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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爬山,下山,一个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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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霍总怎么会一下子就付不起房租了呢?”佳恩疑惑地问道,她刚刚在我说那场演出时,就好几次想插嘴,却欲言又止,现在见我一口气说完了这些让人失望的事,她终忍不住问了起来。
我看向窗外,好像那里有一部放映机,一幅幅往事的画面不断地轮转着。我想了一小会,对她说:“霍总其实并不是靠卖邮票发家的,让他富裕起来的是股票。那年股市狂跌不止,然后邮市也不行了。人到了困难的时候,会变得很清醒,清醒到认为自己以后再也不会做梦了。”
我曾经对祖哥在搬家那天说的话还抱有幻想,耳边常常响起那些五彩斑斓的文字:明年,新地方,继续演出,南老师,还是南老师...然而从我正式成为门店员工的那一天起,便再也没人叫过我南老师了。
卢姐想让我在短时间内记住所有邮票和钱币的价格,于是我开始了站柜台的日子。有顾客的时候,我招呼顾客,没顾客时,我便趴在柜台玻璃上,看里面的一张张价签。其他同事把我当成了菜鸟,动不动就要考考我。
小南,最值钱的猴票是哪一年的?小南,世纪龙钞卖多少钱?小南,美国总统币发行多少枚了?小南……
我猜,我一定是踩到时光鸡的尾巴了,眼前这里不是我工作的地方,而是高考前的教室。好在身为一名器乐演奏者的我,记这些东西并不难,没过一个月,就再没人能问倒我了。过了段时间,总算见到了霍总,只感觉他本就有些秃顶的头发又稀疏了不少。他把几个门店的人都叫了过来,说是要开一次全体大会。
原本我对他们讨论生意上的事并不感兴趣,不过在霍总漫长的开场白之后,他把胳膊一扬,使劲往桌子上拍了一巴掌,问了大家一个问题:谁能给公司出个新点子,怎么能让现在的流水越来越多?
会议室里被这些人挤得水泄不通,我坐在他们的最后面,刚刚还有些走神,突然被霍总这一巴掌给震醒了。屋子里顿时鸦雀无声,只能听见门外一台电脑主机的风扇还在转动。我脑子里回想了一下他说的话,便悄悄地问旁边的同事:“哪流水了?怎么不关上,还越来越多?”
同事不耐烦地往我相反方向摆了下头,看都没看我一眼地低声说:“小南啊,你就别跟着掺和了,说了你也不懂,好好背你的价格表吧。”
我想他一定是平日里很少来卢姐这,不知道我已经坐稳全公司背价格表排行榜上的榜首了。霍总扫视了一圈,又问:“你们没一个人有想法的么?”
我琢磨了几秒钟,不受控制地举起了左手。霍总抬头瞧见了我,便眯着眼睛笑了笑,痛快地举起食指在空中点了我一下:“小南!你说说看!”
我一边起身一边环顾四周,在场所有的人不约而同地把目光都转向了我。我清了清嗓子,问:“霍总,您说的流水是什么意思?”
所有人又赶快把头收了回去,互相笑着找临近的人对视,用鼻子往外喷了几口气,很快又没了声音。霍总晃了晃两下身子,两手叉起腰,又看着大家伙说:“你们不用笑,其实小南问的问题非常好,说实话,你们在座的还真不一定能有几个人能把这‘流水’说明白的!”
霍总低头抿了一下嘴,我猜他也是在想流水到底是个什么玩意。随后,他又打起精神抬头讲:“流水,就是顾客给我们的钱,从早上开门,到晚上闭店,我们的账上到底记了多少个数。现在,我想把这个数变多。再具体点说,先不用考虑成本利润的事,只要不赔本就行,我就要水流加大,这样咱们才能在邮市下跌的时候,还能活下来!”
这回大家开始你一句我一句地议论了起来,有的说打折促销,有的说买一送一,有的说搞抽奖活动。我看着眼前似曾相识的场景,感觉当初那群小鸟又飞回来了,霍总往身前撒了一把米,他们就扑腾着翅膀,一窝蜂地飞过去抢食吃了。
我又坐了回去,摆弄着自己的新智能手机,把屏幕来回反复地按开又关掉。我发现一个橘红色的图标总在自己眼前闪来闪去,我隐约有了主意。
霍总又开了嗓门,问他们有没有人想说两句,于是会议室又没了声音,只听见谁的手机在不识趣地震动着。我很纳闷,刚才他们明明说的有板有眼的,现在怎么又不出声了。以前在大学乐团排练时也有过这种现象,指挥来之前,大家都近乎疯狂地操练着手上的乐器。可是指挥的鞋刚一碰舞台的地板,全场就自动开启了静音模式,等真正排练的时候,轮到他们进SOLO时,便仍然发不出任何声音。
我只好再次把手举了起来,霍总这次没看我,又叉起了腰,对着墙说:“小南,还有什么疑问?”
我瞧了瞧其他同事,他们低着头背对着我,一个个都全神贯注地盯着手里的空白笔记本。我说:“咱们可以在淘宝上卖东西啊,五个门店一天能进来多少个顾客?淘宝面对的可是全国的人啊。”
屋子里顿时又一阵小心翼翼地喧闹,他们都压低了声音,互相寻求安慰似的嘀咕着。那些声音又小又清楚地传到我耳朵里。
这怎么能行?网上安全么?顾客见不到东西也不放心啊!邮寄到人家手里,人家就说没收到怎么办?嗨,扯淡!
我看着眼前的这群鸟,好像被人绑在一起扔进了油锅,一边抖落身上掉下的羽毛,一边挣扎着要从锅里蹦出去。这间会议室就快被满天纷飞的杂毛弄得喘不过气时,霍总伸着脖子向我喊道:“小南,一会来我办公室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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