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老班长,辉哥(四)大凉山和北京

作者: 旅行摄影杨小蟹 | 来源:发表于2018-12-02 22:04 被阅读37次
    晚会

    我嘿嘿笑,怯怯地说:其实我还是挺怕的,怕醉汉没轻没重的动手,也怕自己会电出人命,毕竟他醉酒了。

    辉哥神态恬静,友好的宽慰我:别怕别怕哈,这不有我在嘛,我罩着你。

    那晚夜色温柔,我和辉哥聊了很多,关于理想,关于爱情,关于遥远的外面的花花世界。

    2018年12月2日  星期日  阴

    文/杨小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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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辉哥算一个比较敬业的班长,在锦屏哨位防袭击演练中,他积极参与演练项目策划,并主动担当敌对分子角色。

    双方交战中,他被我方一应急棍子轻轻打到身上,他一脸黑线瞪着那人,开口骂到:用力啊,没吃饭吗!还真以为演戏呢?

    然后他背部被狠狠扪了一棍,自己则顺势扑倒在坚硬如铁的水泥地上,敌对分子被降服,演练结束。

    我作为防袭击应急队员,亲眼目睹全过程,那一棍和那一扑都伴有闷闷的响声,看着都疼。

    后来,我和辉哥换到管辖区的出口哨位执勤,哨位在雅砻江边,经常会看到白鹭在水里觅食。

    偶尔会看到当地人在钓鱼,他们的鱼竿是木棍做的,套上线弄好诱饵往江里一丢,也能钓到鲤鱼鲫鱼雅鱼三文鱼......

    施工管辖区的哨位外头是一个小镇子,一条坑坑洼洼的柏油路从镇子中间穿过,两排矮小房子排列路两旁,绵延七八十米。

    别看镇子小,衣食住几乎什么都有,小砖房住着开小店的外地人;小木房或土石房住着本地人,他们也开店,卖一些生活用品,主要供应附近乡民。

    这里民风淳朴,乡民性格耿直,他们大多数比较热情好客,对外面的世界也充满好奇,路过哨位的彝族同胞会经常跟我和辉哥聊聊天,唠两句。

    他们操着一口蹩脚普通话,俊黑的脸旁下是两排大白牙,哼哼哧哧半天嘿嘿笑,然后腼腆的问我们是哪里人,我们的城市是不是很热闹,住的楼房是不是比他们这里的山还要高,坐飞机是什么感觉......

    什么都问,像极了好奇的小孩子,单纯质朴,他们问的时候眼睛还闪着光,满是向往。

    怎能不向往,他们许多人的一生就是窝在这大山旮旯里,守着自家门前的小块地靠天吃饭,对外面的世界一无所知。

    他们从呱呱坠地开始,就注定了过着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生老病死,平平淡淡普普通通的度过余生。

    图片来自网络/锦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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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镇晚上比较热闹,是青年彝族同胞的聚集地,这里是他们了解外面世界最便利的途径,小饭馆里有电视机,可以边看边聊边喝酒。

    不知道是武打片看多了,还是酒后乱性,个个彪悍凶猛的很,脾气特别冲,跟谁说话都是大嗓门,还很傲娇,鼻孔眼儿看人。

    有一晚,四个青年彝族同胞喝醉酒,刚开始还相互搀扶有说有笑,后面不知怎的骂骂咧咧大吵了起来,互相推搡骂娘。

    他们说的彝语,我听不懂。

    然后二麻二麻地打着醉拳,从路边捡来木棍或废弃的钢管,在离岗亭三十多米处乒乒乓乓打架,棍棍挨身。

    我站在岗亭门口看得惊奇惊叹,这些人都不是肉长的吗,打得那个叫激情澎湃,还自动“啊啊啊”的配音。

    然后打着打着就散了,歪歪扭扭各回各家,也没看到有人受伤,铁人一样。

    有一大高个醉醺醺地朝哨位走过来,一手撑着岗亭门,另一只手的食指指着我,挑衅地说:兵锅,就你这小样儿,你打不过我你信不信?

    我当然没理他,哪能跟一个醉汉计较,更何况他是铁球,惹不起惹不起。

    见我没理他,酒疯劲上来了,一边撸袖子摩拳擦掌嚷嚷着要和我决斗,一边左摇右晃站都站不稳。

    醉酒的人容易冲动,最好别惹,我转身从武器柜里取出电警棍,以防万一他动手,然后安静坐在岗亭凳子上不理他。

    让那家伙独自嚷嚷两句,自个儿撒完酒疯,觉得没趣便会离开。

    辉哥淡定地看着他ipad里的电视剧,根本不把那家伙当回事儿,估计这种事情他早就司空见惯了,又或者他自知有能力随时KO掉那家伙。

    那家伙偏偏不依不饶,他指着我大声喊到:哎!你......你把电......电警棍放下,咱俩......咱俩空手对决!

    他摇摇晃晃的,秃噜着嘴,话也说不清楚,还在呱啦呱啦不停说着听不懂的话语,看着很搞笑。

    辉哥实在听不下去了,嫌他吵闹,从凳子上蹭的蹦起来,走到门口把大衣一撩,露出发达的胸肌、发达的肱二头肌、和一整只麒麟臂,恶狠狠地瞪着那醉汉。

    那醉汉吓得后退一个踉跄,嘟囔着嘴,连滚带爬跑了。

    晚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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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事后辉哥跟我说,没吓着你吧,你刚才就应该电他两下,让他尝尝触电的滋味儿,没事来这里发什么酒疯。

    我嘿嘿笑,怯怯地说:其实我还是挺怕的,怕醉汉没轻没重的动手,也怕自己会电出人命,毕竟他醉酒了。

    辉哥神态恬静,友好的宽慰我:别怕别怕哈,这不有我在嘛,我罩着你。

    那晚夜色温柔,我和辉哥聊了很多,关于理想,关于爱情,关于遥远的外面的花花世界。

    他说:我就乐意和你谈谈心,你的眼里有美好啊,你笑起来一点也不作假,和你待在一起真是自在舒服呢。

    又被他夸了,我笑的合不拢嘴。

    他很坚决的建议我:有机会你就离开这里,这里不是你的世界,你是要去更远地方的人。

    他说:艰苦地区固然需要人坚守,但在哪里不是奉献呢?只要践行职责使命,到哪里都一样,大山有大山的孤独,城市有城市的寂寞。

    听他这么一说,我就直乐,这咋还一套一套的,边给他鼓掌边说:有理!牛×!

    他右手掌朝下,四指上下朝我动了动,微笑着说:低调低调哈。

    我问他:那你呢辉哥,想不想换个地方?

    必须的啊,他说,没有人会一直在一个地方待一辈子的。

    好吧,大概我们都不属于某个地方吧。

    生命本来就是流动的,在某个地方停留一些时日,又要启程去往他方,不管你是主动的,还是被动的。

    成都温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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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后来辉哥比我先走,他调去了西藏日喀则市拉洛乡守炸药库,我们单位在那里建水电站。

    临行前辉哥找到我,递给我一把小藏刀,说:没什么送你的,送你一把小藏刀吧。

    他说:它陪了我很多年了,行李太重不想带了,也正好给你留个念想,你也可以带着防防身。

    高兴之余又颇为难过,辉哥走了,以后谁罩着我呢?

    他很认真地说:你太单纯了,涉世未深的大孩子一个,又没有攻击性,真是让人着急,好怕你以后被人欺负哦。

    那时候,我们谁都没有料到,有些伤,比鲜血淋漓的皮肉之伤还疼还难以愈合。

    比如爱情留下的心伤。

    你深深爱着的人,并不那么爱你。

    小藏刀很普通,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做工也不精细,刀把刀壳上的铁皮护具已经掉了漆。

    刀刃也已经严重钝化,平日里看辉哥拿去割肉尚作可以,割骨头割其他稍硬的东西就不行了,需要经常磨一磨。

    我接过小藏刀,风沙迷了眼,貌似有东西在眼眶里不停打转,奶奶的个熊,走就走嘛搞什么告别飞机啊。

    走吧走吧,我就不送你了,我也没什么可送你的了。

    他离开那天早上,还有几个同行的老兵一起,他们坐在福特全顺车上,去往西昌火车站,崎岖山路两个多小时。

    此去经年,隔万重山水。

    车子经过哨位时,我直挺挺地站在哨位旁,给他们认认真真敬了一个军礼,我身旁站着的是一个新兵。

    是啊,我也是老兵了,士官第一年了,以后该我来带他们了。

    成都温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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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辉哥走后,我也学他坐在岗亭门口晒太阳,一手端着茶杯,一手握着蓝牙小音响在放歌。

    茶叶是绿毛尖,歌曲是赵传系列的,整天整宿放歌,没电了充,边充边放,歌声飘在大凉山深处,回荡山谷。

    ......

    再一次我淹没在掌声中

    眼前的你竟如此激动

    黑暗中世界仿佛已停止转动

    你我的心不用双手也能相拥

    如果有一天

    我迷失在风雨中

    我知道你会为我疗伤止痛

    也许我们的世界

    终究有一点不同

    可是我知道你将会陪我在风雨中

    请你为我再将双手舞动

    我会知道你在哪个角落

    看人生匆匆

    愿我们同享光荣

    愿我们的梦永不落空

    ......

    没有辉哥的日子里,我依旧跑步打球看星星,迎来冬季,看雪白的山和雪白的云,呼吸纯净的空气。

    在洞内执勤时,某些深夜我也会走到桥中央,静静看着奔腾的雅砻江水,发着呆听它哗哗作响。

    月明星灿,却寂寞惶恐。

    在江边哨位执勤时,我穿着战靴,套上防弹服,裹紧大衣,扎好腰带,头戴钢盔,全副武装坐在岗亭台阶上,坐进大凉山星辰浩瀚的冬夜。

    星星密密麻麻镶在蓝色天幕上,成片成片的,四周安静得吓人,让人有种置身茫茫宇宙中的错觉。

    那个世界只有你自己,你赞叹浩瀚苍穹奇观,夜空洁净,月亮明晰,白晃晃的光洒向人间,能看清月光下缓缓飞过的乌鸦羽毛。

    我是如此的喜欢看星空,执勤过的每一个哨位,从此都有过我仰望星空的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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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15年6月底,我也离开了大凉山,到成都待了两个多月。

    9月初去了北京士官学院学习,我自告奋勇当了班长,后来又当了代理指导员。

    想起江边那个岗亭,辉哥对我说:你不属于这里,你是要去更远地方的人。

    现在我明白,我们都是要去往更远地方的人,即便是故乡,你也不会守候一生。

    在北京的那一年,我学习到了很多东西,虽然很累,经常累到倒头就睡,压力也特别大,也会心事重重而失眠,但都硬着头皮咬咬牙坚持下来了。

    对了,也是从那一年开始,我喜欢上了看书,然后开始写故事。

    我很想感谢辉哥,想当面和他说:辉哥我能行了,我没给你丢人吧。

    可是我丢了两样东西,一样是陪我多个日日夜夜的红色蓝牙小音响,一样是小藏刀。

    那个红色蓝牙小音响,在北京燕山脚下的昌平区南口镇我学习的学院里“殉职”了。

    犹记得那是个下雪的夜晚,2015年北京的第一场雪。

    宿舍里的空调噗噗吹着暖气,我光着上身对着镜子加练,瘦小的躯体线条分明,胸肌、腹肌、肱二头肌,手中的哑铃随着小音响播放的激情燃烧歌曲一上一下。

    它前一刻还在放着歌,下一刻就如吉他崩断弦一样,噌的一声突然失声。

    它完成了它的使命,伴我走过无数个黎明,陪我迎来了清晨曙光。

    我并没有把它埋葬,我拿出小藏刀将它解体,然后开心地将它高高举过头顶,狠狠地砸向水泥地面。

    粉身碎骨是我祭奠它的最高仪式,一如它当年陪伴过我无数个清晨穿梭隧道桥梁那样的无畏无惧,它是高傲的。

    和那个小螃蟹一样,自叹自怜自卑,又自恋自立自强。

    19

    2016年7月初,我离开北京时小藏刀没藏好,过昌平地铁站安检的时候被查出来,并收缴,即使我拿士兵证和民警沟通,也拿不回来。

    他怎懂得小藏刀于辉哥而言所寄托的情义,他又怎懂得小藏刀于我而言所承受的分量。

    民警同志说:兄弟,不是我为难你,这是明文规定了的,你要是真想带走也可以,你拿着它去乘坐公交吧。

    既然是明文规定,咱又是国家的人,更要坚决拥护并履行义务了。

    就把它留在北京这座繁华都市吧,挺好的,也该让它也见见世面了。

    纪念不一定要实物,把记忆留在心底就好。

    只是很可惜,有感情的物件,终究也要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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