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的天，小孩的脸。小孩情绪波动大，翻脸真的是比翻书还要快。熊孩子自然招人讨厌，但即使好孩子也时不时会闹点脾气。在网上，大家习惯性地从熊孩子批到熊家长，但在这种近乎网络暴力的环境下，“熊孩子”其实也挺可怜。很多时候，他们只是不知道怎么表达自己而已。别说孩子，即使成年人，我们真的知道怎么管理自己的情绪、用合适的方法表达自己吗？
遍布多伦多的社区中心和图书馆，常常举办公益讲座。我曾见过一个“愤怒管理(Anger Management)”讲座的宣传资料，有趣的是，除了英文，这个讲座还提供中文和韩语版本。在多伦多复杂的多元文化图景当中，中国和韩国移民从来不是以坏脾气著称，但在跟主流社会的接触当中，好学的东亚民族已经意识到增加情绪管理的能力，将有助于提高自己的生活质量，并对在家庭和职场中改善人际关系有所助力。
在这方面，韩国似乎更走在中国的前面。我家小姑娘的绘本当中，有一套韩国人原创的《我会表达自己》(北京科学技术出版社出版)，其中我们反复看过多次的一本叫做《不要发脾气，好好说》。这套绘本并不是简单的说教，而是用生动有趣的故事告诉小朋友不良行为所带来的后果，并教给他们一个简单有效的方法来应对无法控制自己情绪的情况。
在《不要发脾气》这本书里，爱发脾气的小羊失去了她的朋友，没有人愿意跟她玩。孤独的小羊偶遇了一位慈祥的老奶奶。在得知小羊的处境后，老奶奶教给她一句有魔法的话，只要一说这句话，头顶上的“臭脾气云”就会变小，朋友们就会回到身边。这句有魔法的话再简单不过，就是“请问……吗？”
这个方法，不但可以帮助孩子在心理发育还不完善的童年时代调整自己的情绪，更是可以令他们终身受益的情商管理手段。有时候不得不佩服我家小姑娘，活学还会活用，不但会说“请问......吗”，还掌握了其中的精髓，就是在情绪失控的时候转移自己的注意力来为情绪的宣泄找到一个出口。
一天晚上到了洗澡睡觉的时间，小姑娘耍赖不肯睡，哭闹起来。
我：要洗澡了。
她大叫：不——
我：好了，太晚了，你得睡觉了。
她继续大叫：不——
我：你说“不”我没法帮你，你告诉我你想干什么好吗？
她哽咽了一下：我想游泳。
我：现在这么晚了，你去哪儿游泳啊？
她：我去.......我去南瓜上游泳。
小姑娘说着自己就笑了，倒在床上，抓起一个玩具南瓜，扑上去把南瓜压在身下做游泳状，边“游”边笑。笑过之后乖乖去洗澡了。
从行为经济学(behavioral economics)的角度来看，这句“请问......吗”或者小姑娘自己不知道从哪儿想出来的“南瓜”就是一个“助推”(nudge)。所谓行为经济学，打个比方，如果一个人站在平地，你希望他一下子上到一个两米高的台子上，你该怎么做？跟他摆事实讲道理苦口婆心地介绍上这个台子的好处，那你是做政委的出身。强行把他抱上去，那叫独裁。你跟他说你不管什么办法只要能上去我就给你一百块钱，那是资本主义。可是如果你把一个高度合适的台阶放到他最容易下脚的地方，这就叫助推。
有一个粗俗的例子最能够说明助推的作用。男卫生间的小便池附近常常有漏在外面的点点滴滴，试过各种宣传标语都不见效。行为经济学给出了一个解决方案，拿一张塑料纸印上一个苍蝇大小的黑点，贴在小便池里面合适的位置。于是所有人不由自主地去瞄准那个黑点，问题迎刃而解。这个黑点就是助推。
助推只是一个手段，行为经济学最核心的思想之一就是Make it simple——如果你想改变别人的行为，那就让改变的过程变得尽可能容易。之所以要这样做，是因为人的行为“可预测地非理性”(predictably irrational)。就算受过良好的教育，懂得一切道理，人毕竟不是机器，人们还是会常常做出非理性的、违背经济学原理的行为。助推的目的就是一种让事情变得符合人们行为习惯而不是符合理性思考的逻辑。
因为对“可预测非理性”的研究，芝加哥大学教授Richard Thaler在2017年获得诺贝尔经济学奖。在获奖感言中谈到行为经济学时，Thaler教授说"In order to do good economics, you have to keep in mind that people are human"——要想做出好的经济学，你必须记住人永远是人（而不是机器）。
参考资料：Binyamin Applebaum "Nobel in Economics Is Awarded to Richard Thaler", New York Times Oct 9, 20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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