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诗词大会上那个十六岁的清秀小姑娘武亦姝在“月”字飞花令上流利背出“七月在野,八月在宇,九月在户,十月蟋蟀入我床下”四个月字的诗句,我笑了,这首《七月》也是诗经里我比较喜欢的一首。因为四时节序都隐藏在这首诗中,每每读它,稻花扬浪的三月,丰收后的菽麦葵豆,田野金黄一片,家乡的农历新年,次第来到眼前。来源于身体内部的田园气质重新复苏,是任何外物不能阻挡的,那是属于个人的小宇宙,有着天然的乡野气息。文字是有气息的,人同样也是有气息的。文字的气息与人的气息一旦吻合了,那么彼此间可就找到了相似的灵魂。
相似的灵魂相逢在《七月》里,相互辨认,相互试探,抑或把手伸出去,彼此拭出了对方的温度。我愿意把《七月》当做一首乡村史诗来读的,且从中体味到小民的快乐安详,在人世里慢慢流淌着。《七月》也是一幅耐人寻味的乡土画卷,只肯对懂得它的人徐然展开,我分明看见大风刮过原野带来了霜冻,野菊明黄,万物披上霜雪的衣裳,大地洁白一片。就是这些无声地节序送来了一个个平凡的日子,正是这一个个平凡日子构成了人的一生,从青丝两鬓到白发皓首,既短又长。
一年四季里,人们没有歇息之际,从岁寒到春耕,从采桑养蚕到制作布帛衣料到猎取野兽,从储藏果蔬到割麦酿酒燕饮一番,最后还要盖房呢。到了秋天,那些小动物比如蟋蟀明明还在田野里叫着呢,但过不了多久,它们就跑到屋檐下,再过几天,就入了家门钻到床底下藏起来了。差不多这个时候,就是冬天了,人们要用烟熏走老鼠,用泥糊紧北窗,这样,新年的脚步也近了,好吧,携妻带儿搬进新房,迎接新年的来临。你看,一年四季倏忽而过,这首《七月》写尽了四时之美。
许多次,默默读它,在精神上我找到了故乡,然后让回忆领着,慢慢来到曾经的乡下,那个我生活了若干年的地方。即便如今家人来电说乡下已经很少听到蛙鸣了,尽管田野诗意的丧失,但丝毫不能影响我对于乡野的追念,因为那里的四季依然在,有四季在,节序就会一直延续下来。乡村作为我的原乡,它可以让我敏捷地嗅到四季轮换的气味,还有风的转向,泥土的芬芳以及野草繁花的浓淡颓萎。这些自然的东西,于我总是可亲,它始终牵扯着我的神经,仿佛流经我体内的血,是能够闻得见青苔的味道地,湿嗒嗒的氤氲一片,是可以拧得出水来的。
最后我们再欣赏一下《七月》里那些美丽的句子吧:“七月流火,九月授衣。春日载阳,有鸣仓庚。女执懿筐,遵彼微行,爰求柔桑。春日迟迟,采蘩祁祁。女心伤悲,殆及公子同归。”春天的阳光开始暖和起来,黄莺叫个不停。少女们挽着竹筐走在小路上,她们要去采桑喂蚕。春天的日子是漫长的,白蒿繁盛,任意采摘。可是,女孩在心里忽然有了惆怅——好好的,为何心生惆怅呢?春天本来就是让人莫名忧伤的,自古以来如此,所谓伤春悲秋。其实,女孩的惆怅不仅仅因为伤春,她真正为的是“殆及公子同归”。哦,原来女孩思春了,尚没等到心上人把自己娶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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