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失的朋友是成长的壳
文/七青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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搬家的时候，16岁的儿子在一个纸箱里翻出了一辆赛车，他从储物室里飞奔出来惊喜万分地对我说：“妈，你看！这是阿爽小时候送我的赛车！居然还在…… ”儿子的声音从高到低，从兴奋到感伤。他从储物室里发现那辆赛车的惊喜程度一点不亚于当初收到阿爽礼物时的惊喜，可是车子居然还在，但阿爽不在了。
吃晚饭的时候，儿子有些郁郁寡欢。他把赛车认认真真地擦拭干净后放在阳台，他说要带它到新家去。我给他盛了碗汤说：“你明天不是约好和小乐他们去踢球么？东西准备好了么？”儿子抬头望着那辆赛车然后问我：“妈，你有没有小时候约定好要做一辈子好朋友的人，最后真的和他做了一辈子好朋友？”我笑说：“有呀，你张叔叔，李叔叔还有你干妈，都是我约定好要做一辈子好朋友的人。你不是也常常和他们一起玩么？”儿子听完更加郁闷，垂着头扒饭菜。
我夹了块肉给他，我说：“但是阿妈也有，约好一起走一辈子却没有走到最后的朋友。”儿子猛地抬起头盯着我看说：“真的么？是谁？你们为什么最后就不联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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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是隔壁巷子酒铺家的女儿，爹妈带着浓厚的外乡人的口音，父亲高大豪爽母亲小巧精明，她叫明珠。我和她说，你父母一定是对你带着浓厚的爱意和期盼的。她是独女，父母没有强烈要儿子的心愿，明珠也是掌声明珠之意。
一个村子里和我年纪适合说得上话的，就那么几个，明珠不知不觉就成了和我走得最近的那个。我们一起上了学前班，一起放学，一起上小学。每天上学的时候我都会跑到她家酒铺前等她，她手里揣着两个刚洗好的苹果就向我跑来，我们一路上吃着苹果分享昨天看到的动画片剧情还有作业的内容和班上的八卦。
明珠比较傲气，不和穿着不好的人说话做朋友，比较爱和小朋友们吵架，大家都有点讨厌她，甚至有时候会合起来欺负她。我就常常出现，护着明珠。有一次有个小朋友来找我说：“她人那么坏！你为什么要和她玩，如果你再和她玩我们就连你一起孤立了。”
我也在想，我为什么要和明珠玩？她明明性格很糟糕，总喜欢看不起别人，爱在别人后头说三道四……可是她对我很好，我和她从小一起长大，甚至也许以后这些小朋友都和我没有关系明珠还是会和我有关系。所以我依旧护着明珠，不论是否要被孤立。
那几个领头的小朋友发现硬的不行就开始来软的，他们给我送好吃的，邀请我参加他们的游戏……明珠很害怕，她问我：“你是不是也要不理我了？”我拉住她的手和她说：“我们要做一辈子的好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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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一年级的时候，我起了水痘，被迫在家里休息。那一个月，我每天都在输液，身上腿脚上头发里都起满了水痘，我甚至不敢看我的肚子，我和我妈说：“妈妈，我好像能看到我的肠子了。”
我很想念学校的日子，也很担心会落下很多功课。而明珠就在这个时候出现，她每天都会来找我，给我讲今天老师讲了什么有什么作业学校里发生什么事情。她妈妈担心她会被传染，让她不要来看我，可明珠第一次那么执拗，和她妈妈吵架，还是坚持不懈地每天放学就来找我，一直到我水痘好了。然后，她就起了水痘。
那一次生病过后，没有人再能取代明珠在我心里的位置，其余的人都是浮云，而明珠是和我共“生死”过的朋友。我们常常会到彼此的家里过夜，有一次过夜，明珠和我说：“鱼，我和你说，我们家其实是xx人，虽然我们叫cc酒家，因为cc的酒比较出名嘛。我爸爸妈妈不让我和别人说，我只告诉你，你不要说出去哦。”这个秘密是个大秘密，我想那个时候，明珠对我是真的坦诚相待。而我也更加相信她和我会是一辈子的好朋友。
明珠的母亲有着市井小妇人的姿态，清高自傲而又爱精明算计，虽然同在一条巷道可她总看不起有几户家境比较差的。明珠的欺贫怕富也多半来源于此，她常常欺负班上一个女同学。那个女同学家境不好但成绩比较好，明珠常常在班上开她不好的玩笑。不知道为什么，就是那个时候，我突然觉得明珠面目可憎，而我想离她远一些。三年级的时候因为大家都觉得明珠做得很过分，双方的家长都来到学校里理论，明珠转学了。
我以为缘分可能就是这样嘎然而止，我甚至有点如释重负，再不用在情理之间摇摆。我交到了让我更加舒心的朋友，交到了秉持宽厚之心的朋友。我想，明珠就此画上了句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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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明珠显然不希望这段友谊就此终结，从小学到初中。明珠还是会不定时来找我，一起做作业，一起看电影，一起买书，一起逛街。和我分享她在新学校的所见所闻，分享少女之间的秘密。甚至她来例假，乳房胀痛都会跑来我家找我说道。然后告诉我她用什么牌子的卫生巾，她戴的棉质的胸罩上有小熊的图案。
而我渐渐地与她说得话越来越少，我常常成了聆听者，我没有那么多东西要再和她分享，我有了她不再知道的秘密。
明珠妈妈常常会在大街上拦住我母亲，问我母亲我的成绩，本想夸耀一翻她女儿在新学校的成绩却发现总不如我。于是明珠妈妈常常把她往我家赶，让我辅导她功课。而我知道，明珠那个时候的心思早就不在那上头。
她关心她烫的梨花头好看么？她在意她是有刘海好还是没有刘海好？她画着五颜六色的指甲，每天逛着淘宝蘑菇街搭配服装。她就像仪式一样的出现在我家，做好作业后回到她家。她周末会和同学去唱歌去酒吧去网吧……而不再和我去书店。偶尔那么几条说说例如“等你长发出嫁，我必短裙相配”她@一下我，或者给我送套QQ秀，又或者带我去咖啡馆坐坐，一边嘲笑我成了书呆子一边告诉我这要怎么弄那要怎么弄。
初三的某天下大雨，她哭着跑来我们家，说她又被孤立了。甚至有几个女生还威胁恐吓她，她说她明明那么讨好她们，她明明那么努力融于她们，为什么还是这样。我本来想关上门不再理她，我不理解为什么她要那么努力融入一群花花绿绿出口成脏的姑娘，我不理解她为什么要用心讨好一群开口就骂别人“婊子”说这个不是处女，嘲笑别人不懂得尊重为何的人。而我很讨厌，她那副谄媚讨好的模样。可是，我又想起了她从小到大待我的好，我打开了门，我抱着她，让她哭，让她把那些威胁恐吓她的姑娘的名字给我，然后每一天都让她来我旁边复习功课。
后来，她不常来我身边了，她说那些人和她道歉，她们又重修旧好了。我说哦，然后挂了电话。那一年，我考上了当地最好的高中，而她去念了卫校。她说，真好，你加油。我说，你也加油。语气客气地像是两个刚刚认识的陌生人。
我在备战高考的时候，她空间里晒的是和朋友们的逍遥照片，是精细打扮修图后的照片，配的文字或治愈而感伤，或阳光而怀旧。只是这一切都与我无关。
有一次搬家母亲翻出来一个玩偶说：“你以前很宝贝的，怎么丢到了这里？”我看看，是明珠小时候送我的布偶，母亲说带上吧。我看看线头已经出来了，也涨满了灰尘，我说不必了吧。
后来我上了大学，假期回家到了母亲的饭馆帮忙打着快餐，突然一抬头看见明珠就站在对面，她对我笑了笑如同孩时，她要递给我钱，我说：“不要了，好久不见，算我请你吃的。”明珠也笑说了谢谢，礼貌得当，然后又走入人群，消失在人群。
这个世界上你有很多朋友，就是这么莫名其妙地走散了，没有争吵没有误会没有仇恨，就莫名奇妙感情淡了然后就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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儿子含着筷子说：“可我和阿爽，和你们不一样。你和那阿姨是属于选的路不同所以走散了。而我和阿爽……只是因为他出国了。”
的确，如果阿爽没有出国，他现在和儿子还是好得可以穿一条裤子的兄弟。阿爽比儿子成熟，儿子凡事都要依赖他，阿爽离开中国的时候，儿子哭得一滩糊涂。可之后，在我看来却是儿子的成长，他要开始自己去上学自己回家，自己准备好踢球的东西，自己安排好时间，自己去结识新的朋友，要开始学会一个人。
我和儿子说：“你知道有很多动物都是要蜕壳后才能有更加坚硬的外壳么？每一次蜕壳，都要承受刮骨之痛，可是如果不蜕掉那些壳，你的骨头就会被束缚在一起，你也不会长大。你现在可以一个人办完很多事情，会更好地珍惜和对待别人，都是阿爽的壳带给你的。所以，你不用那么悲伤，因为他本身就还在你身边。”
儿子笑起来了说：“咦，你说得好像走失的朋友是你成长的壳一样。”
是的，走失朋友就是成长的壳。
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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