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又一次食言了。
因为肖扬的病情恶化,我没能带小杰踏上寻母之路,谁都没有想到短短三天的时间里,肖扬的病情已经到了不可抑制的弥留阶段。
虽然小杰对父亲并没有多少感情,敏感的他还是从我的脸上看到了凝重跟不可更改。我提出带他去看父亲的要求,他很痛快的点了头。
买了一束满天星让小杰带着,来到这个城市最好的玛雅医院三楼的VIP病房。
看到我,郝璐璐一脸憎恨。
对于我前几天的暴力行为,她还是耿耿于怀。不过她毕竟不是一个普通的女人,虽然始终对我怒目而视,却也没有跟乡村泼妇一样破口大骂。
“对不起,那天的事是我太冲动了。”我向她弯下腰,给人台阶亦是给自己台阶。何况还有小杰在一边,我不想小小的他看到我不礼貌的一面。
“不敢当。”郝璐璐冷笑一声,显然并不领情。
“哼,林先生,大家都是成年人,应该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如果肖扬就此而去,我会起诉你故意伤害他人,致人死亡,请求法律的严惩。”
“随便你!”我淡淡道。对于这个一手造成表姐悲剧一生的女人,我一向没有好感。
“如果没有别的事,我想带孩子见见肖扬。我想,这个时候,他最想见的人应该是他的孩子。”
郝璐璐压抑住自己的怒火,神情复杂的看了一眼小杰,坦然道:“他确实很想见孩子一面,这我不否认。我虽然不愿意他再跟这孩子有什么瓜葛,要不是这孩子,他怎会沦落到如此地步!但是现在他人都这样了,我还有什么忌讳的?只要我能做到的,都会尽量满足他。”
她深深的叹了口气,无力的摆摆手。
“你们进去吧!别呆的太久。”
“谢谢。”
推开房门,VIP病房的优势尽显无疑。
壁画式设备带和床体定位器共同组合而成的背景墙让人惊叹当今科技的发达;专业义工全天候的切身护理让病者得到最好的照顾。但是优厚的医疗条件不能决定一切,要不是亲眼所见,我几乎不敢相信床上那个如同朽木一样的男人就是肖扬。
肖扬紧闭着双眼,身体通过各种粗细不一的管道跟当下最发达的仪器相连,维持着他随时都会终止的生命。
“肖扬……”我轻轻的唤了一声。
床上的人一动不动,要不是心电监护仪上面的数字提醒,我几乎误以为他已经失去了生命。
小杰疑惑的望着床上的病人,“舅舅,肖叔叔怎么了?”
我惊诧孩子对于肖扬的称呼,难道这些日子里,肖扬一直没有要求孩子称他为父亲。
肖扬的手指忽然动了一下,眼睛缓缓张开。
“你还好吗?”
他的身体实在太弱了,根本没法翻身,我不得不走到他跟前。
看到是我,他愣了一下,双唇缓缓抖动,依稀能听到他的声音。“小杰呢?”
我把小杰推过去。
父子两人彼此注视着对方,却不一样的心境。
对于小杰,只是有些好奇;对于肖扬,却是父子相对生死离别。片刻的对视让肖扬的脸色不知不觉又苍白了一些。
“肖叔叔,你怎么了?”
孩子无心的一句问候,让肖扬愣了一下,随即眼神变得悲伤起来。
我叹了口气,“小杰,这个人是你的爸爸,不是叔叔。”
肖扬的身体剧烈的一颤,眼中光芒闪动,穿越了空间的阻碍,直达对面的小杰,连我都能感觉到他的紧张与不安,亦有少许的期盼。
我低声吩咐:“小杰乖,叫爸爸。”
“爸爸……”小杰犹豫了一下,轻轻的叫了一声。
肖扬目光中所有的情绪一一消失,他轻轻的闭上了眼睛,紧闭的双眼之中缓缓流出两行清泪。
……
“林先生,请等一等。”
在医院门口,璧合佳苑的总经理臧青青急匆匆的赶了过来。
“林先生,请您等一下。”臧青青将一个小盒子递到我的手上。
“这是肖扬给你的,在他刚刚入院的时候,他托我有机会一定将这个东西转交给你。”
看着臧青青远去的背影,我心情愈发沉重。
晚上的时候,哄小杰睡下,我才上楼打开了盒子。
盒子里只有一张小小的卡片,将它插在电脑上,一篇word文件出现在上面。
阿枫,当你看到这段文字的时候,或许我已经走了。
我这一辈子最大的幸运就是遇到惠妮。惠妮让我从一个单纯懵懂的少年成长为一个真正的男子汉,教我学会包容、坚强。她从来没有嫌弃我身世卑微,一直默默的陪着我。我们从大学开始相爱,一直到毕业的第二年。我们领了结婚证,她还怀了宝宝。
我以为我们会一直很幸福的过下去。直到怀着小杰三个月的时候,她有一天去做复检,恰好我母亲病了,结果她一个人去了。谁曾想到,那个医生是个畜生,给她下了迷药,奸污了她。那一晚,她从医院里出来,伤心之下跳进了墨河水中,幸好被一个好心人救了上来。我在医院里见到她的时候,她已经疯了。
我悲愤之下,去找那个畜生算账。结果被人告知,那个医生在回家的路上被一根漏电的电线击中,当场死亡。我当时都傻了,你能明白那种感觉吗?当你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冲过去拼命的时候,却触到了一团空气。那种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无力感让人痛不欲生。这件事,我没有告诉任何人,包括惠妮的父亲。惠妮已经这样了,伤害她的人也已经不在了,就当这件事只是一场噩梦,醒来就好了。
真是祸不单行,几天以后,我在公司的免费体检中,被查出癌症,而且是晚期,医生说我只有不到三个月的时间了。那一刻,我欲哭无泪!我不是怕死,而是不能死啊!母亲多病,离不开人;惠妮也需要人照顾,我怎么能死啊。
这个时候,郝璐璐出现了。她是我们公司的老总,我是她的助理。得知我的情况后,跟我约定:由她出资给我母亲治病,还有惠妮的治疗费用她也可以出,唯一的要求就是用我剩下的生命来陪她。
其实,她也是个可怜人。
因为子宫肌瘤,她手术之后就不能生育了。一个女人不能生育就意味着不能当妈妈,就意味着不是一个真正的女人。她只是想找一个能陪她生活的人,可以无性不能无情。
她选择了我。
我也矛盾过,纠结过;最后还是同意了。
我以离婚协议的形式,自愿赔偿惠妮七百万的现金。这七百万至少有六百九十万是她帮我出的。
没有想到的是,我竟然奇迹般的活了下来,讽刺的是母亲在两年前忽然去世。我不知道这是不是报应,世界上最挚爱的亲人已经先我而去,我唯一牵挂的就是小杰了。上个月做复检,癌细胞又扩散了,我想在死前,尽一下父亲的责任;所以跟你抢小杰,让我没有想到的是这样做反而伤害了他。自从小杰被法院判给了我以后,我们一起生活了一段时间,这段时间虽然短暂,我反而弄明白了很多事;小杰最爱的人既不是我,也不是他的妈妈,而是你。所以,我没有再逼他叫爸爸,叔叔就叔叔了,反正过一段时间,就将他送回去。我相信,孩子最喜欢的那个人,就是孩子最需要的那个人。
因为孩子是不会骗人的。
阿枫,答应我,好好照顾小杰。
我死以后,不必告诉惠妮及其家人。我无脸见他们,生时如此,死后亦如此。
人这一辈子,多少温柔乡?
留得温存片刻!
我至死都不知道。
阿枫,保重!
……
我呆呆的盯着电脑屏,上面的数字化为一幅幅完整的画面,记录了一段凄美的爱情。
我终于爆发。
键盘、鼠标被我狠狠的摔在地上,在椅子离电脑屏毫厘之时,我悲愤的怒喊声响起:“你这个混蛋!不就是七百万吗!我也有啊!你这个傻瓜!蠢材!自以为是的笨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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