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喜欢宗次郎用陶笛演奏的《故乡的原风景》。
陶笛是一种便携式的吹管乐器,形状、大小各异,音色优美,有的清脆嘹亮,有的低沉婉转,属于大众普及型乐器,具有极强的音乐表现力和渲染力。
宗次郎这一曲《故乡的原风景》在北京现场演奏时一炮走红。圆润婉转的音符,悠然飘逸的旋律,辽远幽幽的抒情,瞬间燃爆了漂泊异地游子的思乡之情。
故乡的人,故乡的景,故乡的事,如一祯祯被切割得整整齐齐的画面,在眼前一一掠过,坚硬的心顿时弥漫了满满的温馨。
我对这首曲子百听不厌。听得久了,心中不禁产生了疑问:故乡的原风景到底是什么呢?
如果说当陶笛音乐声响起的时候,故乡的人、景、事画面便闪现眼前的话,那么这画面毕竟因为年代的久远有些模糊,如一张张泼墨写意山水画,无法清晰而准确加以认定,多少让人心生憾意。
国庆长假期间,如果搁在以前,我可能早就收拾行装,背起包,拎着手机平板外出放飞心情了。
但现在,只能宅家中读书写文间或工作备勤。因为这些德尔塔以及变异的德尔塔病毒们,如一个个行走在人间的幽灵,不定什么时候它给你来个熊抱。
读书写文工作备勤累了的时候,就打开音箱,听一曲音乐或狂吼一首歌。昨天,无意识翻捡酷我音乐时,祁隆演唱的《阿爸阿妈》紧紧攫住了我的心。
阿爸阿妈,给我温暖的家,太阳一样,一样的爱啊,抚养我长大,长大。
阿爸阿妈,我心中的菩萨,月亮一样,一样的爱啊,伴我走天涯。
我的阿爸,我的阿妈,孩儿哟,说不完的心里话,就像满天的星星啊,闪耀着你对我爱的光华…
歌声高亢浑厚深情,如诉如泣,字字句句,倾诉着对阿爸阿妈的感恩和思念,如山如海太阳月亮般的父母之爱,渲染得淋漓尽致。真的是“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
我被深深震撼了!心在颤抖,腿在哆嗦。同时耳边响起《故乡的原风景》悠长的陶笛音,蓦然,大脑中电光石火般醍醐灌顶,沉吟多年的疑惑,终于找到了答案:故乡的原风景就是阿爸阿妈!
故乡的原风景就是阿妈挂在墙上的戒尺
小时候,我很调皮捣蛋。因为受宠的缘故,常常野性奔放。不仅如哈士奇般擅长拆家,而且与别家小孩玩耍时经常恶作剧,惹得他们不是嚎啕大哭,就是纷至沓来,带着大人来家门告状。
阿爸阿妈陪着笑脸向人家连声道歉,我却满面惊惶躲在一边,盘算着怎样躲过阿妈的喝斥。
过生日时,阿妈特意买一套米色小西服,一双棕色小皮鞋,仔细帮我穿上并打上领结。
许了愿,吹灭蜡烛,吃了生日蛋糕后,抹抹嘴边的乳酪,便飞一般出门找小朋友们嘚瑟去了。
不过,待在外面野够了尽性了回家时,便是衣衫歪斜,蓬头土脸,整个一小乞丐。阿妈气得既大声喝斥又抿嘴偷笑,着手整理我的小西服,一脸的无奈。
真正让她愤怒和担忧的,是我那次差点闯了大祸。
我喜欢看小人书,尤喜历史类的。某次,买了一套《春秋战国故事》,其中有一本是关于齐国田单使用火牛阵大破燕国的。
田单在夜间用牛千余头,牛角上缚上兵刃,尾巴上缚芦苇并灌上油,以火点燃,牛惊,向前狂奔,猛冲燕军,并以五千勇士随后冲杀,大败燕军。
我兴致勃勃翻看着,忽的脑中闪过一个念头:我的玩伴敖成家有条雪白的萨摩耶,天天与我们卖萌。
正因为这个,我最喜溜他家玩儿。田单在牛尾缚浇了油的芦苇,我存放的却有过年后未用完的一小串鞭炮,何不把它绑在萨摩耶尾巴上,点燃,让它来回蹦窜,岂不更逗人乐?
拎着鞭炮兴冲冲奔到敖成家,指手画脚一番煽动,敖成大喜。那萨摩正摇头摆尾在我俩身边献着殷勤。
敖成一把抱住它,我便将那串鞭炮绑在它尾巴上,点燃鞭炮的瞬间,我俩同时闪到一边,并捂住耳朵。
狗陡然一惊,便在屋内狂奔起来。辟哩噼里啪啦的鞭炮声,催生出一种洪荒的力,使它急速踅圈,跃上跳下,掀翻了桌椅,碎烂了碗碟,最后慌不择路,一头撞到墙壁上,晕死过去了。
我俩惊呆了!敖成傻愣片刻,旋即奔到狗边蹲下,抱着狗头,咧开大嘴,扯着嗓子嚎哭。
见满屋的狼籍,情知不妙,我夺门而出,一溜烟儿跑回了家。
忐忑不安了许久,就见敖成父亲怒冲冲来家了,叽哩哇啦指天划地吼了一通。
时值阿妈在家,与往日一样,陪着笑脸道歉。待弄清事情原委后,长叹一声,答应出钱给狗医治并包赔打碎了的东西。
满脸笑容送走敖成父亲后,她便转过身来,阴沉了脸。一把拽过我开始打屁股。第一次挨揍啊,真疼!就夸张地哭嚎。
正闹间,阿爸回来了,忙喝止。阿妈丢开我,冲父亲吼道:“看你的这个兔崽子干的好事"。把事情原委叙说一遍。阿爸则惊讶睁圆了眼。
我哽哽咽咽间,就听阿妈大声对阿爸说:“别在那儿忤着了,去削根竹片,以后再不听话,胡害八搞,就用竹片打。懒得用手!气死我了“。一头说,一头抚着胸口。
阿爸张张嘴巴,喃喃道:“这,这,这……"。
“什么这这?快去弄,小兔崽子皮实着呢,打不坏"!
不一会儿,他便弄来一条三尺长短,两指多宽的薄竹片。还拿蔑刀将它修整一下,再用纱布细细打磨。
阿妈不耐烦问道:"你那样慢吞吞干吆子么?"
阿爸微笑道:"万一有刺呢?竹片打上去,扎到兔崽肉里,你又该哭天抹泪了"。
阿妈立即噤声。我垂首立一边,双手不停捏着衣角,偷觑阿爸专注摩挲竹片,心里连连叫苦。
就这样,被阿妈名之为镇家之宝,也是镇我之宝一一戒尺,横空出世。
阿爸把它做得很漂亮,还在戒尺一头拴上根细红绳。阿妈面无表情将它挂在墙壁一人多高醒目的位置,拧着我耳朵指着它说:“以后可仔细了,再惹事,就用它来教训"。
尽管他们如此郑重其事弄出了这个,我还是有些不以为然,认为不会真的舍得用它来揍我。
但在以后的惹是生非中,阿妈断然绝然动用戒尺了。只是每次揍过之后,又搂我入怀,自己默然垂泪。
后来被打怕了,便渐渐老实下来,马上快变成一个好孩子了。可是,儿童的天性犹如野草,见缝就疯长。
终有一日,又突发奇想弄了只癞蛤蟆装进了同桌女孩的书包,吓得她哇哇大哭。引起哄堂的混乱。
我意识到又闯了祸,放学后快速溜回家,搬了张椅子去够墙壁上的戒尺。
我以为只要把它摘下藏起来,这次闯祸挨揍,就用不着它出场了。尽管可能阿妈用手打,但比起这戒尺,皮肉要好受得多。
费了好大劲儿,满头大汗摘下,正扭身准备跳下椅子,一眼看见阿妈正站在那里,冷眼看着我。
惹事加偷藏家法,数罪并罚,这次是挨惨了,也彻底歇菜了。
在其后的日子里,阿妈与我斗智斗勇,恩威并施,宽柔相济,她乌黑的头发,渐渐生出了白发。
我则茁壮成长,成了一小伙子,并顺利考上了大学。那把戒尺便未再使用,只是静静躲在墙上,打熬岁月。
大三时,阿妈不幸因病去世了。据后来阿爸说,阿妈临终时特意叮嘱父亲,不让告诉我,免得影响学业。
那年夏季暑假回到家,便觉气氛不对。待踏进家门,一眼瞥见堂屋前桌上摆放的阿妈遗像时,只觉天昏地暗,扑通跪倒在桌前泪如倾盆大雨。
阿妈就这样走了!二十年的如山似海的恩情,就此天人相隔。泪眼朦胧中,忽看见墙上那把戒尺静静呆在墙上,尺端细红的绳子,在我眼中格外亲切撼心。
趋步上前摘下它,紧紧抱在怀里,心在无声悲伤地哀嚎:阿妈,您用这戒尺再揍我一次好么"?
这把戒尺后来我一直珍藏在身边,每当思念阿妈时,就拿它出来轻轻抚摸,泪眼婆娑。
只是以后工作的几次变迁,奔波劳碌,在又一次的搬家中丢失了,成为我永恒的遗憾!
故乡的原风景,是阿爸为我祈祷时顶风冒雪踢正步的身影
据姐姐讲,我两岁时发高烧,多方求药请医,终不见彻底好转。阿妈垂着泪,急得团团转。阿爸则躲门外郁闷大口抽烟。
愁闷中,阿妈忽然迷信起来,央求阿爸去找那个经常算命据说很准的瞎子来算一算。
其实正傍晚隆冬大雪,阿爸即刻出门,很快找来了算命瞎子。那先生掐指哼唧了一会儿,张嘴说,这孩子是尅双亲的命,天生好折腾父母。如果躲过这一灾,需得父亲在外面来回踢正步一公里,每一步都不能含糊。
阿爸听完,拿起大衣正要穿着出门,那瞎子接着说一句:别穿了,就这样去,免得破不了谶语。他好像能看见阿爸的动作似的。
阿爸丢下大衣,快步向门外走去。顶风冒雪,以不太标准的正步,来回踢了一公里。待完成任务返回屋内时,整个一雪人。
说也奇怪,自阿爸风雪里踢了正步后,我的高烧竟渐渐消退了下去,直至最终痊愈。
阿爸阿妈欢天喜地,家里内外,又充满了快乐的空气。这使得平时对祷告拜佛烧香,颇不以为然的阿爸也迷信起来。
他每次出差回来,都带回些寺庙出售的菩萨佛像挂件。其中有块拇指大小的洁白玉石菩萨,系了根红丝绳,让我挂在脖子上,并刻意强调说,这是开过光的,戴仔细,千万别弄丢了。
可是,在以后的岁月沉沉浮浮中,仍然丢失了。
多年过去,刚踏入社会的万丈豪情已被滚滚红尘消磨殆尽。几度风雨几度秋,历尽酸甜苦辣咸,困苦忧虑时,再也没有阿妈在身边陪着垂泪;
疲惫病倒时,也没有阿爸顶风冒雪踢正步为我祈祷。唯有他们亲切期盼的眼光给我以超凡脱俗的力量,激励我一路坎坷铿锵前行。
而故乡也因阿爸阿妈的先后离世变得面目全非。在以后的日子里,我有几次返回故乡,一切都感到那样陌生,心中涌起的是一阵阵揪心的惆怅!真是回不去的故乡啊!
沉浸在祁隆那如诉如泣的《阿爸阿妈》声声呼唤中,我彻底明白了什么是故乡,什么是故乡的原风景:
阿爸阿妈所在的地方,就是魂牵梦绕的故乡!故乡的原风景,就是阿爸和阿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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