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遍读《人间失格》看到的是丧,回头再翻却觉得太宰治十分坦诚勇敢。每个人心中都有不愿为人所知的邪恶秘密,但并不是每个人都愿意袒露阴郁的内心,直面人性的拷问。叶藏“失格”,太宰治“失格”,堀木“失格”,“失格”的又岂止他们......
01
何谓人间失格?
《人间失格》译者杨伟先生在其译者序“'永远的少年'——太宰治及其文学的心理轨迹”一文中这样描述:
就像《人间失格》中的主人公那样,在现代,一旦试图富有实验性地、忠实于自我地生活下去,就很有可能遭到社会的疏远与异化,成为“人间失格者”。或许在所有现代人的心中,都或明或暗地存在着一块懦弱、孤独而又渴望着爱的荒地,而这块荒地却被太宰治的文字无声地侵袭,而且无从回避。
人间失格指得是“失去了在人间活下去的资格”。
02
叶藏的一生是充满“丑角精神”的一生,是恐惧懦弱的一生,是自我放逐的一生。
文章以叶藏的三张照片铺展开来:
幼年时代的照片——攥紧两只拳头的煞是丑陋的笑容。人是不可能攥紧拳头微笑的。
学生时代的照片——怪异青年才俊“巧妙的微笑”。从这青年才俊身上感受到某种近似乎灵异怪诞的阴森氛围。
成年时代的照片——“早生华发”,最为古怪,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死相”。
从小以“搞笑”的方式“讨好”周遭,被竹一识破,迷上画“妖怪”,在画塾结识堀木,学会了酒、香烟、娼妓、当铺以及左翼运动。
与其说是那种运动的目的,不如说是那种运动的外壳更符合我的口味。我仅仅因为喜欢那种“不合法”的氛围,便一头扎入其中。
来不及仔细研究共产主义,仅仅由于共产主义运动对现有制度的否定便产生了强烈的共鸣。
消极退避的叶藏非常有女人缘,可是“每一次的罗曼史都是蜻蜓点水,停留于一些残缺的断片,没有任何更大的进展”。其中,与酒吧女招待跳海自杀,那个女人死了,他却活了下来,加深了他的罪恶意识;良子由于对他人的信赖导致身体遭到玷污,成了他日后无法活下去的苦恼种子;在药店女人的“照顾”下吗啡上瘾被迫进了精神病院......
叶藏就是这样,是一步一步走向了“生而为人,对不起”的“人间失格”。
03
出身的原罪意识
作为家庭的第六个儿子,叶藏生活在孤独寂寞的世界里,渴望着热烈的爱而无法得到,这使他感到有一种被世界抛弃了的悲哀。
在孩提时代的我看来,最痛苦难捱的莫过于自己家用餐的时候。全家十几口人一声不响地嚼着饭粒,那情景总是让我不寒而栗。每顿端上饭桌的菜肴几乎一成不变,别奢望会出现什么稀奇的山珍,抑或奢华的海味,以致我对用餐的时刻充满了恐惧。
外界对于他永远是一个可怕的存在,仿佛自己被排挤在社会之外,不能与现实社会和他人发生有机的联系。从某种意义上说,这反而使他能够站在现实以外利用自己的批判意识来认识乃至批判家庭和社会中人的冷漠、虚伪和庸俗。可以说,在社会和外界遗弃了太宰治的同时,太宰治也拒绝了伪善、鄙俗的外界社会,从而使他的内心世界与现实世界的隔膜和分裂愈演愈烈,以至于发展成一种尖锐的对抗性。
对原生家庭的留恋和依赖、背叛和批判为太宰治的一生笼罩了“在矛盾中挣扎”的阴影。
04
自小的“丑角精神”
从小敏感的叶藏对那些“尴尬的氛围”或“可怕的沉默局面”不堪忍受,于是想到了一个招数——搞笑。他在不知不觉间变成了一个不说真话来讨好卖乖的“搞笑的高手”。
看看从小阿叶与家人的合影,其他人都是一本正经的表情,唯独阿叶总是很奇怪地在歪着头发笑。事实上,这也是阿叶幼稚而可悲的搞笑方式。(呼应了文首第一张照片:握紧拳头微笑)
就我的本性而言,如果不伴随败北的丑角式的苦笑,就无法和别人寒暄。
但在扮演“丑角”和“搞笑”上,叶藏好像分裂开来了。一个自己习惯罩上“丑角”的面具伪装自己,取悦他人,以获得安全感;另外一个自己却害怕被人戳穿,渴望表现真我,叶藏之所以迷上画“妖怪”,正是因为“妖怪”画作中展现的真我。
他们没有借助搞笑来掩饰自身的恐惧,而是致力于原封不动地表现自己看见的景象。啊,原来,这里竟然有我未来的同伴,这使我兴奋得热泪盈眶。
在家庭里扮演丑角,在校园里扮演丑角,在左翼运动中扮演丑角,为了排遣与堀木所谓“友情”交往所带来的痛楚时还是扮演丑角......叶藏累得筋疲力竭。
05
堀木。叶藏走向“失格”,离不开堀木的“友情”。
相互蔑视,却又彼此来往,并一起自我作践——倘若这就是世上所谓“朋友”的真实面目,那么,我和堀木的关系无疑正好属于“朋友”的范畴。
堀木引他走近烟酒娼妓,走近左翼当铺,当叶藏富有时令其挥霍无度,当叶藏贫困时对其极尽羞辱。有一处印象颇深,就在叶藏隐约萌动起与良子厮守的甘美的想法时,堀木又出现在他面前。
仿佛一只怪鸟又扑打着翅膀飞过来,就在我刚要忘却之际,用嘴啄破我记忆的伤口。于是,转眼之间,过去那些耻辱与罪恶的记忆又在脑海里再度复苏,让我感到一种想要高声呐喊的恐惧,不由得坐立不安。
两个人一碰面,就顷刻变成了外表相同、毛色相同的两条狗,一起在下着雪的小巷里来回窜动。
真正的友情一定是使彼此进步向前的,不嫉妒,不唆使。
06
浪荡一生的叶藏最后终于在父亲死后获得大哥的接济。当得知父亲离世的消息:
蓦然间,故乡的山水清晰地浮现在我眼前。
父亲片刻也不曾离开我心际,他作为一种可亲而又可怕的存在,已经消失而去,我觉得自己那收容苦恼的器皿也陡然变得空空荡荡。我甚至觉得,自己那苦恼的器皿之所以如此沉重,也完全是因为父亲的缘故。如今,我顷刻间变成了一只泄气的气球,甚至丧失了苦恼的能力。
倘若你问我,叶藏到底为何走向“失格”?我想父亲那“可亲又可怕”的存在一定是重要的源头,这源头引出引出叶藏消极退避的性格、对出身的原罪意识、自小的“丑角精神”、被轻易地引诱和放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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