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文系【简村夜话】专题推荐，原创首发，文责自负。
连绵几日的阴雨初晴，她漫步在渗水石砖小路，石砖隙间碧绿的小草被脚压弯，随后又挺起纤韧的腰来。细长柳条上的破壳声还未听取，微末可爱的绿芽便已爬满。
清澈的眸子抬头望向湛湛晴空，白色游云浮走，伴随一声清啼，一只轻燕斜翅划过天空——原来春归了。
看到荡漾的春水，河面摇荡着粼粼的晨光，她忽想靠近水边，看看这清流是否能倒映出自己的身影。可惜水边有栏杆保护，想法只能作空。
水面映不见自己，他……能看见吗？她仰头望向东边，微微刺眼的晨阳让她眼睛微眯，想起了故乡的河。
那条河并不大，每逢下雨却泥浆翻涌，桥架得又不高，暴雨时河涛冲击拍打着石桥，村民往往雨天不愿走那儿。
五周年纪念，清晨天空却飘起了细雨，她站在门口，忧心忡忡地望向远方云烟笼绕的黛山。所幸他的邀请没有落空，去时依旧只是细雨蒙蒙。
到了他家，她发现他早已站在门口等待，直到觅见了她的身影，紧蹙的眉头才舒展开。
“这么远的路，今天还下雨，你辛苦了”，他接过她的伞，抖了抖雨水。
“瞧你客气的，这可是我们的第五个年头哦，我不来，你一个人过吗？”她有些玩笑地说，伸手挽住他有力的小麦色胳膊。
听到这话，他的手指颤了颤，脸上浮了层忧郁的阴云。
“就知道你开不起玩笑”，她撅了撅嘴，“以后会一直在一起啦，第六年，第七年……直到我们死去，合于一室。”
他转头对她一笑，灿如春阳，“那就说好了，生死为限。”
除却初听时以为的承诺，如今想起，竟更多是悲伤。春风拂过湖面，拂过生芽的枝桠，拂动她低垂如柳的发。风并非全然是暖意，暗暗还夹杂些料峭的春寒。
她看了看河对岸的草木，阳光正好，风中纤枝微晃。垂钓的人拎着钓杆，坐在浅绿的芳草，路上游人谈笑。如此春景悲伤，多么格格不入，按旁人的话应是逢秋悲寂寥，可与他在一起的清秋，全无悲伤之感，反有浓浓的暖意。
秋风吹掠田野，收割过的稻茬齐齐享受着夕阳暖照。田野旁的水渠边，零星伫立着几棵落尽枯叶的树，绵延的田埂如农夫的脊梁，又弯又长。
他们坐在田野旁，她举着手机，头靠在他的肩上，拍着照片。
“秋天真美好啊”，迎着残阳，她依偎在他怀里闭着眼。
他轻轻整理着她的头发，“等秋冬过了，立春几十天后，春就姗姗来了，那时到处长满春草，有的山坡上还会变成花海。到时候我们就拉着手，一起去看花海，好不好？”
“嗯”，她懒懒应了一声。
立春几十天了，春也确实归了，想来故里花海盛开也是不远的事了吧？可为何还是独自杜鹃啼血，往昔的承诺怕是……空付流水了。
想至此处，黯然神伤。春的一切景物好像都已失色。了无兴味后，她乘车去往了人迹罕至的凄凉之地——烈士陵园。
不必寻找，她轻车熟路走到他沉睡的头边。没有墓碑，记忆里的日期停留在那个寒冷的夜晚，那个带血的警服为她所见的飘雪天。
“你为什么不告诉我呢？你即使是缉毒警察，我依旧会和你在一起啊”，她爱怜地抚摸着，她刚在泥土上写的名字，眼神温柔。
想起那个雪夜，她正卧在床上刷手机，想为他买件礼物。
“叮——”的一声，手机收到一件信息，由公安部发来。她只当是什么短信诈骗，但还是点开看了看——竟是通知他因公殉职的消息。她是不信，但还是忐忑不安地联系上公安。
得到肯定的答复后，她再三垦求，终于要到了一张他死后的照片：他面色青紫，警服上血迹斑斑，躺在医院式的床上。
她顿时崩溃，放下手机。茫茫雪夜，格外得冷，她在床上抱膝，低低抽泣。
除了霁月，雪夜里温热的只有她的眼泪。
她被杜鹃啼叫惊醒，回到了现实。她看着地面，毫不介意泥土的脏，俯身把耳朵贴在泥土上，轻声说：“你说生死为限，你说花海携手，可是啊，只留我一个人看啦，你到哪儿去了？为什么不等等我。”
四下无声作答，唯有他头边一朵白色小花，在微风下轻轻摇晃。
后记：2016年，缉毒警察因公殉职362人，几乎每天都有牺牲。有些缉毒英雄殉职后，为保护其家属，死后不公开身份，不立墓碑，默默守护万里江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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