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南京的冬天干燥而寒冷,今年更甚,一月温度已经逼近零下十度,家里水管冻住了,隔日又水管裂了,阳台水溢得到处都是,顾桑从来不会管家里的小事故,在他的眼里只有饭店的工作和游戏。
一大早我联系了房东,房东说中午才有空过来,我便打了电话去公司请了半天假。
没多久以后,蒋平凡忽然打了电话来问我怎么没去公司,出了什么事。
我无奈道:家里水漫金山了。
蒋平凡呵呵笑:看来你家藏着一个许仙呀。
我骂他幸灾乐祸,他悠悠挂了电话。
我看了时间,房东中午来,那么我还可以再睡个两个小时的回笼觉,刚躺下没多久,便听着敲门声,还以为是房东,开了门,就看着拎着豆浆包子的蒋平凡。
他穿着一身灰色的呢子大衣,耳朵冻得红通通,我看着他,他龇牙:“趁热吃吧。”
他熟门熟路的换鞋走进来,我穿着棉拖走在他旁边:“你不是在上班,怎么过来了?”
“我来救许仙啊。”
我笑他没个正经:“你不上班可要扣工资了。”
他耸了耸肩表示无所谓:“顾桑呢?”
我咬了一口包子,汤汁四溢,正是我最爱吃的永和肉包:“他去饭店上班了。”
蒋平凡“哦”了一声问道:“你们家哪里水管坏了?”
我咬着包子,穿着棉拖,蒋平凡跟在我身后,我走到阳台,指了指:“呐,就是阳台外面的那根水管。”
我开了阳台门,蒋平凡把我推向客厅:“外面还挺冷的,你去里屋吃,我看看水管问题出在哪里。”
没多久,蒋平凡拿着断裂的水管,问我家里有没有新水管,我摇摇头,蒋平凡下楼买了水管,又转身上楼帮我换了新的。
他像个邀功的小孩,得意的说:“好了。”
我看着他额头冒着细汗,站起身拍了拍他的肩:“蒋平凡,你可真不平凡。”
蒋平凡拍掉了我沾着肉包子油的手:“脏死了。”
二
蒋平凡是我的高中同学,他的成绩非常好,好巧不巧,大学毕业进了一家公司。
到了年末公司聚餐,顾桑服务的饭店放假早,于是他早早的就回家过年了,我则是一个人待在南京,等待属于我的假期。
老板是个吃货,所以聚餐选择了自助烤肉,我喜欢吃烤肉,尤其爱吃烤培根,刚沾着锅再翻两下就可以沾着孜然下口的感觉太美好了,我正吃第一块烤培根的时候,蒋平凡拿着酒瓶子走了过来。
我看他微红的脸,忙收拾了旁边的位子,他是个极度有洁癖的人。
蒋平凡伸了筷子夹了我刚烤好的培根:“你不是一直很喜欢吃鸡翅,怎么今天没烤鸡翅?”
我白了他一眼:“我喜欢的是可乐鸡翅又不是烤鸡翅,而且,烤鸡翅很麻烦哎。”
蒋平凡倒了一杯雪花啤酒:“今儿个小爷高兴,去给小爷拿杯可乐。”
我心里似乎猜到了,但是蒋平凡一拍我的脑袋:“奔跑吧,傻蛋。”
我半信半疑的给他倒了半杯可乐。
我戳了戳他:“蒋平凡,你肯定喝多了。”
蒋平凡不理会,在烧烤锅里撒了一层油,拿剪刀把鸡翅剪出三道很深的口子,左右在烤锅上煎,两面脆黄以后,夹起了鸡翅,从我手边拿了可乐倒进了那三道口子里,每隔三分钟加一次可乐,如此反复,大概十五分钟以后,撒上孜然粉,蒋平凡把鸡翅夹到我碗里。
我看得目瞪口呆,竖起了大拇指:“蒋平凡,你可真不平凡。”
蒋平凡打趣:“哪天叫你们家顾桑来我们家,我免费教他怎么做花式可乐鸡翅。”
我满足的啃着鸡翅,心里不太好受,一开始我对可乐鸡翅的感觉还好,并没有到狂爱,毕竟顾桑喜欢可乐鸡翅,我才爱上了可乐鸡翅。
有人说两个人处久了,口味会变得一样,我想就像我现在爱吃可乐鸡翅一样,可是我知道顾桑从来不会下厨房,也不会下厨房。
三
时间一点点的过去,我和顾桑的出租屋也到了一年的时候,房东这两天一直催着我们一周内必须搬走,我同顾桑说了很多次,要尽快找房子,顾桑心疼的看着我,告诉我他工作很忙,每天饭店有一堆的事情,实在没空管找房子这种事情,麻烦我多留意一些,对于顾桑可怜的眼神,我总是毫无抵抗,于是肩负起了找房子的大任。
每天疲于看房,两个黑眼圈大的要死,蒋平凡倒咖啡的时候正好撞见了我,吓了一跳,笑道:“夏葳,几天不见,你怎么变成国宝了。”
我瞪了他一眼:“对啊对啊,我是国宝,来来来,让国宝插个队。”
蒋平凡笑呵呵地倚在咖啡吧台:“你最近又在烦什么?”
我叹了口大气:“烦着呢,房子到期,要找房,看了好几个,好看的房子房租贵,房租便宜的房子环境差。”
我喝了一口咖啡,撩起了刘海:“看我脑门上,写着大大的“穷”字。”
蒋平凡被我逗得哈哈笑:“恩,小穷鬼,你想住在什么地段。”
“交通便利就可以了。”
蒋平凡下意识的摸了摸鼻子:“我们小区环境还可以,离地铁站也近,租金和你现在的差不多。”
我又竖起了大拇指:“啧啧啧,蒋平凡,你可真不平凡。”
四
蒋平凡帮我找了房子,我感激涕零,强烈要求请他吃饭,蒋平凡不乐意了,说大家这么多年的交情,一直都是好兄弟,这么客气做什么,太见外。
我也不好说什么,最后蒋平凡找了个折中的方法,那就是在我们新家开灶做菜请客。
他来的那天,买了一堆菜,鸡翅占了一大半,他晃了晃他的购物袋:“我想吃可乐鸡翅,夏大厨,看你的了。”
“你啥时候爱吃可乐鸡翅了?”
蒋平凡摇头:“不告诉你。”
我已经看出了他的不怀好意:“我看你是存心刁难我。”
他在一边解开袋子,拿了冷冻的鸡翅,小心的切开,放进冷水里泡,又加了生姜,料酒,我站在他身后看着他忙东忙西:“不是说了我来做的吗?”
他瞥了我一眼:“你懂怎么处理?”
我装作我懂的样子,猛点头:“那当然。”
我推他去客厅看电视,让他稍等片刻。
过了一个多小时,我端了半糊的可乐鸡翅和青椒土豆丝去茶几,蒋平凡笑得前仰后合,他唉声叹气地夹了一块半焦状态的鸡翅,连连摇头:“总有刁民想害朕呐。”
“人不可貌相,你不要看它们其貌不扬,但是好吃的很呢。”
蒋平凡:“我要下口了,阿弥陀佛,希望我活着。”
我凑过大脸去,等待蒋大厨的点评,只见蒋大厨点点头,我面露喜色。
蒋平凡说:“你这是放了多少糖?”
“两勺。”
“有点甜,不过还不错。”蒋平凡的“还不错”三个字足足让我兴奋了好一阵,这是对我天赋的肯定,我从未如此开心过。
蒋平凡说:“鸡翅还剩下很多,这样吧,我教你做可乐鸡翅,糖醋鸡翅,还有椒盐鸡翅。”
我摇头:“我不要。”其实主要还是懒。
“孺子不可教也。”蒋平凡唉声叹气,拎着剩下的鸡翅去了厨房。
我抱着我的一盆鸡翅:“这样就不吃了吗?说好的我请你呢?”
蒋平凡很自然的围了围裙:“还有一袋子鸡翅,浪费不好。”
他很熟练的拿着刀,一点点切开,然后往鸡翅里灌了佐料,细细碎碎的阳光从窗户里投射进来,洒在了他的脸颊,这是我第一次如此仔细而又认真的观察他,有人说认真工作的男人最性感,此时我却觉得居家的男人才是最性感,鸡翅在他手中就像一个艺术品。
他转头看我:“发什么愣?”
我慌张地撇过脸:“蒋平凡你有鱼尾纹。”
他“哼”了一声。
一个小时以后,蒋平凡端了三盘口味不一的鸡翅到我面前的时候,我只剩下狼吞虎咽:“蒋平凡你什么时候爱上做鸡翅了?”
“不告诉你。”
“小气。”
老实说,蒋平凡的鸡翅真是一绝:“太好吃了,蒋平凡,你可真不平凡。”
他笑:“慢点吃,别吃的不顾形象,顾桑看到要嫌弃你了。”
我撇了撇嘴:“他从来不跟我一起吃饭。”
蒋平凡意识到了什么,闭了嘴,眼里多了些其他情愫,我有些没了食欲:“蒋平凡,你不要可怜我,我不可怜。”
“夏葳,如果……”蒋平凡想说什么最终还是没有开口,他帮我拿了纸巾:“嘴边有油渍。”
我似乎知道他想说什么,可是我不敢肯定,我想如果他对我有意思,早在高中就应该说了,一切都只是想太多了。
五
冬天过去了,夏天来了,可是蒋平凡却走了,他说他想去上海闯一闯,临走的那天,他带我去了一家在阁楼上的香锅店,他说这里的鸡翅是全南京最好吃的,味道足,分量足,当然价格也足。
他只给我留下那一顿鸡翅就没有再出现,某个炎热的晚上,我照着蒋平凡给我的教程,一遍又一遍的尝试,可是我做不出来他那时候的味道,直到第二十遍,才稍微好吃了一点,顾桑回来,我端了可乐鸡翅去他面前。
顾桑说:“我在饭店吃过饭了。”
我仰着脸:“真的很好吃哦。”
顾桑夹了一块:“太甜了,你放了多少糖?”
我说:“我没有放糖,可乐的味道吧。”
“哦,可能是我不太喜欢鸡翅的味道。”
顾桑吃了一块就转身去了卫生间,淋浴间的水哗啦啦的落下,我端着半盘鸡翅,夹了一块放进嘴里,可乐鸡翅有点苦,我开始懂得了蒋平凡为什么如此喜欢做鸡翅。
那年的冬天,我跟顾桑回老家见父母,车站正巧放着刘若英的《后来》。
后来,终于在眼泪中明白,有些人一旦错过就不再。
我对顾桑说:“对不起,我好像不爱你了。”
顾桑拎着行李箱,我坐上了去上海的火车,蒋平凡,你那样的不平凡,我爱吃可乐鸡翅,不是顾桑爱吃,是我爱吃。
我拎了一袋鸡翅去蒋平凡楼下,他看着我,我晃了晃手里的鸡翅:“蒋平凡,你为什么爱吃可乐鸡翅?”
他裹着黑色的风衣,还是那副笑脸:“不告诉你。”
我说:“我爱吃可乐鸡翅,你做的可乐鸡翅。”
蒋平凡说:“恩。”
那个冬天,蒋平凡给我做了很多种鸡翅,他说:“拐了一个弯,你还是来了。”
爱情就像可乐鸡翅,你如何对待,生活就会给你什么口味,如果你懈怠,那么最终你会不习惯这种口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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