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让眼泪替我吻一吻您的沧桑

                              若水

        “嘟……”早已厌倦了的手机铃声把我从扁扁的书中拽了回来，震得我扁扁的。我习惯性地打开了手机，不耐烦地等待着熟悉来打扰。“真无聊，又来扫兴。”我的心在挣扎着，可不经意的低头却让我像个无头苍蝇，不知所措。

        像从甜蜜的爱情美梦中醒来，我还没来得及去品尝它的香甜，就被打住了。真真切切听到好友的悲泣声：“我妈在昨天晚上离开了我，她走得太急了，还没等我削好苹果她就……”顿时，我的脑中就像装了无数炸弹，乱哄哄的。好友照顾她母亲的情景犹如放电影般清晰地呈现在我的眼前。她妈妈就躺在她的怀里，生命如抽丝般剥离。她仿佛听到了离去的声音，但却佯欢假笑地在旁边伴着，守着，听着，看着。弹指一挥间，已是另一个世界。生命永远的那么匆匆，甚至等不及让我们去触摸。我对生命充满了恐惧，好像死神马上就来拉扯我。我站了起来，书合上了，合书的声音是那么的惊心动魄，像一张瓦片在一瞬间跌落，断裂。耳畔响起一阵阵哭声，循声听去，难道是母亲？是母亲的声音在呼唤我吗？

        记忆之门轰然打开，所有的所有，波涛汹涌般袭来。我的母亲，从我记事起，您的眼里就常含泪水，没想到后来的我也这样。面朝黄土背朝天的生活让您这个善良的女人尝尽了人间的苦痛，但您却总是默默地承受，寂寞孤独地书写自己的人生。本以为我的出生会给您带来一份希望和欢乐，可惜我是个女孩。两年之后，又一个孩子降生了，依然是个女孩。农村的陋习，就这样捉弄着您，一串串悦耳的梦想铃声还是在岁月中一点点地变哑了。时间的风吹白了您的头发，却没吹散您对未来的憧憬。邻居异样的眼神里透出鄙视和嘲笑，刺刺地扎进你的心里。你会在不经意间流泪，我只是会心地对她微笑着，不知所以然。有时我也会很懂事地用我的袖子擦掉你的眼泪，然后伸开布满泥巴的小手要您抱抱。也许只有在这个时候我才能真正撒次娇，享受一下从您那宽大的臂膀间得来的温暖。背着沉重的压力，您又生下了可爱的弟弟。一个男孩的出现，就这样改变了被冷漠空气充斥的家庭。从此，家里就有了欢乐的光顾，有了笑容的陪伴。这幸福风驰电掣般来临，又像烟花爆开在天空般急切，急切得让人来不及回头就已五彩缤纷洒落一地。

        成长像一条注满标记的路，母亲，您总会在某个特定的时间与我相遇，携手走上一程，留下记号。童年的记忆深得像个无底洞，会给人无限的想念和怀恋，又会让人心有余悸。虽然事情已经过去八年了，但我仍记忆犹新。它让我感受到生与死的较量，也让我深深体味到母爱的伟大。顽皮的我为了逃避学习，偷偷跑出了家。最终证明没被发现时，我窃喜，像越狱的囚徒那样肆无忌惮。很快，我就来到小河边看小朋友们在水里嬉戏，她们像水中盛开的莲花，时而分开时而聚合。看到兴头上的我就再也站不住了，貌似一个离群的鸭子找到队伍那样兴奋，紧随她们跳到水里，却没意识到危险在一步步向我逼近。

        水中的我此时忘了一切，不知不觉便“驰骋”到了水中央。当深渊与我亲密接触的一刹那，伙伴们都傻眼了，不知如何是好。我极力站起来却无济于事，耳边只有潺潺的流水，水流似乎要让我整个人付诸东流，让我在瞬间变成历史。很快我就没了挣扎的力气，大脑变成了真空。生命之神还是眷顾了我——您的女儿，让您成了我记忆中的“圣母”。不知过了多久，我睁开了眼睛，发现自己躺在您的怀里。您亲吻着我的脸，还时不时用您长满老茧的手抚摸我的额头。“妈，我怎么了？”我坐了起来，发现河边已是人头攒动。您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泼在我的脸上，热热的，湿湿的。“我很想打你，你知道我看到你掉到河里我是咋想的吗？”您呜咽着，动了动腮，还是没说出话。我抬起头，轻轻拭去您的眼泪。您的皱纹刻在我的眼中，烙在我的心里，好深。“我看见你时，你只剩几根头发在水上漂着了，我就跑了过去，当时腿都软了，一下子跪倒在地。

        当时就是心想你走了，我……也跟你……一起走。”您一边说一边擦去眼角的泪，很快您的脸上露出轻松的表情，“没想到小时候学的游泳现在还能用上，我竟然游到水中央，把你抱了起来，你一动不动……”您看了看周围的人，笑了。N双眼睛也在瞅着您，交点在那一刻会合。这眼神深处，包藏着对你的赞扬，包含着可怜与无奈后的期待，包孕着担心与忧虑后的喜悦。这眼神是那么陌生，但也许让您等了太久太久。接下来的是您的片刻低头的无语，无语里写满的幸福。相信您是在为女儿祈祷，在为失而复得庆幸。亲情树，您的眼泪，滴在我的日记上，滴在字里行间，风干的泪痕卷曲了漂亮的扉页。

        生活的诗篇一张张翻下去，诗中的句子也愈加隽永。时光老人无情地让人成长并变老，吝啬得不给人一点从他身上借出东西的机会，哪怕一点点。还记得高考前的一件事，母亲，你打电话说让我不要回家了，太浪费时间，我没多想就答应了。高考结束，我如释重负地回了家。跟你聊天时，你无意中让我看你身上的伤口有没有长好，我很惊讶地看着你。你这时候才反应过来，笑着说：“其实没啥，就是前不久身上长了个瘤子，在你高考前做了手术，怕耽误你学习，没敢告诉你。”你掀开衣服让我看，我很内疚地低下了头，不敢看，只是用余光瞟了一眼，感觉身上麻麻的。“刀口那么长，咋早不跟我说？”

        此时，好像有把尖尖的手术刀插在我的心上，好疼。“怕影响你心情，考试那么重要，再说这哪算个手术啊？”我背过脸去，伤心地哭泣。很快我转过头去，看看你，你的眼红红的。我不忍心看下去了，便一把抱住你。那一刻我只感觉我的肩湿了，空气中充斥着泪的味道，酸酸的，甜甜的。

        岁月如流水，一眨眼就消失得无影无踪。我们不再是曾经的小树苗，经不起一点生活的考验。妹妹与弟弟都顺利考上了高中，并不断努力着。也许是因为弟弟受到家人太多的关注，他的压力很大，身体也不是很好，时不时来个胆囊炎、鼻炎等一些让人揪心的病症。前几天，弟弟参加了所谓决定我们一生的高考。爸成了他的“全权护理人”，您也在电话旁时刻守候着。

        弟弟终于进入了他梦想已久的考场，开始他的理想之旅，我们的心也一同走进了那个我曾经跌倒的地方。本以为弟弟会信心满满走出来，结果迎来的却是无尽的忧伤。刚考完第一场语文，您便迫不及待地打过去电话，问弟弟情况。当得知弟因反复发作的鼻炎而无心做完题时，您再次选择了沉默，天知道您的心里有多么难受，无声的泪滴在伤心的土地上。无形的线将你的心悬了起来，像琴弦，时而松，时而紧。当我听到这一切，我的头低得像一根断了茎的麦穗。我只觉得头脑发胀，心里发慌，想哭，但很干枯，没有眼泪……

        大学的列车启动了，你消失在车身后。惯于伤感的我心中却只有幸福的平静，平静得像一如安详的星光，这感觉同星光一同萦绕在心头久久不散，似永恒，似亲情。家乡的影像又在我面前出现了，像出现在镜子中的效果。

      现在我只能在这里遥望您了，母亲！也许能看到，也许我什么也看不到，但我知道在某个角落总会有一双思念的眼睛在盯着我，这双眼睛里充满了希望，填满了信念的泪水。每滴眼泪都清晰地滴在我的心里，愿我能成为您枕边的泪痕，也愿它们能替我吻一吻您的沧桑…… 

（这篇文章在2011年写于我的大学校园，谨以此篇献给最爱我的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