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城钟楼下

1.钟楼奇缘

机缘巧合下，冯十二关注了一个神奇又无聊的微博——古城钟楼。它按照古代计时法，每个时辰“铛”一次，一天报时十二次。除此之外，不发任何微博。就是这么一个耐人寻味的微博，却吸引了许多同样神奇且无聊的网友在它微博下面留言，内容千奇百怪。这样的一群人，彼此互称“铛友”。

现实中，大多数时候，冯十二都是闷闷的，除了必要的话，极少主动开口。身边的人对她的印象无非是“不苟言笑”、“沉默寡言”。与平时生活中不同的是，冯十二在钟楼下异常活跃，并且天天都去留言，从不间断。因此，许多铛友都对她有印象。也因此，她认识了好些个“知心铛友”。其中，最知心的莫过于江边。

冯十二认识江边的过程没落入俗套。

冯十二在钟楼下的留言，一般没什么人评论，就算有人评论，也评论不到点上。她给钟楼留言的内容，可不是乱来的，咋一看平平无奇，实则暗含玄机，并非是个人就能看透。

然而，江边却偏偏能看透。

冯十二这个对事件的细枝末节情有独钟的人还记得江边第一次评论自己的留言的小细节。

那天，冯十二一时兴起，在钟楼下留言：天灰蒙蒙的，又阴又冷……有几个铛友评论，内容如出一辙，跟商量好似的：这大热天的，哪来的又阴又冷？只有江边评论：长安街两旁的人行道上，挤满了男女老少。

就这一句话，击中了冯十二尘封已久的少女心，秒回：“感动，几十年过去了，终于有人知道我在说什么了。”

“好说好说，只要有心，就可以看得懂。”末了，江边还加了个狗头。巧的是，这是冯十二最喜欢的微博表情。

这是他们第一次互动。

2.纸和笔的感觉

钟楼下，有许多执着的铛友，常年只留一句话，不是说想干嘛干嘛，就是想见谁见谁。天天被这样的思想熏陶着，冯十二内心深处不淡定了。

从小，冯十二对纸和笔就有着特殊的感情，一直希望能交个笔友，有空就互相给对方写信的那种，奈何自己所处的时代，正是传统通讯方式被被削弱的时代。因此，这个小小的愿望始终搁浅在她的内心深处。

于是乎，某天，她在钟楼下评论：想交个笔友，用笔和纸交流的那种。其实，冯十二也就是过过口瘾，丝毫没抱任何希望说真的会捡到一个笔友。

然而，这个世界就是如此奇妙，如果你抱有目的性而去做某事，往往不会有反响。可你要无心插柳，柳却偏偏成荫。

这次，又是江边。他评论：我给你寄信。后面依然跟了个狗头，如此一来，整句话就略显不正经。冯十二也没当真，她已失望过太多次，早就不相信大多数人的“随口一说”。

后来，事实证明，似乎，江边不是“大多数人”中的一员，又或者，江边并不是“随口一说”。就在当天，江边私信冯十二：把你地址和真名给我呗，我给你写信。后来自然少不了狗头。

出乎冯十二的意料，江边竟主动找上门来了。顿时，一股莫名其妙、前所未有的东西涌上心头。难道，这就是小学作文书里经常出现的“一股暖流”？想到这一点，冯十二抖了个激灵。

秉着“反正我只是一介无财无色之平民”的自我认知，冯十二痛快地把地址和姓名给了江边。当然，这是一起平等交易，江边自然也要把信息给冯十二。

看过了对方的真名，他们各自吃惊，同时提问：“你真名居然是冯十二？！”、“你真名居然是江边？！”。

江边率先回答：“如何？猜不到吧？”

冯十二：“就感觉令尊有点随便。”

江边秒回：“随便？我看你的名字就很随便。”

冯十二不紧不慢：“十二这两个字笔画虽简单，但它所蕴含的，却比其他更复杂的字丰富得多。”

江边倒是很好奇十二这数字有何特别，可问了几遍后，冯十二都绕过去了。他本不是个刨根问底之人，因此也就作罢。

这是他们第二次互动。

3.遗失的信

不出几日，江边再次私信冯十二：“信已寄出，请注意查收。［doge］”

毕竟是第一次有人给自己寄信，冯十二连续高兴了几天，连走个路都活蹦乱跳的。然而，冯十二蹦了一个月，也没收到江边的信。这下，她走路正常了，按捺不住的心中的疑惑，化成动力促她第一次主动私信江边：“不会丢了吧？”

江边许久才回复：“还没收到？我想是了。”

冯十二曾查过资料，如果没什么意外的话，信件一般会在一周内抵达。江边给她寄的信已远超出一周，很明显，信件遗失了。

冯十二自然很是失落，她曾期待过，必然会失望。就在她即将重新把交个笔友这个小愿望深藏于心时，许久没联系的亲姐姐突然给她发了条微信：如果有人这么问你，为什么还要看纸质书，为什么还要写信，为什么还要不远万里去见一个人。你告诉他，因为你偏要在这薄情世界里，深情地活。还有一条：分享。

冯十二与这个亲姐姐平日里很少见面、也不怎么沟通，不过姐姐知道她的喜好，但凡看到什么有意思的图片抑或句子，都会分享给她。在冯十二心里，姐姐就是个登峰造极的拖延症患者，然而这一次，姐姐一跃成为及时雨，浇醒了她那个关于信的心愿。

她当即决定，现在开始着手准备，修一封书信，给江边。“既然他的收不到，那么换我给他寄。”冯十二自言自语。

信一寄出去，冯十二就通知了江边。不料，半个月过去了，信还没到江边手中。冯十二急了，赶紧打电话叫妹妹帮她去镇上的邮政问一问。

此时，冯十二在广州，信是她半个月前在家里写的，理所当然在家里寄出。

妹妹细粒在邮政里有熟人，经过一番打听，才得知冯十二把信投进邮箱当天，恰巧赶上邮政更新邮箱，破旧的老邮箱被邮政的工作人员连根拔起，扔了，连同里面那封可怜无辜的信……

噩耗传来之时，冯十二正在拖地。她没有捶胸顿足，而是表现得异常冷静，继续心平气和地拖着她的地，宛若深藏功与名的扫地僧。只是，不知怎的，不出半分钟，拖把断了……

冯十二没敢即时把这坏消息告知江边，直到江边主动向她提及信的事情，她才咬咬牙，如实交代了信的下场。

江边很快就回复了，语气中尽显淡定：“打平了，一人丢失一封。错过了不是错了，而是过了。”

“寄信就是要心态好，要不然不得给邮政气死。”冯十二不得不学着江边看开点。

紧接着，江边给了冯十二个惊喜：“为了感谢你给我写信，我决定，再给你寄一封。”

“那我也重新给你写一封。”

然而，邮政没有被他们锲而不舍的精神所感动，两封信再次消失在那两个诡异的邮箱中……

冯十二：“罢了罢了，我们就不要对抗命运了。”

江边：“我们还是在钟楼下偶遇吧，写信有毒。”

此后，冯十二虽没常常但也偶尔在钟楼下偶遇江边，他给她的评论一如既往的一针见血，她给他的评论一如往常的一语道破。

他们都认为对方是可敬的聊天对手，除了偶遇外，时不时私信。与普通网友不同的一点是，他们很默契地没有关注对方。冯十二以为，钟楼在，江边就在，而她自己更不会走。

当又一批新铛友消失后，她对江边说：“谁都会走，但我不会。”

4.路边的石头

晚上下班后，冯十二走在昏暗的人行道上。突然间，她想起了一部小时候很喜欢看的电视剧，胡歌和林依晨主演的《天外飞仙》。

《天外飞仙》里面有许多好听的歌曲，其中，冯十二尤为喜欢它的片尾曲《千年泪》。

“十几年过去了，不知道现在还有没有人记得或者知道这首歌？”冯十二一面这样想着，一面在钟楼下留言：摇摇欲坠不止你的泪，还有仅剩的世界。

钟楼果然是三教九流聚集地，冯十二还真在下面遇到了个记得这首歌的人，而这个人，巧了，是江边。只见江边评论：“嘲笑的风高唱着离别，我却听不见。”当然，后面的狗头必不可少。

冯十二激动得忘记了看路，一个踉跄差点令她撞树上。“你也看过《天外飞仙》啊？”她顾不得调整状态，就私信江边。

“当然。毕竟，我跟胡歌很像，一样的帅。”江边老是这样，一逮着机会就说自己长得像胡歌。

冯十二哑笑，她早就习惯了江边的自恋。很奇怪的是，她从不会觉得江边做作。要是换作其他男生，或许她早就把白眼翻出天际了。

冯十二又忘记了看路……也不知是哪个缺心眼，扔了一块小石头在路中央，冯十二一个没注意，右脚尖撞石头上了，疼得她立志要找石头报仇……

待脚尖的疼痛稍稍减弱后，冯十二猫下腰，借着微弱的路灯照明，仔细地观察起“仇人”的形态来。

这是一块不起眼的水泥块，全身脏兮兮的，冯十二压根还原不出来它的原型。只不过，这让她想起了《哆啦A梦》里的某个桥段:大雄烦透了妈妈的唠叨、老师的严厉、胖虎的欺负、同学们的嘲笑……幻想着自己和路边不起眼的小石头一样，所有人都注意不到他，自己干什么也没人约束。于是，哆啦A梦的道具出场了，果真令大雄的存在与一颗路边的石头无二，谁也看不到他，他可以无休止地看漫画、睡懒觉……

冯十二把这个桥段说给江边听，顺便对它进行了一番阅读理解：这个，是在我读小学的时候看的。当时，我就选择宁愿一辈子做一颗路边的石子，反正活得跟路边的石头差不多，如果可以彻底隐形就更好了。

“哎哎哎，你信不信狗血？我也看过这个桥段耶！”即使隔着屏幕，冯十二也能感觉到江边的激动。

“看来你的童年很有故事性呐小姑娘。”江边继续发来私信，“改天有空咱俩交换一下童年故事呗？那个，程序员现在得继续码代码了。”

“好。”冯十二一个字终结了这次谈话。

今晚的夜色似乎格外撩人。冯十二把手机搁背包里，倚在一棵大树身上，打算好好看一看这浩瀚星空。因为住处的特殊，她已许久没心无旁骛看过夜空了。

说是看夜空，实则是对着星空胡思乱想。可能思想真的胡且乱，冯十二满脑子想的都是关于江边的事情。

冯十二没有所谓的闺蜜，也没有知己。她有着满肚子的心事，却从来不与旁人说。童年的阴影，令她变得小心翼翼。当年，她曾把一个秘密告诉了自己最好的朋友，并叮嘱好友说不要告诉其他人，而好友也答应了。不曾想，就在当天，几乎所有的玩伴都知道了她的秘密。此后，她就再也没有和别人说过心里话了，包括父母。反正，在父母眼中，她也只不过是，一颗路边的石头。

但自从认识江边后，她发现自己变了，变得不再那么小心翼翼。很多心里话，不知不觉就跟江边讲了。刚开始她以为，可能是因为自己和江边是网友，现实中不会有交集，才会如此无所顾忌。然而今晚，与星空对望时，冯十二深刻地认识到：因为对方是江边，她才愿意倾诉。

“现实中喜欢的第一个男生，不会是网友吧？不会发展出一段网恋吧？”冯十二被自己的这个想法吓到了。

冯十二就是随便一想，并没有放在心上，她向来供奉“随缘”二字。

5.我们的童年

“小时候，有一回，我难得骑一次自行车去上学。也活该我那天倒霉，车居然被偷了……我怕我爸妈打我，吓得躲到同学家，天黑了也不敢回家。后来同学的父母怕我爸妈担心，硬让同学送我回家。我本以为这次死定了，自行车不见了耶，好几百块耶，我爸妈不得打死我？然而诡异的是，我爸妈居然没打我！也没骂我！这是我记忆中，唯一一次做错事爸妈没打我的经历。”几天后，江边信守诺言，开门见山，主动找冯十二聊童年故事。

冯十二觉得好笑，作为交换，她也给江边讲了一件童年往事。

“小时候，我们家的厨房是单独的一间小房子。一天中午，我从家里拿着个碗去厨房盛粥喝。一般我都是用不锈钢碗吃饭的，那次我却不知哪根线搭错了，居然用瓷碗，然后就遭报应了——碗被我摔了个稀巴烂。这一幕刚好被我爸撞见了，他也没说什么，只是用耐人寻味的眼神看着我，似笑非笑，意思仿佛是‘让你妈知道你就完了’。我害怕呀，害怕他告诉我妈，那样的话我就完蛋了。我甚至幻想着自己会法术，对着那个破碗念咒语，希望奇迹出现。当然啦，破碗是不可能重新组合起来的了。不过奇迹似乎真的出现了，几天过去了，我妈依然没动作。看来，我爸帮我隐瞒过去了。”冯十二如今回想起这件事，还是感谢当年爸爸的仗义相助。

“小时候。”江边先发出这三个字，紧接着又说起自己的童年故事。“以前家里条件不太好，极少有机会吃好吃的。就有一天，也不是什么节日，妈妈破天荒买了十块钱的烧鸭做菜。当时，我们家一年最多也就吃几回这玩意。小时候不懂事，不等家里人，我先吃的饭，一半的烧鸭都进了我的肚子。第二天吃早饭时，我还问我妈‘烧鸭呢？昨晚还剩一半的’。我就以为还有好多剩你知道吗？类似的事情发生过好多次，导致的后果是我姐到现在还经常拿这些事来取笑我……现在想想也活该，小时候真的是太不懂事了。”

“我和你恰恰相反。”冯十二双手快速地点击屏幕。她从来都是用单手打字，这次破戒只因她想尽快地与江边分享。

“小时候，我家里条件也不大好，兄弟姐妹又多，负担挺重的，日子自然过得有些拮据。我妈常常跟我讲‘家里又快没钱了，前几天拿的几百块又用完了’诸如此类的话。我就真的以为家里已经穷得快揭不开锅盖了你知道吗，我甚至认为家里吃一顿烧鸭就会破产……所以啊，我从来不会问我妈要什么零花钱。每个学期最怕的就是学校收取资料费，自己又没钱，唯有伸手向老妈要。每次都会被她骂，骂我，也骂学校黑心。哎呀吓得我，以后过年时就偷偷存一些压岁钱，用来交资料费。”

这一晚，两个从未谋面的铛友，以小小的手机为媒介，分享了彼此的童年，快乐的、忧伤的、难忘的、遗憾的……一并俱全。

“如果可以，请把我留在童年，留在过去，留在最美好的时光里。”这是江边说的。

“如果真的有时光机，我一定会回去找童年的自己，那个能吃好睡好玩好的自己，那个最好的自己。”这是冯十二对这次谈话的总结。

“现在的你也是最好的你。”即使没有面对面，冯十二也能想象到江边说这句话时表现出来的犹豫的表情。“虽然你没明说，但我能清楚地感觉到，你似乎与过去的自己过不去。你看，当聊起童年，你的语气都轻松多了，而且，其中还透露着一种不可名状的快乐。所以，十二，是时候与过去的自己和解了。”

“是啊，是时候与过去的自己和解了……”冯十二在对话框输入。“你说的话，我怎么就听得进去了呢？”

第二句，是她的喃喃自语，她可没勇气给人家江边发，不然他又得自恋说“自己像胡歌那般优秀”之类的话了。

6.喜欢的人

忘记了出于什么目的，冯十二问起江边，为什么他会到钟楼下来。

江边没有避讳，道出其中原因。

从江边的叙述中，冯十二了解到，他高中时曾暗恋班上一个女生，并且把她视为生命中的女神，可以说到现在依然还在有意无意地等她。后来，江边向人家表白了。只是，女生拒绝了她。今年过年期间，他与女生约定见一次面。见面前一天晚上，他还特意请妈妈帮他梳起了刘海，做了个造型。冯十二还真想象不出来江边梳起刘海的模样，不梳起来也不知道……反正，用他的话来说就是，“我梳起刘海，露出额头，就解除了帅的封印”。只是，见面后，他们的关系一如往常。

不知怎的，冯十二有点心疼江边，曾经的他是何等自恋，自诩貌比胡歌。然而在喜欢的人面前，却只是说什么“我只是想，她的颜值配胡歌，我差胡歌很多”。心疼中还夹杂些许不爽，不爽江边如此喜欢一个女孩。不过往深处一想，她释怀了。毕竟，自己也曾喜欢过一个人。

这个秘密，藏在冯十二心里两年了。受江边的坦诚影响，她有了把它讲出来的冲动，并且最后付诸行动。

“那时刚开学不久，班上有一位男生突然在QQ上跟我说喜欢我！吓得我……我都还没认识他，也不知他怎么注意到的我，我明明低调到不得了。”到现在，冯十二仍未想通他当初为什么喜欢自己。

“随着时间的推移，我认识了他。不过因为他对我的思想‘不单纯’，我一直没敢跟他说话，他也不敢，可能是怕我尴尬吧。”回望那段时光，冯十二挺后悔的，当初应该和他好好说说话的。

“或许是他的表现过于明显吧，我那几个八卦的舍友竟然看出来了他喜欢我，一直追着我问这是不是真的。得到我的肯定回答后，老三曾不止一次对着我感叹：‘我感觉你俩挺配的，他沉闷，你闹腾，互补啊。你就不能从了他？’（在她们面前，我可以做个闹腾的自己）。对此，我只是笑笑，没回答。”也许，这就是教科书般的例子：想太多，毁了一段缘分。

“我也不知自己到底是怎么想的，对他的喜欢始终不表态度。等我反应过来时，他已经走远了，永远也不会回来了。”冯十二的伤感显露无遗。

是否人们都如钱钟书说的那样：那些花了好久才想明白的事，总是会被偶尔的情绪失控全部推翻。似乎我们总是很容易忽略当下的生活，忽略许多美好的时光。而当所有的时光在被辜负被浪费后，才能从记忆里将某一段拎出，拍拍上面沉积的灰尘，感叹它是最好的。

“我曾经做过一个梦，一个很真实的梦。我梦见，在另一个平行时空的我来到了我所处的时空。另一个我对我说，在另一个时空，我和你在一起了，我们两个过得很幸福，我感到很欣慰。不过，如果在我所处的时空，我和你在一起了，在另一个时空的我就会和你分开。所以，另一个时空的我求我答应一件事，我答应了另一个我 。”江边复制这一段话，发给冯十二，“这是她再一次拒绝了我后，给我发来的信息。”

“我做任何事情都会尽自己最大的能力，即使不能和她在一起，我也不会觉得遗憾，因为我都这么拼命还是不能和她在一起，那证明我和她真的没有什么缘分。”江边说的，冯十二摸不清真假。

江边的话深深触动了冯十二，她突然间也好想来两句深沉的话。“‘我不喜欢一个男孩’。我发誓，有一天一定要在这句话前面加上一个‘曾经’。‘我喜欢一个男孩’。我发誓，有一天一定要在这句话前面加上一个‘曾经’。

7.再见钟楼

江边与冯十二，是因为古城钟楼才得以在茫茫人海中相识。忘了是什么时候，他们曾约定：但愿有一天，我们在真正的古城钟楼下相见。

也许旁人对于这个虚无缥缈的约定，不会抱有什么幻想。但冯十二偏偏当真了，她很努力地存钱、做攻略……不仅因为她从小就向往的西安城、收留她寄托的钟楼，更重要的是，在那里，她可能会见到江边。

一切准备得差不多之时，冯十二发现自己已经很久没联系过江边了，而江边也没主动找她，钟楼下也多日不见他的留言。

冯十二给江边发了好几条私信，都没有回应。好几天过去了，信息依然没显示“已读”。她的心开始慌了，懊恼自己当初为什么不关注江边。

当她终于意识到可以在微博上搜索江边的微博名时，页面只反馈给她七个字：这里还没有内容。

“江边不会再回来了。”这是冯十二的第一反应。

当初聊起“喜欢的人”这个话题时，江边告诉过冯十二，他是因为自己喜欢的人才在钟楼下留言的。如果有一天，他不再出现，那就表明，他和喜欢的人在一起了。以目前的情况来看，很明显，他真的和她在一起了。

她甚至来不及告诉江边，自己名字的含义。

朋友十二画，恋人十二画，爱人十二画，家人十二画。所以，“十二”名字，代表刻骨铭心。网恋十六画，暗恋二十三画。它们都不是十二画，所以，它们是不是代表没有结果？

这年暑假，冯十二请了一周的假，只身一人，去了一趟西安，去做了一个告别。

站在心心念念了一年多的古城钟楼下，看着来来往往的人群，冯十二不自觉地想起了已消失在自己世界里多日的江边。

来之前，她以为，去到向往已久的地方，来自古城的魅力铁定会让自己的心灵感受到前所未有的震撼。来之后，却发现，不过如此。不是因为钟楼令她失望了，而是没有了江边，在她看来，一切都显得黯然失色。

冯十二在钟楼下一直待到晚上，当见到好几个铛友给她描述的钟楼夜景时，她掏出手机，从头到尾看了一遍她与江边的聊天记录。

冯十二这人有强迫症，一般的聊天记录，她会定期删除。然而她与江边的聊天记录，却被她有意无意地保留了下来，一点没丢。

这聊天记录，是江边曾经存在过的证据。如果聊天记录没了，是不是说，一切都只是梦一场？

冯十二狠下心来，把微博上所有的聊天记录都清除了，包括江边的。

一年的牵绊，就此了结。

冯十二终究忍不住，抱着手机，哭了，“再见，钟楼。”

此后，冯十二的留言与江边的一样，再也没有出现过在钟楼下。过去，他们存在得似乎永远不会消失。如今，他们消失得好像从来没存在过。

如果真的有平行时空，希望那一边的江边与冯十二也不要在现实中见面，最好从来没有认识。

没有结果的事情，也不要有开始。

古城钟楼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