昌顺市的天气愈发寒冷，灰彤彤的天空，看不到太阳。
本月一号，马富贵缩着脑袋，佝偻着身子，七点五十分走进进监理办公室，打卡后，坐在办公椅上，拉开抽屉，翻开一本《建设工程施工管理》，抽出一个草黄色信封，捏了一下厚度，眉开眼笑。他的脑海里浮现了一位女孩，大眼睛，小嘴唇，白皙的皮肤，骨肉均称，风情动人。
如果秀秀看到有当老板的都给自己送礼，那该多好？
“迟啦”一声，撕开了，反复数了一下，十张红色毛爷爷，不多一张，也不少一张。
“人生，梦如路长，让那风霜，风霜留脸上……。”
黑色华为n97响了，黄总来电。
“喂，马工，早上好啊？吃饭了吗？”
这个“喂”字，调子舒缓，先扬后抑，典型社会小老板的客气风格。
“哎，黄总你好，吃过了，你呢？”
马富贵，眯着眼睛，咧嘴微笑，露出四颗洁白牙齿。大清晨收了一千块钱，心情是美好的。
“吃过了，马工，上次验咱哩钢筋，你提的那些问题，我都整改好了。今天，你看啥时候，接你来验钢筋?”
听黄总说话的工夫，马富贵右手掏出一根黄皖，夹在嘴上，啪响了一次性塑料打火机，幽蓝色火苗点燃香烟，深吸一口，缓缓吐出，灰烟飘散，道：“哎呦，黄总，咱俩还有商议不好的事么？好讲好讲，啥时候都管，我等你。”
干啥能挣一千块钱呢？马富贵拿人手短，满口答应。
“哈哈，马老弟够意思，那就这样讲，好好好！”
电话那边讲“好好好”时，意思就是咱们事谈好了，就别逼逼了，马富贵答道：“好好好！好好好……。”
他先挂了电话。你有没有整改好，挨老子鸟事?房子又不是给我住的，凭啥你们包工头一个项目赚几百万，我背井离乡，出来打工，一个月工资才两千？资金也要向我流点。别说监理这种没实权的第三方捞的还是比较少的，施工单位，建设单位，还有政府的质检局哪个捞的不比监理多？
马富贵，摁灭了烟头，玩起了手机游戏，领导同事们陆陆续续来打卡上班，坐等黄总手下代班的来接自己去复验钢筋。他也不在乎别人背后骂他，人前体面就够了。这个社会想要别人给自己送钱，要么有利益，要么抓住他要害。马富贵信奉这条理念。
黄总挂了电话，给代班的打电话，说道：“你现在就去接狗来验钢筋，什么？整改个jb?日来哩，狗喂饱了。”
02
下午，下班打卡后，马富贵先到建行存款机里将一千元现金存里面，哼着《成都》，走向不远处路口的林翠浴池。
古人云，富贵不还乡，如锦衣夜行。大学毕业后，秀秀就与他分手了。马富贵非常遗憾——秀秀没有看到自己现在牛逼的样子，听说，她和一个包工头跑了。
“让我掉下眼泪的不止昨夜的酒，让我依依不舍的是你的温柔，余路还要走多久……”。他一边哼着小曲，一边拉开门帘，走进林翠浴池的大厅。一屁股坐在沙发上，弯腰，解开鞋带，道：“给我，换鞋。”
白色大理石头柜台后面，一位浓妆艳抹的大姐，吆喝道：“来人了，换鞋。”
一个老头拎着拖鞋递给马富贵，道：“皮鞋，可搽搽了？”
马富贵已经脱掉了袜子，低头看着自己皮鞋上厚重的灰尘，沿条上布满的钢筋红绣，摇头道：“谢谢，不用了。”
老头道：“这双皮鞋还是好鞋哩，搽搽吧！”
好鞋？六十九买的，穿一年多了。马富贵，道：“不用搽了，我工地上的，搽了还是脏。”
老头撇撇嘴，提着皮鞋，朝柜台后面的鞋架子走去，不再说话。马富贵穿上拖鞋后，大步走到柜台前，问道，门票多少钱？
大姐捋了一下头发，张开抹了厚重口红的唇，道：“十五块。”将蓝色手牌递给马富贵，他将手牌套在左手腕上时，快速扫了一眼——“25”号。
“嫩些年了，一直没涨价。”大姐强调道。
“咱这实惠。”马富贵漫不经心的回复了一句。快步走向柜台侧门，一掀开深绿厚布帘子，一股暖气扑面而来，眼镜片上布着水汽，他哼着“你挽着我的衣袖，我会把手插进裤兜……。”
迎面一个穿白色浴衣的老头，叼着烟，问他：“多少号？”
“二十五号。”马富贵随意地看了一眼手牌。
老头为他指了一下方向。马富贵学着电视里用手牌对准电子感应锁，导了很多次，就是打不开。他翻了一下手牌，原来看反了，是“52”号。
还好，秀秀没有看到。自己总是那么粗心，他们第一次去宾馆开房的时候，马富贵就将门派上的“17”号，错看成“71”号。
马富贵摘下眼睛，将衣服三下五除二脱了个精光，统统塞进了柜子里，一只手从烟盒里抽出一根烟，夹在嘴上，另一只手点燃。
他手指夹着烟，走进了里间的浴池，雾气腾腾，依稀可见装修典雅，整体呈现一种明黄色。人却聊聊无几。一个穿着白色大裤头的中年大叔，应是工作人员。一大一小，两个浴池里的水青碧色，小的热气多一些。等赚到钱了，马富贵会在卫生间里买一个洁白的大浴缸和秀秀一起泡鸳鸯浴。他扔掉烟头，抬腿进去，有点热，但是很舒服，秀秀一定喜欢这样的温度。谈了两年恋爱，还没与她一起洗过澡呢。
浴池上两米高处挂着一台四十英寸的电视，播放着黄日华版《射雕英雄传》，傻头傻脑的郭靖正请扮装成小乞丐的黄蓉吃饭。他脚踩在浴池地板上，带着呼啦啦水声，蹲在浴池中间，盯着电视。
郭靖请妹子第一次吃饭就在五星级酒店，花了二十两银子，相当于现在一万大洋的购买力。还送了一匹有价无市的汗血宝马，外加一件百分百纯手工价值千金的貂皮大衣。这还只是第一次见面，如此土豪，不知道别人愿不愿意，反正马富贵如果是黄蓉，一定爱死郭靖了。
豁然间，马富贵有了一种明悟，他与秀秀吃饭，每次最多也就一百好几。一起到万达影城看电影，连四十五一桶的爆米花都不舍得买。
他也没心情再看下去了，翻过浴池台子，走进桑拿室，坐在明黄色木阶上蒸起来。
听说蒸蒸可以排毒养颜，秀秀一定需要。蒸汽屋里渐渐热起来，久在工地上被太阳暴晒的马富贵，咬咬牙，自然不在乎这点温度。可是，蒸汽实在辣眼睛，汨流时，忍不住奔了出来。
穿浴巾的工作人员问道：“可搓搓背，打盐？”
马富贵踱步到价格牌下，看到搓背十元，打盐十元，上油十元，修脚十五元，拔罐三十元……。他知道，浴池里工作人员都是像工地上承包商一样，交给老板管理费，多劳多得，剩的都是自己的。
算了，省点钱，留着。说不定将来还有机会给秀秀买礼物呢。他摇了摇头，道：“谢谢，不用。”工作人员不再理他。马富贵踱到淋浴下面，埋头狠狠冲着——秀秀喜欢干净的自己。
洗好后，即将穿衣服时，老头问他，要不要到二楼按摩推油？
马富贵摇摇头，摆摆手。他慢步走到柜台交牌子，收银台大姐刷了一下牌子说道，二十一元钱。马富贵说，不是十五元吗？大姐道：“还有六元钱洗澡费。”又高声道：“拿鞋子来！”
马富贵交了钱，坐回沙发上，看着老头像提垃圾一样将鞋子扔到自己的脚下，马富贵想到秀秀以前看到自己鞋面脏时，都会皱着眉头说自己，“也不把鞋子搽搽。”
他开口道：“把我鞋子搽搽”。老头高兴地捧起鞋子，说道：“很快就搽好！”
03
天已经黑了，马富贵走回了工地。
包工头黄总，开着帕斯特来到了浴池，老头恭敬道：“老板回来了！”
黄总嗯了一声，对前台大姐说道：“秀秀现在忙不忙？打电话让她别接客了，等我洗好澡，给我推推油。”
前台大姐慌忙答应，按响了柜台电话，“喂，秀秀，老板回来了，这一会儿，有客也别接了。给老板按摩一下。恩恩，就这样。”
二楼某间坐着很多穿着简单连衣裙的美女，她们抽着烟，玩着各种苹果手机。其中一位大眼睛，小嘴唇，白皙的皮肤，骨肉均称，风情动人的美女，刚刚挂了自己的粉红色iphone7s手机。
旁边一位小姐妹，酸酸道：“秀秀，刚毕业大学生，老板就好你这一口！”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