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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说大石碑那个地方地性很紧,大白天人站在十字路上都会让一股旋风给捂一嘴泥。黑苏不信,偏偏想去体验一下子。
生产队那会儿,黑下(夜晚)兴看秋庄稼,大石碑那儿大片的庄稼地得有五六个壮劳力来看。
大石碑那个地块地身长得很,大天白从地南头看不见地北头的人是男人还是女人。黑灯瞎火去那儿看庄稼简直是过鬼门关。
因为地头有几片坟茔,坟根立着大石碑,地名也因此而得。
黑苏男人出去栓簸萝、栓簸箕,成年不在家,家里地里的事都是黑苏一个女人去打理。
该黑苏去地里看庄稼,黑苏和五六个男人一起去。 四周黑魆魆的,茂密的高梁和玉米一个个像威严的士兵杵在那里,一阵风吹过,玉米叶子哗啦哗啦地响,给这寂静的夜更增添了一层诡异的色彩。
黑苏憨大胆,不怕鬼,不信神,拎着个蒲席躺在地头上就打呼噜,黑苏面对黑夜的胆量堪比男人。
男人们吸着烟坐在地头聊天,烟头的火光一明一暗的,深邃的夜空里闪烁着几颗星星,地里蟋蟀的阵阵叫声让初秋的夜显得热闹而又宁静。初秋的夜是虫子鸣叫的世界,黑苏翻了个身自顾睡去。
黑苏睡到大半夜,忽然被一把又一把的撒土声给弄醒了,看看周边也没有任何走动的人,不远处有几个睡着了的男人也被呼呼啦啦的撒土声给惊醒了。 大把黄土撒向谷棵,发出沙沙沙的响声,而且声音一阵紧似一阵。像有千军万马万箭齐发射向幽密的谷棵里。远处河沟上沿那几座坟茔之间似有蓝色的火光在游动。
黑苏从来没怕过谁,这时她慌忙从蒲席上跳起来到十字路口那个地方,她只听得声音是从十字路口那里发出的,她想肯定是想偷庄稼的人捣的鬼,她想要是逮住偷庄稼的人,队里说不定还会给点奖励,黑苏想着就不由己地走到十字路那儿,正当她左顾右看时,她只觉得头皮一阵发麻,舌头一阵发紧,两只手身不由己地挖起地上的黄土往自己嘴里捂,黑苏浑身不当家,一直往自己嘴里揇土,而且还发出呜呜哇哇地鬼叫声。好像被谁下了魔咒似的。
看庄稼的另外几个男人听到黑苏呜呜哇哇地乱叫,慌忙打开手电筒一看,只见到黑苏坐在十字路口那儿正往嘴里揇土,本来让人忌讳的十字路,不知道黑苏怎么会坐在那里。再看黑苏一双眼睛瞪得乌溜圆,嘴里塞满了泥土,已经说不出话来了。
几个男人慌忙把黑苏抬到蒲席上,用手抠她嘴里的泥土,再晚一会儿恐怕黑苏就会被泥土给捂死。 男人们光知道大石碑这个地方地性紧,没想到会出现这样让人意想不到的事情。
男人们把黑苏抬回了家,黑苏自从看庄稼那次遇见不干净的东西之后,身体就一直不好,嘴里时常说自己身后有个啥!有个啥!神神叨叨了好几年,估计是那夜看庄稼时给吓的。
黑苏男人听说这事很快从外地往家赶,那时条件不好,只能去大队小诊所去给黑苏瞧病,瞧来瞧去,也没有瞧出个子丑寅卯来。村里跳大神的“蝴蝶神”和给小孩叫魂的光喜奶奶都出来给黑苏撵“秽污”(鬼魂)。 村里村外的巫婆神汉来了好几波,也没有治好黑苏的病。
东庄的那个郭神汉说,那边缺一个会计师,让黑苏去那里当会计去了。西庄的巫婆杨大花说,黑苏本来就是童子,就这么长的寿间。 能干又能吃苦的黑苏就这样在神神叨叨疯疯癫癫的病中去世了,才刚刚四十出头的样子。 自从黑苏去世后,村里的庄稼就很少有人去看了,队长也不再强制要求村民。
农村实行生产责任制后,土地包产到户,大秀家承包了大石碑那块地。 有年麦季,大秀两口子和公爹、大哥、嫂子在那块地用脱粒机打小麦。因为离家远就地打麦是聪明人的选择,大秀家用脱粒机嗡嗡嗡地在地里打了一夜,凌晨三点钟才把四亩地里的小麦打好,装了满满一四轮车斗子。 大哥、嫂子坐上小四轮,大秀男人摇动柴油机发动着四轮车,因为有自行车,大秀和公爹没有坐四轮,用手推着自行车往家赶。
打麦累了一夜,大秀困得东倒西歪。 路不好走,骑自行车恐怕摔,大秀就一直推着。
大秀男人开着个四轮车跑远了,大秀推着的自行车忽然推不动了,好像有好多人拽住了似的。周围静得很,只有虫鸣声。大秀吓得魂飞魄散,一阵狂叫自己的男人,怎奈机动车噪音太大,男人听不见。在大秀前面走着的公爹也推个自行车,霎时间也推不动了,大秀公爹也不害怕,还开玩笑似地说:“咋咋,想留下让吃饭嘛?”大秀一听这话心里更加害怕,一边喊着自己男人的名字,一边骂着这个地方的妖魔鬼怪,说:“我可不怕你们,说不定我会用刀砍死你们,你信不信?说着“蹦蹦”拍两下自行车车座子,自行车瞬间“呼”地一下子像长了翅膀一样,大秀被自行车推得几个趔趄又加几个跟头。不知道是大秀推自行车,还是自行车在推大秀。大秀公爹的自行车和大秀的一个样,也被推得跟头连连。
大秀抛下自行车,一路狂奔,抄小路去撵自己的男人,可是她怎么撵也撵不上,满地的麦茬子扎破了她慌乱中的双脚,等到她一口气跑到明晃晃的场面时,她才发现这是自家的打麦场。再看看后面的公爹,他扛起了两辆推不动的自行车,行走在麦茬地里,大秀喘了口气把自行车从公爹手里接过来,在灰白的土路上一遍又一遍击打着自行车后座子。她像是给那些不干净的东西做警告,又像是给自己壮胆子。
幽蓝的天空有了一丝亮光,天快亮了,大秀走到家,把那辆自行车放倒在院子里。太阳出来的时候,大秀顶着晕晕乎乎的脑袋再看那辆自行车,链条和轮子里塞满了麦叶子。到现在大秀都不明白自行车的链条里塞满了麦叶子,怎么还会狂奔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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