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粉蝴蝶,念念不忘,必有回响。
先从第一个说起吧,我是最爱她的。
他虚掩上房门,持一杯红酒,光脚来到阳台。细脚伶仃的大头高脚杯里红酒摇曳,像肤白貌美腿长脚小杨柳蛮腰盈盈一水的可人儿,裹着薄如面纱花格素裙若隐若现一对大胸。微弱奶色灯光透漏着轻薄调情气息,像做爱的前奏。阳台上素面花瓶里水养富贵竹有三束,其中一束顶着待放的花苞,瓶下是三个布艺玩偶,蝴蝶、花鹿,大猪。白净的墙壁上赫然挂着一尊古铜大钟,钟的肚子里藏着一只在沉睡不知雌雄的鸡。
我颔胸挺腹两腿叉开随意的像条汉子。酒我是不会喝的,毕竟此情此景,抿一口红酒堪比撕开杜蕾斯前的调情动作。他正襟危坐在躺椅上,双手手指交叉,摆出一个诡异的菱形,明晃晃犹如匕首。卧室鼾声起伏,不知男女。
艾米睡着了。他轻声说。
此刻,我准备与他聊一聊他的三个女人。
七年前,我是在户外公益活动正式认识的L小姐,她的粉色清爽短发点燃了我。敦煌地表温度70℃,沙路延绵100公里,六天时间,L像沙漠里流动的一团火,让我干渴绝望而又甘之若霖。我背着三十多公斤的行囊,全身上下包裹严实,唯独露出一双眼睛,随着龟速前行的大部队,像苦行憎一样迎着太阳行走。这近百人全副武装的队伍,追着风沙而行,不易分辨男女老少,夕阳西下颇为壮观。
谈谈行走前的我。三流大学毕业三年,就职本地品牌房企,名曰策划助理实际身兼保洁打字斟茶倒水上传下达的打杂工。常见的场景是:腿短臀圆膀粗秃头的总监方步踱来,拍下一叠稿件。谁写的,写的像屎!领导干笑腆脸送走总监,手持茶杯磕桌两声,我盯着两米外的饮水机红灯灭,绿灯亮,斟满开水,禅去漂浮的茶叶,快速移步,毕恭毕敬献上茶杯。领导鼻子里哼一声。挤出几个字,水太特么烫了,稿子写这么烂,我也跟着丢人,今晚加班赶赶,明个儿得见报!
明见报,见你妈!
像这样的喜闻乐见的常态化狗屁活动,记者酒饱饭足收红包打道回府免动尊笔,见报的稿子则是我们这些苦逼企业文案半夜赶制笑脸奉上。
他的手重重拍在大腿上。有蚊子,吸我的骨髓。他说。似乎想起什么,猫一眼卧室。我依稀听见艾米翻了个身,在睡梦中呢喃。
谁都有不堪回首的工作经历啊!刚毕业,没经验,也许日后我们该感谢遭遇这官僚的奇葩公司变相的磨炼了我们的心智吧。我嘴上安慰他说。心里暗骂自己贱,这真特么是一碗好鸡汤。
嗯。所言极是,其实我看的开。遥想当年在象牙塔品味的是诗词歌赋的唯美意境,工作后死磕新八股文追求政治正确。像这样的本地房企,作风官僚的很,官大一级压死人,靠拆迁打砸恐吓百姓发家包工头,你若和他谈李清照的因国而生的悠悠愁思,他还以为你说的是深浅会所小芳无壕关照的苦闷心情。其实慢慢的我对这些俗人阿谀奉承都已习惯了。让我受不了愤然离职的是因为一个姑娘。
姑娘?我在他的抱怨中带着鄙夷与同情交织的复杂情感,几近昏昏欲睡,一激灵打起了精神。终于到正题了,这特么前戏也太长了,老娘水,不,口水都流干了。
她是公司的前台,身材凹凸有致长腿大胸,纯洁素面脸庞不喑世事,人前笑靥如花,人后彬彬有礼,深谙处世之道,做事八面玲珑,正是这些老男人的最爱的尤物。早班签到,领导们鱼贯而入,她呈上签到薄和笔,刷刷刷,带头大领导昂首离开。几个老男人签字龟速签名,趁机摸手,姑娘讪笑打开。
来我部门吧,给你留了个位置,置业顾问年薪十几万,可不是谁都能来的!L娇声滴滴,哎吆承蒙领导看得起,前台岗位虽轻,却也是公司脸面,X总不也教导我们爱岗敬业嘛。老男人悻悻然搓搓手,正颜背手阔步上楼去。
老丑男人,已婚男人,职权之便,真是恶心。我收了收腿。
你画的是一只乌龟?微醺中他眼神迷离。
没有,我一直在认真的……听。我尴尬的合上本子。
你画只小白兔吧?
他自言自语。的确是,那老男人像只秃噜毛的老乌龟。众人皆知他老婆在美国为女儿陪读,他包养了个和他女儿年纪相仿大三学生。
小白兔?我可不会画。
我撇撇嘴,打了个哈欠。
铛,铛,铛……挂钟里的鸡睡眼惺忪,探出头来。
十一声。夜深了。他的故事像小脚老太的臭袜子绵长,好一曲催眠曲。面对这三十多岁的老愤青,我心里隐隐后悔今天的约见。
小白兔,就按照我给你描述的L的形象来画即可。
擦。我刚接过他的水杯,一口水差点喷出来。
L?和老男人眉来眼去的小婊砸。
敢问您怎么把小白兔和小婊砸毫无违和感的联系在一起的。我差点在椅子上站起来,心里暗想,你特么在搞笑么?
嗯。别急,故事还没完。姑且称她为小白兔吧。
家族的第一个人绑在树上,家族的最后一个人正在被蚂蚁吃掉。你说,乌尔苏拉的隐忍是场悲剧么?
我收拾着打印好的文件,L忽然抬起头来对我说。
我一怔,文件散落一地。
你可以裸身穿一个布袋,抓着雪白的床单乘风而去,永远消失在空中。
我鄙夷的说。
呵呵。
他讪笑几声,不自然的搓搓手。
给小白兔画上粉红色的头发。他说。
粉红色?
没错,粉红色,她就是L。
我擦!我擦!!我顿时有种被愚弄的羞愤。
我愤然起身。
你特么逗我么。你们明明认识,绕这个大个圈,本来是同事,还公益活动偶遇,逗我呢?什么公益活动,是不是杨坤那个矫情的行走的力量。据说还有好多当红明星捧场呢,他们和你俩相比真是逊色,您才是影帝影后啊!您还兼任编剧吧,这么精彩绝伦的故事能编出多么吸睛的狗血电视剧啊!!耽误我两个小时,却听了这么个无聊的故事!我特么如果不是写小说才思枯竭,李哥信誓旦旦的说你的故事,我一青春貌美的大学生才不会大晚上孤身闯入屌丝宅男家中。万一你对我图谋不轨!我岂不是吃大亏了!我擦我擦。
他看我像愤怒的小野兽,讪讪的笑笑。说,首先,我不是孤身一人,我有艾米。第二,我没说过L不是前台。第三,我的故事才刚刚开始,后面有彩蛋,你还要不要听?
我听见一万只草泥马奔腾而过。恨恨坐了下来,解锁手机,点开微信,刷朋友圈。咦,我的初恋男友土豆在游艇上,捧着一条半米长的大鱼,笑容灿烂的像个傻逼,彰显年龄的大背头一丝不苟,油光锃亮。这厮,小学辍学后混的风生水起,人模狗样的。一看就是摆拍。哼。
我遇到一个傻逼。我在照片下评论说。
他讨好似的递过一杯水来。
我没好气的说,你继续说,你的狗血的爱情。
L就是前台。我们不堪压力辞职了,后来因种种原因断了联系。听说这个公司的项目不久后烂尾了,也难怪。我报名志愿者参加行走的力量,很幸运的入选了,走敦煌那一段相比喜马拉雅山以及西藏之行来说,其实是平淡无奇的。在黄沙弥漫不见绿草的荒原,粉红色头发忽然袭击了我。
好吧。是够狗血的,请加快进度吧。我明天白天还得赶稿子。然后你们就旧情复燃?不,貌似你们也没旧情,只是你单相思而已,这样八面玲珑的姑娘,能看得上那时的屌丝你?
我直言道。
恩。他咂了口酒。在敦煌一望无尽的荒原,我思考了很多。这一路走来,雪山、草原、沼泽都走过,不过百人,我竟然没见过L,真是奇怪。仿佛她是天上忽然降落到黄土的一只粉蝴蝶。
是上天派来的,大哥你产生幻觉了吧。
恩。也许是吧。面对我的接连挑衅,他丝毫不迁怒。
起先我们一起走在队伍末端,后来慢慢超越队伍的每一个人。后来夜幕降临,荒原扎营,我们在一起……那是一个美好的夜晚。
那你们有没有…….你懂得。我心里阴暗的分子跳跃起来。这才是重点。我要的就是这个!
早上她消失了。他干了手里的红酒,自说自话。
擦!我再次跳起来。不知道该如何说。拔吊无情真女子啊!
是凭空消失了!他补充说。
后来一行人吃散伙饭时,有个德高望重的大姐和我语重心长的说,小伙子,这一路看你闷闷不乐,心事重重的样子一只走在队伍的后面。那天却看精神烁越,嘴里念念有词,仿佛在与人对话,我们都以为你在接听电话。然后你就病倒了,烧了一夜,第二天中午才醒过来。
什么?
我越听越糊涂了。感觉毛骨悚然,裹了裹身上的毯子。
他捧着空酒杯,双臂埋在肩间。
我不敢打扰。
他抬起头来,泪水溢出眼眶。
L乘着风远去了。
那么,你遇到的粉蝴蝶是?
我缩卷着身体,惊恐的问。
爱情是什么?本来不就是一场幻觉么?他眼睛里的光黯淡。
这是我的第一个爱情故事。
你,还要继续听么?
骗子!骗子!
鬼故事,亏你想的出来!
我擦!我擦!
你特么神经病吧!我不要听了!我特么是堂堂一三流电影当红编剧,不是写这狗血鬼故事的!
我愤然起身,毯子扔在他的脸上。快步走到门前。
门锁反锁着!惊恐袭击了我!!
你要做什么?!我厉声喊道。
嘘,他食指放在嘴边。
我惊恐的要哭出来。
他指指房间。
念念不忘,必有回响。请相信我,这这里没有谎言。接下来的是两个爱人是平淡的。他眼神坚毅。我不寒而栗。却没有其他办法。
好吧,我再听你一个故事。听完我就走。你这个变态,我狠狠的瞅了一眼房间,你肯定是个变态。我咬牙切齿的说。
铛、铛、铛、铛,挂钟里的鸡冒出来。我偷瞥一眼,它全身披满了粉色舒展的羽毛,眼神哀怨。
我擦,我擦。我偷偷摸出手机,在土豆朋友圈留言:我怀疑我遇到变态了。
三点了。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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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花鹿,诗与远方,灵肉与爱。
接下来的这个故事可能比较污。但请放心,不是调情,我对你,尤其是对飞机场没有想法,有阴影。
我擦我擦。哪里看出来我飞机场了,我有C……吧。只是不明显!我心虚的看了一眼,的确,羞于去内衣店,售货员戏谑的看着我的胸围,扔过来一个A+,我愤恨的交完钱逃跑,狠狠的响,老娘总有一天会到C的!
咦,不对。这大叔的开场白……
别自卑。我要讲的B姑娘,和你一样,A+,但当时是我喜欢。就叫她小花鹿吧。在我准备愤怒前,他抢先说。
我擦我擦。我竟然无言以对。
给我倒杯酒。我愤愤的说。
他端酒过来,竟然也披上了一毯子,方格子,浓浓的文艺风。
小花鹿一定是个文艺女。
恩。你挺犀利的。没错,只是你看错了,我不是个变态,只是个倾诉者。他眼神向房间漂移,喃喃的说。
土豆没有回复我的留言,阿亮倒是在我的评论下追评。
你在哪里?什么变态?变态老板么?我也在加班,特么的为了这三千块工资,从早上八点写代码到现在!还好,比没有暖气的出租房暖和,这个月底拿到工资就不干了!!对了,你和大鹏怎么样了,其实我早就知道你在面包和爱情之间选择面包,这样的有房有车,父母双亡的经适男是你的终极目标啊,哼哼。我们卑微的爱情啊,转眼已经垮了三年了。[抠鼻]
我回复:我也在加班,呵呵。
唉。我叹口气,不知道如何说。
变态,不,文艺男,你继续说吧。
我咂了口酒,口吃有点麻,眼神轻微迷离起来。
我心里暗叫糟糕。我这个白痴傻逼!这个死变态,编个鬼故事吓唬我!红酒度数怎么会这么高呢,分明有秘药!!房间里睡得像死猪一样不会是个男人吧!!!我眼神迷离,心跳加速。趁着清醒,我偷偷打开包,左手握住防狼喷剂。以防不测,立刻使出绝招。
呲呲呲!
小花鹿是我见过最文艺的姑娘。花蝴蝶如果说和时我一起初入职场,暗生情愫,算是“青梅竹马”的初恋的话,小花鹿则是我的热恋情人了。
额,其实,她已婚了。
我擦我擦。又是个狗血的故事,鬼新娘完后,又来个伦理大剧,你原来是个插足者,可耻的男人,破坏他人家庭幸福的猥琐男人!我在心里默默的骂。
如果不是可耻的发廊妹抢走了我的土豆,现在的我衣着真丝裙,脚踏真皮靴,慵懒的窝在豪华游艇三层观景平台的真皮沙发上,吹着习习海风,欣赏浩瀚太平洋的日出盛景。耳边响起土豆宿醉清醒朝着大海撒尿时出口成章的名诗:
大海啊,你真大,占了大半地球;
海浪啊,你真浪,涌起一个大波,
海水啊,你真凉,像我姑娘的腿;
海风啊,你真骚,总是撩拨我心。
好诗!好诗!多么工整!形式美、对账美、意境美全占了!就像我经常对我情史哀怨的阿亮说的,我爱的就是土豆的才华!你有么?
没错,我是插足者。但是不是不道德。不得而知。他说。
哼,我鄙夷的哼出声。对他,也对阿亮。
她有一个及其不幸福的家庭。我给你讲个故事吧,小花鹿,误入大宅院。话说在古代,老爷们都有三妻四妾的。但到了民国,这个规矩就被破了,但有些人还过个三妻四妾的春秋大梦。例如小花鹿的丈夫C先生便是。
等等,抱歉。三妻四妾,难道是3……P,这下可有写头了,我在鬼新娘的阴影里走了出来,顿时来了精神。
快讲,快讲。
小花鹿毕业名校,海外留学归来,在高校任教。戴着一粉色眼镜,高挑,貌美,腿长,文艺气息浓厚,家教良好。这样的女教师是多少男学生的梦中情人啊。
你是怎么搞定的。我不怀好意的说。
当时我也算事业小成了。离开房产公司后,我来到一个房产托管代理,四五个人的小公司。公司虽小,业务精干,我也是如鱼得水。公司接了一个郊区的大项目,我全程负责策划营销。得益于这么多年甲方工作经验,揣摩这群乡巴佬暴发户的心思我还是有套路的。后来项目大卖,公司在业内声名鹊起,无人为津的小公司成了香饽饽。后来我技术入股公司,成了业内知名的四君子之一。
呵呵哒。
他的衣着屌丝。花方格衬衣,洗的发白的牛仔裤,一双船形蓝鞋。怎么也不像事业有成的社会精英人士,倒是与在格子间赶方案的苦逼小白领有的一拼。
我的衣着打扮是小花鹿的影响。有一次公司员工培训,邀请H大的讲师,她来了。小花鹿是教汉语言文学的。培训的课程有点搞笑,文艺修养。芊芊弱弱的大学讲师,讲台上一站,与台下膀大腰圆眼神猥琐的汉子们一比,犹如一股清流。小花鹿看似柔弱,讲起课来引经据典,出口成章,勾起来我的文学细胞。她和我们谈庄子。
北冥有鱼,其名为鲲。鲲之大,不知有几千里也,化而为鸟,其名为鹏。鹏之背,不知有几万里也。怒而飞,其翼若垂天之云……
他顿了一下。讪讪的笑着说,隔太久了,后面的记不清了。其实,我再大学里也是写过诗,也写过几部长篇小说。
幺,这个我真没想到。我说,长篇,玄幻呢,什么霸道仲裁爱上我之类的?
我写的是现实魔幻主义。如百年孤独,如莫言的,贾平凹的。这是我推崇的作家。如冯唐之流,越写越下流。唉,可惜了了,这么好的文笔。
他轻声叹口气。
客厅电视书架上的飞鸟集在玲琅满目的书籍中特别瞩目。喜欢飞鸟集,纯文艺青年无疑了。
我也算是文艺青年。那次,我在小花鹿的讲台下潸然落泪。你知道么,我最喜欢的一段话其实是我们小学课文里的,你应该猜不到的。是:“天空还是一片浅蓝,很浅很浅的。转眼间,水天相接的地方出现了一道红霞。红霞的范围慢慢扩大,越来越亮。我知道,太阳就要从天边升起来了!”小花鹿言语轻柔。几个同事憋着笑。我却哽咽眼泪夺眶而出。我经历这么多黎明前的黑暗,毕业以来,受尽凌辱,换过十几个工作,我甚至还在工地搬过砖,在港口搬货物。我出身农村,你也许不懂得农村的父母的观念,恨铁不成钢,金钱观念重,无法沟通。他们认为含辛茹苦培养多年的儿子大学毕业了,可以自力更生了,如果知道我第一份工作才捌佰元,他们肯定不理解,感叹书拜读了,邻里乡亲也会揶揄嗤之以鼻。
当然,我的亲父母,体谅儿子的不易。而每次回老家,我都无颜以对邻居和老乡,他们年入十几万,在外打工两年便买一辆轿车,风光开回家,我每次回到乡村,父亲开着农用三轮车兴高采烈的去镇上接我,我扛着着花花绿绿的编织袋们,活脱脱一个不如意的屌丝青年。而当然这些不是最关键的,最关键的是沟通障碍。亲朋好友相见,抛出三个哲学问题,在那干,干什么,赚多少钱。所以,我回家,基本闭门不出,被人视为清高。老乡同学微信群,除了毛主义,就是鸡汤,还有谣言。我不屑与此,与老乡讲“不转不是中国人”的可笑,与亲戚讲“一天喝8杯水才养生”的误区,与在镇上就职的同学讲“亮剑男南海,硬了我的大海军”的自我催眠假象。然后,我就被踢了出来。
额,愤青同学。你跑题了。小花鹿,请讲重点。
不好意思,他抿了口酒。
我是一个农村的凤凰男,飞上枝头,看到了山上的小花鹿。
恩,我喜欢这个比喻。
小花鹿也许是被我这个公司高管泪眼朦胧触动。下课后,我们一起在楼下小店喝野混沌。谈爱好与理想,笑声惊起邻座。
像花蝴蝶一样?我鄙夷的说,心理暗想,这都是你们这些坏男人的套路。
恩。花蝴蝶是同病相怜,青梅竹马。小花鹿则是我的志同道合的知己。这也许就是第二种爱情吧。为了避嫌,我们在另外一个城市陌生的大学里畅游,读同一本书,互相分享心得,在夜晚的操场,大声朗读庄子的逍遥游……离开校园这么久,像在沙漠里的鱼,沾到水,顷刻鲜活起来。相见恨晚!相见恨晚!!
在清凉如水的夜晚,我准备向她表白,吐露爱意。然而,她却是已婚的。瞬间,真的不亚于晴天霹雳。我觉得自己被耍了,被架上了不道德的高地。
其实,我是不愤怒的,她有她的苦衷。她的丈夫,是有小三的。起初是她在身患淋巴炎身体静养的两个月期间,以出差名义偷偷出轨,后来愈发大胆,说公司业务忙陪客户夜不归宿。她毕竟是大学教师,名声重要。其实相对社会,学校里的八卦流通速度更快,风言风语更像是利刃。她隐忍不发,很心痛,但是无能为力。
那你就是她报复老公的工具。我不客气的说。
我不知道,但是我相信我们是如何的合拍,我们是有爱情的,尽管是地下情,见不得光的。但我们是志同道合的朋友,患难真情的知己,心心相印的情人。
等等,情人,这个名词虽然听上去不太友好。但你们的确更适合这个称谓。情人,友情和爱情的结合体,不占有,不结婚,彼此相爱,彼此欣赏,不染指婚姻。额,可以称作是炮友的升级版。
情人,情人。
那时大一,我与阿亮在在校园外五块钱就可以包夜的网吧,看杜拉斯的《情人》电影版。印象最深的便是梁家辉在裸戏里的屁股……不,帅脸。
“你老了。有一天,你在一处公共场所的大厅里,我向你走来,对你说:‘我认识你,我永远记得你。那时,你还年轻,人人都说你美。现在,我是特意来告诉你,对我来说,我觉得你比年轻时还要美丽,那时你是年轻女人,与你年轻相比,我更爱你现在备受我摧残的容颜’”。阿亮在黑暗中对我轻声说,我感动的泪眼彷徨。邻座被吵醒,不耐烦的扔来一只臭袜子。
我们在午后暖洋洋的阳光里做爱,就是那样的。在我的家里的阳台,斜斜的阳光打进来,窗外是熙熙攘攘的人群。有大妈领着孙子,孩子们在楼下乐园里嬉戏。鸟鸣,靠近湖,甚至能听见鱼吐泡泡的声音。这么一个岁月静好的下午,我们在阳台做爱。你不知道这是如何美妙的时光,她的肌肤如绸缎,贞洁的手臂如玉,通体冰凉,经过我的抚摸才会热起来,发烫。头发如瀑。她每次穿着一件格子衬衣,我掀起衣服来,便摸到了她的乳房,小而坚挺。云溪如露珠。她说,她与丈夫做爱从来没有高潮。与我一秒就足够了。与我才是灵与肉的结合。
他说。
无耻!下流!
他绘声绘色的讲做爱的经历。我的手摸索着快捏烂了防狼喷剂,随时准备喷向他猥琐的脸。
呸,我这一个年轻貌美的姑娘,在深夜听这个三十多岁老男人的风流韵事。做爱,这么老土的说法,听上去辣么的刺耳。明明是啪啪好不好!刚刚听完的他的鬼新娘,不,花蝴蝶,我差点吓得魂飞披散,这特么又来一个污段子。在洒满阳光的阳台做爱。哦,不,等等,阳台?我擦,不会吧!!!
你妈X,我蹭一下站起来,一句国骂脱口而出,阳台!哪个阳台!我现在坐的这个阳台么!这么恶心的事,也说得出口,你什么意思!!我不假思索掏出防狼喷雾,朝他肮脏的脸喷了过去……
他措不及防。剧烈的咳嗽,仿佛咳出肺来。
我踉跄跑到入户门,手颤抖不听使唤。我擦我擦,房门打不开!!!恐惧如乌云袭来。我的天,我如花似玉的青春美少女难道今天要被这厮……
我绝望的拍门,喉咙仿佛压着巨石,不能出声!
卧室房门吱呀一声打开了,她在房间走出来。后肢着地,前肢腾空,头顶着粉红色的毛发,身披花格子毛毯,手缝粗布鞋子,咿咿呀呀的走过来。她不是人,她是一条狗!!!
我惊恐的看着它,心跳骤停!
拜托,让我走吧,求你,让我死也行。
我呐呐的说。
噗噗噗,挂钟门被打开。鸡扑腾着跳出挂钟,利瓜一瞪,飞到书架上,血红的眼睛瞪得溜圆,鸡冠犹如咳出体内的带血的舌头,紧贴颈部的毛发粘在一起,仿佛是被烟雾熏黑的肺叶。
铛,铛,铛,铛,墙壁上的挂钟响了起来。
已经是凌晨四点了。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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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脸猪,岁月静好,随遇而安。
艾米。他叫。
在朦胧中,我感受到油腻、热乎的湿毛巾擦拭着我的脸,人中仿佛被人切开,异常的刺痛,这大概是准备丰盛的晚宴么?我瘫坐在地板上,腿发软无力,无法站立,手臂沉重,防狼喷剂近在咫尺,却仿佛相隔千里之外。我的心肺脉动沉重低缓,仿佛阴雨天的大提琴声,声声呜咽。
那一年,我站在房门紧闭的手术室前,手术中三个大字犹如献血溢满我的眼睛。室内撕心裂肺的哭嚎和金属碰撞的声音。大概是剪刀和镊子之间接触发出的啪啪的触碰声,冷酷绝望。阿亮在我身后坐着,不知所措,也许有千言万语,在我的冰冷的目光下,犹如惊恐的小鹿不敢言语。我以为没事的。他呐呐的说。正午的阳光射进来,仿佛围着我的影子说,杀杀杀。门开了,没等护士念名字,我脸一横,走了进去。伴随着重重的摔门声,我的第二段爱情结束了。
犹如昨天。坚强的意志告诉我,我不能命丧于此。我强打起精神,眼睛睁出一条缝。卧槽,这该死的狗!在舔我的脸!
他半睁一只眼,左脸扭曲,大口呼吸,一只手掩口,一只手捏着我的人中。见我醒来,他松一口气,匆忙赶去卫生间。
我听见哗哗水声。恐怕是在浴室开水龙头,要将我割腕,伪造自杀现场么?这个变态的男人,养只古怪的狗。粉红毛发,格子衣服,闪亮眼睛,都是什么狗屁!捏造的粉蝴蝶,小花鹿的恋兽癖!!!
这厮分明是个臆想症患者,还是个变态狂!杀人狂!!我仿佛听见的死神的脚步已经走近,明天的报纸上赫然刊登着:实习女记者误入变态男,遭先奸后杀,现场场景惨不忍睹!
我的土豆,我的阿亮,我的大鹏,永别了。
他打开门,走了出来。
我眼神迷离,浑身无力,只等着他拖我进浴室,然后放血。
铛,铛,铛,铛,钟声响了起来,五点了。
我惊醒,猛然间坐了起来。仿佛在地狱逃生。等等,刚才难道是恶梦。然而,这个男人就站在我眼前。
你睡着了,你还要听故事么。我的第三个女人,很简单,没有悲剧,没有色情,只有温馨。他扶我到沙发坐下,拿开我手中的《情人》,放置到书架上《飞鸟集》的一侧,递过来一杯水,说。
我无力的点点头,悲哀涌上心头,说吧。
叫她大脸猪吧。相遇很俗,是通过相亲认识的。说来话长,刚才说到的小花鹿,我们的分开是因为我们的事东窗事发,她丈夫怒不可解,找私家侦探偷拍了我们在一起亲热的照片,发到论坛上,雇佣水军炒作,甚至报纸上都刊登了。一时间,我成了“红人”,这么多年的一切,毁于一旦。我成了一个笑话了。
我怔怔的看着他。
没错,其实我就是因为这个桃色事件才采访你的。你这个满口仁义道德的伪君子,满腹抱怨的愤青,恋狗成癖的变态与我社的三流小报那是相当的契合。其实,当初揭发你们苟且的报道,我报正是首发的主力军。呵呵,造化弄人吧,这是你的命。
凭着这知名度,我无法找工作了。于是我便入了写手这行,也就是代写。你知道的,明星撕逼,刀光剑影互砍的文章;微商卖货,三无面膜包装成棒子品牌;微信好文,无病呻吟的心灵鸡汤和无孔不入的植入广告等等,其实都是出自我们这些地下的写手之手。甚至有一些会议、论坛,官老爷们念的稿子,也是写手们的杰作。
我擦我擦。我摸摸额头上的疙瘩。正是用了微信上热卖的,号称人肉代购的某棒子品牌。
大脸猪是我的客户,我为她写了三年稿子。毕业论文、毕业设计、求职简历,实习报告,工作总结,年会汇报,就职演讲等等,甚至是每天发的日报都是我来代笔完成的。原来我以为她是一个笨而懒得蠢女人。后来,我才知道,她在学校是学霸,在单位是中层,人生赢家啊,我写的那些稿子,大部分弃之未用。原来她是为了关照我的生意。也是因为她的照顾,我越写越顺手,才熬过了这艰难的三年。
我擦,这么狗血。她看上你哪一点了?
听我慢慢说。有一次,她说没钱支付我的稿酬了,便说帮我做饭抵扣吧。她来到我的家,将我狗窝一样的屋子收拾的窗净几明,变着花样做了十几道菜。那一瞬间,我禁不住啕号大哭。三年了,我没有走出过家门,怕被人戳脊梁骨,我能说那时我的爱情了,我能和我父母说我就爱这个女人么,我们爱不为婚姻;我能对公司说,不要看我的私生活,要看我的工作能力;我们对朋友说,是朋友就不要点开我的不带码的照片。我什么都不能说,只能待在家里,不见天日。还好遇见了她,解救我的天使。
这就是我的第三个故事。
对了,她认识你,我也知道你。
认识我?知道我?什么鬼?
对,大脸猪是为你做人流手术的医生,而你是在报纸和网络曝光我和小花鹿的记者。
我惊愕的看着他,那你为什么还接受我的采访?
轮回,宿命。
遥远的东方地平线上,乌黑的云彩犹如翻滚的鱼肚皮,一点一点白透起来,红色的光,一颗太阳就要升起来了。
我想我是该走了。
行走时的粉蝴蝶是你的冥想么?小花鹿最后去了哪里?这条叫艾米的狗为什么站着走路?我在门口禁不住回头问。
念念不忘,必有回响,现实与虚幻没有边界;
诗与远方,灵肉与爱,人间与灵界八道轮回;
岁月静好,随遇而安,苟且活过才懂得生活。
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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