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赶大集我看见村长常励志了,他让我告诉你,你是咱们村最会写文章的人。
我们是无意间聊起你的,我在东头卖新弹的棉絮,村长在旁边卖水果和黏苞米。我打开手机app,在寒风凛冽的村路上再一次看了你的文章,故事和说理都让我满心欢喜。村长恰好在我身后卷旱烟,他用手掐住烟纸的两头,舌头在连接处轻轻一舔,掐掉一头多余的纸,叼住另一头,旱烟就这样燃起。
烟雾瞬间在我们之间弥漫,我拨开浓雾,终于看清了在阳光下沟壑漫布的村长的脸。
我说:“励志叔,这是二狗子的新文章,好的很,你有没有看过。”顺势把手机递到他眼前。
“都看过了,二狗子不一般,比他那个成天在家打麻将的爹强多了,咱们咯咯哒村自古就是文人骚客的培养基地,二狗子的成功,是村子多年文化底蕴的集中呈现!”村长装作不以为然,我知道他内心满是欣喜。
“励志叔,你看看这几篇,《我吃过一百种烤地瓜,唯独推荐你这两个》《新农民必须知道的五种高冷插秧方法》《种了一辈子地,为什么我可以开法拉利》。我都特别喜欢,二狗子说的特别好!村里的年轻人都要向他多学习!”我丢下棉花摊儿,坐到了村长的农用三轮车上。
“还有一篇,阅读量和喜欢数都不错的文章《别人都玩儿两块的,凭啥你叫个地主就二百》都是顶好的文章!这篇我特地给他爸看过,他爹打麻将都玩儿五毛钱一个子儿的,自从看了他儿子这篇文章,羞臊了,也开始打两块五一个子儿的了!”村长吧嗒着旱烟欣慰的笑着说。
聊着聊着就到了晌午,对面的馄饨摊儿已经烧开了水。村长拍了拍我的后背,说:“走,喝碗热乎的,我车里有白酒和咸菜,今天赶集人太少了,不行咱们吃点儿喝点儿下午就回去!”
我点头跟上,和村长一前一后坐到馄饨摊上,招呼老板煮两碗馄钝,倒上两杯白酒,铺开咸菜在桌上,又说起你的情感文章。
村长告诉我,你和老李家的傻春儿有过一段故事。你们打小儿青梅竹马,本来说好了的娃娃亲,可是你考上了技校以后,很少回来,傻春儿就和老王家大伟好上了。那几年我在城里搬砖,村长说的这些我今天头一次听说。猛的想起你的一篇文章《青梅竹马却敌不过一夜之欢》,我点开内容读给村长。
他抿了一口酒,就是这个事儿,没错儿。得知傻春儿和大伟好了的当天晚上,二狗子在苞米地里哭的撕心裂肺,还是我从镇上回来,听见了把他劝了回家的呢!
“二狗哥也真不容易,伤的这么深,难怪能写的这么好!”我由衷的感慨。
“我倒是不懂你们年轻人的弯弯儿道道儿,只是心疼二狗子。我看着他丢到一旁的狗皮帽子,被眼泪和口水沾湿的军大衣,实在是可怜这孩子,我把他拽上拖拉机以后他一句话也没有说,拿着手机按来按去,现在想想,原来是写文章呢!”村长笑了,我也笑了,但我们笑的不是你,而是傻春儿,她现在准是后悔了,因为你当上作家的事儿,全村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村头厕所里,堆得都是印着你名字写着密密麻麻文字的纸。
这时候,一条不合时宜的留言赫然出现在我的眼前,我绑住脸,夹了一口咸菜。
“他妈的,有人骂二狗子,说他是个就会写鸡汤文的傻逼!”
“啥是鸡汤文?”村长不解的问我。
“我也不懂,城里人的词儿太多,我也闹不清楚,但是据说不是什么好词儿。大概是说不好的意思,像鸡汤一样,不好喝!”
馄饨摊老板在一旁听见了,也凑过来说:“谁说鸡汤不好喝?这馄饨我就是鸡汤的底子,怎么不好喝,好喝的很,城里人来了,也喝的满嘴流油,紧着跟我再添汤。你们喝着,不好喝么?”
我自然是觉得好喝,村长想必也这样觉得,这十里八乡的没有一个人会觉得鸡汤不好喝。鸡汤不好喝,啥汤好喝?
村长听了以后,身先士卒的端起馄饨碗一口把这碗鸡汤馄饨给干了,我自然也义不容辞,当我俩都把滚烫的鸡汤干掉以后,馄钝摊老板自己也盛了一碗,站到我们面前说:“看我干了这碗鸡汤!”
大集上的人都没注意到我们,但是我们还是用自己的方式向远在他乡的你表示了支持与肯定,也用我们的方式,向那些说鸡汤文不好的城里人表达了抗议和愤慨。
北风像刀子一样从村口刮过来,太阳突然被遮住,转眼间飘起了鹅毛大雪,指甲大的雪花铺天盖地的砸了下来。集市上的人纷纷加快步子,像自己的村子跑去。
村长交了鸡汤馄饨钱,示意意犹未尽的我下集。我卷起棉花,抗到肩膀上,刚想跟着人群回去,村长打了个满是鸡肉味儿的饱嗝,把我拉到三轮车上。
“走,我带你回去。”
我赶紧表示感激,村长摆了摆手:“客气啥,我不会上网,你到网上告诉二狗子!”
“告诉他什么?”
“你就说,咱们不受那个鸡汤不鸡汤的委屈,赶紧回村儿里。你是咱们村,最会写文章的人!”
二狗子,村长说了,套上狗皮帽子,穿上军大衣,搭上回家的那台拖拉机,咱们村里,最会写文章的就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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