事说来话长……”

在江南临海一带,有个村子,叫平溪村。村子里有山有水,景色很好,那几年搞经济,政府打算就近做景区,带村子发展旅游业。

村子里大都住着的是碎嘴的老头老太,也有点外地人租房子住在里面。里面人口算是鱼龙混杂,什么样的都有。

其中有个女人。叫做王莹。

也就是警方怀疑的女骨尸体的主人。

王莹,23岁,初中就辍学不读了,做过服务员,前台收银,销售,什么都干过一点,未婚,家里只有一个打工的老父亲,母亲生她的时候难产死了。22岁的时候,父亲也因为肺癌死了,只留给了她一笔钱。

这个女人,初中因为怀孕被开除了,本身她也是差学生,打了胎后就老实打工了。打工期间,跟了一个男人,结果那男的结婚了,她还被男的老婆泼了硫酸,半张脸毁了。再过几年,自己父亲查出肺癌晚期,没敢治,死掉了。

这女人毫无意外地得了抑郁症,要每天吃安眠药才能睡得着觉。

她在这村子里就住了半年多。大概是她父亲死了不久,她就搬到这来住了。每天也不出门上班,就天天窝在屋子里,靠着毁容的赔款和她父亲留的钱活着。

说起来也巧,租她房子的,就是之前结了婚的那男人。但是两人没有复合,只是普通租户关系。那男人当时已经离婚了。可能也是因为愧疚,男人给王莹的租金也特别低。

王莹先是租了半年,在23岁春末的时候又交了半年的租。

不过更巧的是,王莹交完租后不久,那个男的就失踪了。谁也联系不上,还报了案,当时王莹还帮忙做了口录。

王莹的行动轨迹特别简单。她一到星期六都待在家里,偶尔出门买菜,只有星期天下午,3点到6点左右,她会去村子附近刚建好的公园逛逛,爬个山随便走走。

正巧那里也是政府建的景点之一。那里有座山很有名,山上有一口泉眼,产的水不仅能喝,还传闻对身体特别好。

而王莹特别喜欢去山上有一个地方。

从山脚被脚踏出来的路走,向上爬不过几分钟,转左有条小道,小心翼翼地走过去。路窄,旁边就是坡,实在害怕就可以扶着旁边土块,摸一摸土块中裸露出来坎坷的冰凉的石块歇口气,走到尽头就能看见一片平坡空地。

地不大,周围长着树,藏住这块宝地。

抬头往上看,大抵一个人高的断壁,全是石头,一层一层递长下来,接入平坡的土地中,偶然还可以看见平地里冒出的坚硬石头。

水冲刷着石头,簌簌地往下流,水流很小,而且可以看见好几股分流,像是靠自己冲出来的缺口,有的水流不过指头大小。将手指放在缺口处堵住水流,是王莹干得最为有乐趣的事。

水越往下流就越少,浸湿脚下的土地,最后就消失不见了。

王莹在这养了两条流浪狗,这也是她每个星期天风雨无阻地来逛公园的原因。

但这个普通喂狗的星期天,发生了一件不同往常的一件小事。

王莹喂养的两头流浪狗,一头是黑白色亲人的短腿卷尾长毛狗,还有一头是足有膝盖高的黑黄色短毛的狗,后一头嘴长牙尖,身窄腿长,像极一头小狼。

小狼在断壁正对面的一棵树后,发现了一条死白蛇。

王莹阻拦了小狼吃蛇的举动,而是用树叶掩盖住了这条奄奄一息的白蛇。

“这便是故事的开始。各位。”

“废话少说,接下来呢?发生了什么事?”

当晚,王莹的邻居,一个老太太,说在王莹家门口捡到了一块白玉佩,而且当晚就还到了王莹手里。

但奇怪的是,王莹不认得这个玉佩。据王莹描述,这个玉佩长得水润得很,上头就简单刻了条蛇,看起来是哪个小孩的生肖玉佩。当时老太太硬塞给她,非说亲眼看见从王莹身上掉下来的。

王莹没多想,只打算明天去问问村里别的人,把玉还回去。

王莹因为患了抑郁症,每天晚上都睡得很早,这天她将近七点多就吞服了安眠药睡下了。

安眠药的效果出奇的好,王莹一下就睡着了。

她做了个梦。

刚开始黑乎乎的,到处都是黑的。我都分不清是不是我用眼睛看到的黑。好像我一下忘记了所有,重新诞生到这一样。

然后我察觉到我的身体,看到我的手指,我摸索着往前走,小心甚微的,几乎是脚掌贴地的磨蹭。

然后周围事物的轮廓忽然一下,安静地闯进我的视野。好像它从来在那,只不过是我睁眼闭眼的区别。

我看见我站在我家里。我租的出租房里。

灯没开,我在一楼的客厅站着。是寂静的。

“喀哧喀哧……”

我感到口水流淌,似乎是牙齿用力咬嚼骨头,舌头搅动的声音。

我看见一条狗的身影。

摇着尾巴背着我低头啃食着什么东西。

它的头好似不怎么对劲。圆圆的,不像个狗头。

我想看清它的脸。

它似乎听到我心中的话,转过头。

是张人脸。

他目光呆滞,脸色苍白。

我认识他。

他嘴里叼着一只断臂手,他竭尽所能地张大嘴含住,用右侧的后牙喀哧喀哧地咬着,口水无法控制挂丝地流到地上。

他的嘴一直不停地啃咬咀嚼,断臂手掌的黑影随之晃动,身后短小的狗尾巴慢悠悠地摇晃着。

他没有意识的眼睛凝望我。

我刚开始的确感到了害怕,现在更多是搞笑。

我笑了下,想做点什么,但忽然一切散开,消散去。

这回是一团白。全是白的。还是什么东西也没有。

我脚下踩着实地,唯一能做的行动就是走。

所以我选择往前走。

树木。野草。

熟悉的景象逐渐在眼前构成。石缝间水流的声音随着眼睛的“看见”,由轻而重的流淌。一切都忽然变得可触摸,坚硬起来。

这正是我白天去过的地方。

青灰色的石崖间,透明的水染着光的颜色在流淌。

我站在水流的对面,屏住呼吸,揣着胡乱的心跳,凝视眼前奇妙的一幕。

一条腕粗的白蛇,盘踞在青灰的石堆之间。它长得格外美丽,白色的鳞片在光下艳丽的闪烁,蛇头挺立,灰白的眼瞳里竖立一条方菱状的黑色细线,并不威胁性地嘶嘶吐着红信,只安静地看着我。

不过一会儿,我诧异地发现,她的身体变得越发模糊,逐渐散成一团白烟,白烟并不散去,只是慢慢变化,凝成了一个女人的模样出来,最后,果真变成了一个女人。

她坐在石头上,一头乌黑的长发披散身旁,落散到石盘上,一身素白的古装长裙,抬着头依旧一言不发,沉默地望着我。

我心里忽然止不住地紧张。我的手没意识地攥成拳头,大拇指不断去抚蹭突出的关节。却没曾想到,手臂碰到了东西,我低头去看,我竟就站在一棵树旁。我忽然想起白天里遇到的那条死蛇。如今却和它完全地交换了位置……

“你救了我一命。”

我立马被她的声音唤回了神。我望着她,她长得真是好看。

“我可以许你一个愿望。”

我察觉到她的目光在我的脸上停了下。

“我可以治好你的脸。”

故事到这就停了,他没继续说下去。

“结束了?”另一个人不可置信地问。

“对这个梦来说,结束了。王莹只描述到这。但对于白蛇来说,这个故事才刚刚开始。”

王莹被惊醒了。

在过去的几个月里她经常地这样被惊醒。

自从她不再工作后,她开始看书,写些日记,做些以前没做过的事情。

王莹这次醒来的时间是,凌晨一点十七分。这次睡的时间也非比寻常的要长很多。

她起身坐到床头窗前的书桌前,点亮台灯,拿起笔翻开桌子上黑色的本子。她开始写起来。

“上面记了什么?”

“所有一切。”他说。

王莹断断续续地写了两小时左右,她终于得以完成。

她靠在椅子上,她让自己蜷缩在一起,抱住膝盖望向窗外。

旧房子的玻璃窗户,木头支撑着一切。但它潮湿,腐朽,且弱不禁风的。玻璃早就破洞,王莹从不敢关窗,就让它隐形地存在着,任由蚂蚁腐蚀。

天还没亮,但夜晚,在她渐渐习惯黑暗的眼睛里,也变得闪闪发光。

风带着清爽的空气在王莹的脸上铺散开。

高低不平的楼顶拥挤地排站着,缝隙间可以看见喧嚣的叶子们,既茂盛地长着又时不时哗哗地随着风吵闹。

没有任何的灯光,没有任何多余的声音,闪闪发光的夜晚温和的包裹一切,向无边无际的远处蔓延行走。

令人不安的渺小感在此时却给予了内心最大的满足和平静。

王莹静静地凝望它们。

直至天边翻起鱼肚白,变化的世界介入不变的世界,万事万物苏醒,声音成了预告。

鸟鸣声,人声,车引擎的轰鸣声,电钻机器声,墙体开裂的声音,装修的声音。

王莹摆动了几下自己僵硬的肢体,她穿上拖鞋,转椅往后,她抬头,她表情惊异地发愣了几秒,起身,发麻的腿使她走路看起来奇怪,但很快恢复正常。

她下楼洗脸做了早饭,吃饭,洗碗,收拾桌子。

然后她在厨房取下挂在墙上的围裙,穿上,背过手将围裙系紧。她戴上塑胶手套。

出厨房时,她不经意往里面的楼梯瞧了一眼。客厅的墙边摆着一个横座大冰箱。王莹打开它,从最底层翻出一块长腿肉,带脚,约她半身长,肉被冻的结冰,王莹吃力地将它放到被保鲜膜包了好几层的桌子上。然后又反过身去,她又从冰箱的底层,费劲地摸出一把小斧子。

王莹按住腿的根处,抡起斧子砍得冰渣乱溅,融化的冰水随着血水流湿桌子,王莹把砍好的脚趾丢进铁盆里。

撞修声盖过冰渣迸溅,骨头碎裂的声音。此处发生的事是如此微不足道。

王莹砍了足足满满一盆的碎肉。她收拾好滴得满地都是的水,把肉端到厕间清洗。带血的水流形成小旋涡,急切地流进黑暗的管道里。

王莹将碎肉分袋装好,又塞进冰箱里。

等做完这一切,她早已是气喘吁吁,满身大汗,她又从装肉的冰箱里取出一个冰棍,坐靠在桌边慢悠悠地舔食起来。

她最后把洗刷干净的围裙挂在厨房墙钉上,缓慢地爬上楼。她就躺在床上,睁着眼短暂的休息。

时间早已从凌晨五点攀爬到中午十一点左右。

窗外轰鸣声依旧,王莹借着刺眼的阳光半躺在床上看书。

忽然她手一垂,书盖在她的身上。

她背靠墙面,目光看向门口。

她笑了笑。

“你是神仙吗?”

光未至处,门口阴暗处,一袭垂地的白裙,梦中女子安静地站在那。

她不回话,从裙下探出一只如玉的白足,一步步盈盈摆着裙角走向前,黑色的眼瞳隐隐发光,直至走进光里。

她坐到王莹床边的黑色转椅上,面向她。

王莹清晰地看到她瓷白的脸上,黑色的眼瞳似褪色一般化白,眼瞳中间则出现一条黑色竖线,跟蛇一样。

她坐得端正,在光下就如一块白冰雕刻的女仙,光灼在她皮肤上,似乎就此要融化消逝。

她温和又冷血。

“恩人可曾听过五大仙?”

王莹皱起眉头,“什么?”

“那黄大仙之名可曾听过?”

“……听过。”

“我与它同属一列,我是为蛇化身,世人称之柳仙。先前我托梦于恩人,恩人未向小仙许愿。如今是寻来报恩的。”

“我没什么愿望,你走吧。”

柳仙微微摇头,“此恩不报,小仙与尘世之缘分无法断除,恐会危坏仙途。”

王莹撇开头,“随便你。”

默了两息,王莹忽然又赶上去问,“我怎么救的你?”

“昨日有条黑狗在树下发现一条死蛇,那狗竟想食之,是恩人拦下。”

王莹盯着她,只看她点点头,“那死蛇正是我。”

王莹继续死盯着她,边看边想着什么,“昨天看见你还奄奄一息,今天你就生龙活虎了?”

“不瞒恩人,昨日是我蜕皮之日。蛇精蜕皮之日亦是最为虚弱之时。”

“可你不是仙吗?”

“我亦为蛇。”

王莹看了她半天,不肯将目光移开。她又问,“你们神仙眼里,人是什么样?”

“与树木无异。”

“与树木无异?”王莹盯着柳仙的脸喃喃又重复了一遍,“那为什么要人类供奉香火?”

王莹清晰地看见柳仙的竖瞳微微收缩,又快速地恢复原样。

她声音低了些,回,“仙人也需香火进食,增进修为。”

“没了香火会怎么样?”

“会死。”

王莹看着柳仙微垂的眼,自虐似的问出。“没有人供奉你?”

“是……”

“那你是怎么活下来的?”

柳仙出奇的没有回答。

“那我能做仙人吗?”

柳仙抬眼看她,轻轻地摇了下头。

“那人能成仙吗?”

“你们大部分供的就是人神。”

“怎么成仙?”

“我不知。”

“那你怎么成的仙?”

“我自诞生便是仙。”

“神仙是什么?”

“我不知。”

“神仙是怎么运转的?”

柳仙轻轻地摇头。

“那你究竟是什么?”

柳仙沉默了良久,最后说了一大段话。

“我诞生时,一户人家正为他们被鼠肆虐的谷仓向我请愿。我生来就是为人实现愿望,人们报以香火,而我吞食香火而活。我想,神应是被人的欲望所驱使,由人类的欲望所诞生,最终也因其而湮灭的。我不知道我应该是什么,但我诞生前是条白蛇,现在也是,我想以后也将会是一条蛇。”

她甚至没停,继续将话一股劲地倒出。

“你们,要满足的欲望经常是些,真实的东西。我们被驱使着满足。很少人会像你们现在十字架房子里的那种,因为一些精神上的欲望被信仰着。没有人会这样信仰我们。更何况我是条法力低微的蛇仙。”

柳仙说完,一双眼睛直望进王莹的眼里。

王莹反倒一下沉默下来。

她翻身下床,不顾坐在一边的柳仙,自己下楼去了。

柳仙也不去追,身形渐渐变淡,化为一阵白雾,变成一块白玉留在了桌上。

柳仙时常出现,王莹也只当看不见,便这样沉默地相处着,日子渐渐过去。

直到下一个星期日。

王莹和往日一样,醒得很早,但她只是躺在床上,反反复复使自己陷入梦境,连身都不愿翻,实在睡不着就睁着眼盯天花板,直到感觉困了再闭上。

她就这样折磨自己,让脑袋变得昏沉迟钝,窗帘隔开外面的世界,她感到一种痛苦的满足。

她坐起身的时候,头脑里的血液涌动,头皮发涨,针刺细绵的疼痛使她眼前发黑,好在不过一会儿就缓了过来。

她的行为格外地缓慢,似乎还在适应自己迟钝的身体。

她照常洗漱吃饭,收拾完饭碗,就坐在桌边,享受冰棍,她买了很多不同口味的,她慢悠悠地吃了三根。

这些忙完,就已经下午两点多了。

王莹开始收拾东西。

她上楼拿出她的帆布包,把解冻好的、剁好的碎肉拿一个大塑料袋统装在一起,装进包里。

她拿上手机,回头看见客厅里站着的柳仙。

“你要跟我一起去吗?”

柳仙望着她,化成白雾,缠上她的手腕,变成一个衔尾白玉蛇镯。

王莹开门走出去。

天气很好,太阳不算毒,但也很热,河边的树阴底下坐着几个老头,河水绿绿地露出沉静的面容。

有几个女人在河边洗东西。传来湿透的衣服“唰唰”甩水珠的声音。王莹很喜欢这声音。

路旁陆陆续续地出现些或高或矮的楼房,它们看起来并不漂亮。丑陋,繁旧的,身体上或是苍老的褪去皮,又或许沾染油腻的污渍。

王莹只是安静地往前走着。

柳仙看见王莹白细的脖子出了汗,但她依旧不声不响地往前走。

有人看见王莹,又极速撇开,有的甚至专程避开她。

她不声不响。

最终她走到了。

王莹伸手去接石间潺流的水,瞬间手腕边闪过白光,柳仙看起来不怎么高兴的站在她旁边。

王莹低头继续接水洗手,还接了点抹了抹出汗的脖子。

“抱歉,我忘记了。”

柳仙没说话,看样子是没消气。

王莹懒得去照顾柳仙的情绪,她感到自己身上的温度降下一点后,就低下头将包里准备好的肉拿出来。

还没等收拾完,柳仙就看见一条狗奔过来。因为害怕她,就远远地蹲坐着。是一条花白卷尾的小矮狗。尾巴一晃一晃地摇着,眼巴巴地等着王莹。

不一会儿,她就又看见从树林里钻出来身高体窄的黑狗,背黑肚黄,一只贱性子的土狗。

柳仙脸色变冷,霎时间,裙边摆动,一条闪着艳光的巨蟒蛇尾将黑狗全身盘缠,举至空中。在粗壮的蛇尾中,只露出了一点黄色皮毛,像是被淹没了。

“你在干什么?”

柳仙没回头。但声音听起来依旧像那个和善,好脾气的神仙,“这就是那日要吞食我的狗,恩人。”

“我知道。”王莹的声音听起来也格外的冷静,“然后呢?你要干什么?杀了它?”

“如若我真要杀它呢?”柳仙看向王莹,蛇尾随之摆动了一下。

“那你杀吧。别让它叫出声,会引来人的。”王莹低下头去又从包里去找什么东西。柳仙刚刚已经吓跑了那条花白狗,现在只留下这条黑的也没什么用,喂肉的计划已经被毁干净了。

柳仙看着王莹,似乎小小地思索了一下,然后盘缠在黑狗身上的蛇尾滑动,退下了一部分,反而悄悄缠上了它的四肢。蛇尾交缠,只稍稍地缩紧。

蛇尾滑动,只听见一连串清脆的响声,她把它的骨头捏碎了。

狗一下嚎叫起来。

王莹猛地一下抬头。

柳仙跟碰了什么烫手山芋一样,狗被摔在地上,蛇尾簌簌钻回裙底。王莹清晰的看见狗的前肢被掰折扭曲地往前翘,而狗还窝在地上呜呜的哀嚎。

王莹顾不得其他,本来还没拆开的小袋碎肉一起一股脑地装进大袋,塞进包里,抓起刚从包里拿出的工具就着急地往树林里走。

不能往山下走,得往两边走,草越茂盛的地方就越要去,草盖上小腿的地方最好。

王莹不知走了多少米,树密的遮盖住了天空,茂盛地爬上了膝盖。

王莹蹲下身,只露出了她的头。她握着刚刚拿着的工具,一把儿童玩具大小的铁锹,在原地挖起了坑。

柳仙就站在她的身前,白色的裙底晃着王莹的眼,声音从头顶传来。

“你在干什么?”

王莹不说话,只固执地挖坑。

等坑成形,她先把大袋子拿出来,把里面个别没拆开的碎肉倒进去,最后把大袋子里的碎肉也倒进去,本来是将小袋子的肉倒进大袋子以便喂狗。现在,已经不需要那样做了。

王莹把土填上,为了让它看起来正常平整,她把草也填埋上,她耐心地左右观察,时不时给它来上一脚进行调整。

终于好了。王莹站起身,低头看着这块地。

她说,“我是不是忘记告诉你了。我很讨厌狗。”

她抬头看着柳仙,“我小时候被疯狗咬过。还缝了几针。我根本都不敢碰它们。所以我无所谓你怎么对它们。”

“但是我现在很好奇。你是个什么样的存在呢?”

“难道我现在成了神经病了吗?你又是谁呢?”

“我还记得我怎么杀他的。我想给自己找个新乐趣。我的生活太无聊了。而我又正好只认识他。我整整耐心地等待了两个月,我准备好一切,准备好这两条狗,风雨无阻地喂食它们,然后我终于等到那天。我看着他手都忍不住地颤抖,浑身上下都害怕得厉害,我甚至就把斧子挂在墙边给他看。但他都毫无察觉。等我从厨房出来的时候,他背对着我。他在看我为他准备的冰箱。我意识到那是机会。于是我用斧子砍进了他的后脖子。他连叫的机会都没有。可是我第一次没有砍断,于是我踩着他的头拔出斧头又砍了一次。血飚得我满脸都是。我终于得到了他完整的头。”

“但这实际并没有多少乐趣可言。我只是像一个杀猪匠,每天不断砍肉喂狗。而你呢?你现在成为我的新乐趣了吗?我最终变成了一个神经病了吗?我变成了精神分裂了吗?还是妄想症?”

可还没等柳仙回答,她就提起包摇摇晃晃地往回走。

她摇头晃脑,低声地自言自语,“我的生活毫无乐趣。”

她就这样一路下山去,一路慢慢地走着。她走回家去。

她洗了个澡,躺到床上。

天微黯淡,窗外的天色晕染温柔的粉红,从窗口倾洒进来。

王莹躺在暗处,光在她的身旁。

直至亮光消退,黑暗侵袭,清冷的月光照进屋子。

王莹坐起身,半靠在墙边。

此时,第二个月亮就站立在她家,光未至处的门前。

一如她们第一次见面。

王莹轻叹了口气。她开始笑,开始慢慢说话。

“我的医生曾告诉我一个关于世界的真相。她说,任何单个的事物,对世界都是没有意义的存在。哪怕你是个可以改变世界的人,地球上最后一棵某个种类的树,一只猎豹,它们的死亡对世界都是毫无波澜的。包括你,包括我,包括我们所有人。但是,我们又是及其重要的存在。是我们组成了世界。这一刻的世界由这一秒的我们组成。哪怕你已经死亡,世界也是由你不存在的时候组成的。这是个很有趣的论题。因为你的死亡会带给世界变化。无论是你埋葬的那片土地,你呼吸过的空气,你曾存在的地方,你生活过的痕迹,一切都会改变。这改变就又组成了某一刻的世界。可以说,我们即是重要的存在,又是不重要的。”

“对于我们来说。我们需要寻找一种存在意义。哪怕只是因为活着而活着的一种意义。”

“但这不可能。”

“你说你是由欲望诞生的。那我觉得你跟我们没什么不同。我觉得人也是由欲望构成的。”

“于是,我便想赋予自己一种新的强烈的存在必要。我想去杀人。我要体会血液染红手掌的感受,我要体会恐惧和兴奋地杀死一个人的情绪,我要我终日惶惶不安的猜测躲避。我想要活着的欲望。我做好了一切的准备,我思考过很多遍我的后果。我日日夜夜地做梦,梦见他变成只狗,在啃他剩下的身体。我开始是害怕的。后来我举起了斧子。我一遍一遍地砍死他,一次一次地看见他的头滚到我的脚边,看着他对我笑。然后我就把他的头也砍烂。我清晰地感受到我活着的存在,我旁观着我的恐惧。我足够疲惫。”

“然后你出现了。”

“你为什么在这个时候出现呢?你是谁呢?难道我不甘心吗?难道我希望你救赎我吗?难道我还有活着的欲望吗?在现在这个时候?”

“如果你,在我初中怀孕时不知所措的时候出现,在我当了小三被人泼硫酸的时候出现,在我父亲奄奄一息,而我因为毁容找不到一份好的工作的时候,如果你出现,我会是怎么样呢?我还会这样选择,还会到这种地步吗?”

“我不知道。”

“一切都已经无法挽回了。”

“你在我这最后的存在,到底意味着什么呢?你想从我这,从什么都没有的我这,得到什么呢?”

“我百思不得其解。我压根不相信你是来报什么所谓的恩的。你当初奄奄一息,你当初蜕皮躺的树下。他完整的头就埋在那。”

“你是真的存在着的,还是只是我的妄想?”

“我是来报恩的。”她的声音似清泉,将王莹躁乱的思绪止住,让她冷静,让她平静,“你向我许愿,我实现你的愿望。然后我就离开。只是这样而已。”

王莹靠在床边,她看着这位神仙。

她笑出声。

“好啊。那么我向你许愿。”

“她许了什么愿?柳仙真的只是来报恩的吗?她们后来怎么样了?”朋友迫不及待的询问。

“嘘。”他微笑地止住朋友的询问,继续讲下去。

王莹睡着了。

她睡得安稳,沉静,且黑暗,毫无声息的。

她吞了一整盒安眠药。

柳仙依旧站在黑暗里,她沉默地伫立在那。她极尽耐心地等待着。

然后她就看到了。

月光之下,一只苍白,毫无血色的粗壮手掌攀上水泥制的窗户沿台。仔细看似乎还露骨,手上有多处断痕。

然后一个头便冒上来了。没有脸。头上长了一堆水草似的茂盛的头发,遮盖住脸,遮盖住身体,光秃秃的手臂,大腿从头发里长出来,身上的肉都是被拼接的痕迹,带着湿漉漉的血迹。

它像一只蜘蛛一样,手脚并用地爬上窗户,爬进屋子里的桌子,跟狗一样嗅到王莹的味道,爬上床,头靠近王莹,头发遮盖住王莹的脸,再抬头,王莹的头就只剩下骨头。

它就这样把王莹啃得只剩一副骨头。

待吃尽王莹的尸体,它就又要爬到桌子上从窗户那逃走。

只是还没等爬到,柳仙的蛇尾如鞭子一样闪到它的脚边,就像藤蔓一样急速地攀长至它的全身。

柳仙亮白的眼瞳像蛇一样竖起,闪着捕食者的光芒。

两侧尖牙从柔软的唇边露出,蛇信子似乎就要张嘴吐出。

“等,等等......”一声粗陋的男人声音从枯糙的头发里传出,“别杀我......”

柳仙的嘴张开。她的嘴像黑洞一样撕裂,成为一个蛇的嘴的形状,大到可以吞一个人的容量。

尾巴一卷,那个怪物就进嘴消失了。

柳仙一瞬间就变回了原来的样子。

白色雾气渐起,她化成一条小蛇,钻进某个裂缝中消失不见了。

“这,这算什么?这不就是个普通的神鬼故事了吗?”

“对你来说也许是。但王莹的确杀害了那个男人,两条狗也被刨肚挖肠死了,而且她最后也的确变成了一具白骨。”

“那她最后到底许了什么愿望?”

“我不知道。也许是没有痛苦地死去,也许是不要让她腐烂,又也许是其他什么。”

“又或许她没遇见柳仙。她可能疯了。”

“我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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