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这是一方普通的农家小院,夜晚。
手机放在桌子上,跳跃着一曲新鲜的民谣。她双手拄着下巴,呆呆地望着眼前这条深邃漆黑的小路,等哥哥回来。
这是村里唯一一条像样的小路,大人们只能从这里走出去,却很少有人走出去,即使出去了那么一两个,纵使没有血迹斑斑,也早已伤痕累累。
那是母亲交代她的:“你等你哥哥回来,给他炒蛋炒饭。”
“好,我就坐在这等他。”
这大概就是望眼欲穿的感觉。已经二十一点了。
路灯一如既往地羞羞答答绽放着残缺的光线,高高的。黑色大风扇被剥夺了生命之源,杵在餐桌旁,缄默无言,和打折的身影面面相觑。
新雨初霁,小院口的路上,淤了数不尽的水坑,她却觉得像一片片天池,禅波如洗。水里满是路灯,沉淀成一剪她心中的白月光。
身边的凳子落了一面修长的倩影,似正与假寐的大地窃窃私语,不啻如此,连掉漆的红木色长凳也一言不发,向小院错落平地上扔出凹凸有致的暗影,几片落叶在她脚边浮浮沉沉,风一停,它们便没了力气,孤立无援。
黑夜越来越沉重,压的她喘不过气,她望了望不远处的林子,恍若几滴墨汁不小心溅到希顿克灵的余波上,林子和天空挨得太近了,大地的渴望会实现吗?
野草丛生,野花蔓长。蛐蛐不知躲在哪悄悄低吟,也只有秋娘敢此般明目张胆,不分黑夜白昼,歇斯底里。
……躲在房子里的人啊,睡得着吗?
“两屋灯关掉,不费电吗?”父亲拉开门帘踢踏踢踏地从堂屋走出来。
“好,我等我哥回来。”她应答着,依然望着没有边际的未知。
“灯关掉!”父亲语气有些硬。
“……好,我等我哥回来。”她微微抬高了口气,起身走进东厢房,啪一声,乱七八糟小虫子顿时迷失了方向。
父亲与哥哥向来像一对冤家,她很少看见他俩交谈。
终于,远远的一束白花花的光穿过黑窟窿,喧嚣过后而又归于沉寂,周遭的乐趣与她的关系细若游丝,她慢慢被迫变成了局外人,她不得不认。
她困在这里很久了,一点新奇的想法和举动都是不能有的,否则会被大人们唾沫成怪物,有一次她说了口普通话,被嘲笑洋腔别调不认家,于是她只敢在笔尖放飞,,在窗边放飞。
她不停拍打着嗡嗡的蚊子,臭蚊子一直围在她腿边,甚是烦躁,不一会儿已经叮了两个疙瘩了。
“哥,你终于回来了。”她略显欣喜,一下子从板凳上跳起来,甚是利索。
“嗯,怎么了?”哥把车子停在西厢房,往院子里走来,身影渐渐清晰。
“我妈让我等你回来,我来给你做炒饭。”她起身往厨房走去。
“不用了我朋友喊我出去吃饭。”他穿过厨房走向棋牌室,满屋烟雾缭绕,母亲在打麻将,他大概跟母亲说了两句。
母亲困在这乌烟瘴气的屋子里已经近半辈子了,其他同好大人们穿着最没有烟火气的烟火气穿梭往来于这屋子,也是没日没夜。
她关了厨房漫长的灯光,又走回院子里,呆滞了几秒钟,拿起手机往堂屋走去,独留一只不知名的小虫子在原地打转,翻着肚皮和小爪子。她觉得内心像是升华了一般,像能看得见天空的湖水般,无比沉静。
这是一方农家小院最普通的夜晚,夏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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