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方

远方总是那么神秘

一、等待

当春联贴被贴在了门上，当夜空被鞭炮吵醒，当红色占领了这个世界。年，它来了。这是杜欣过的第十九个春节，过年在他的心中已没有了任何的波澜。这一切早已太过熟悉，就像太阳每天会从东边升起，西边落下一样。杜欣独自一人往田野走去，一步一步，身后的影子渐渐融入黑暗里。杜欣坐在一条田埂上，夜还是和墨一样浓。冬天的夜晚是寂静的，因为万物都睡了，只有人类还在狂欢。

杜欣看着村庄里火红的‘夜色’，这一刻，仿佛村庄和田野被隔成了两个世界。一个是人类的世界，一个是自然的世界，而杜欣却从人类的世界跑了出来。

杜欣想过逃离这个熟悉的壳，到一个没有人认识自己的地方，可以是一个流浪歌手，也可以是一个普通的洗碗工……他太渴望远方，远方的山，远方的海，远方的那个全新的自己。杜欣就像一只囚笼里的小鸟，身在牢笼却不忘远方。现在的他在等一个理由，一把打开牢笼的钥匙。

捡起一根稻杆，寄托最真挚的期盼。点燃，看它在火焰中化为灰烬。一阵风吹过，和天地融为一体。

二、走了

现在是中午十二点五十分，杜欣独自坐在火车站的候车大厅里，吃着刚泡好的泡面。这是杜欣第一次走进这个大厅，很大，人也很多，像个用水泥铸成的蚁穴。人就像蚂蚁一样，从同个门口进，从不同门口出。

四面八方的方言，五湖四海的商品，就这样乱乱的混着。这是一个人的世界，的的确确是一个属于人的世界。亲人，朋友，爱人等等，每一个属于人的角色这里都有。亲情，爱情，友情每一种情感都隐藏在皮囊之下。

杜欣吃完泡面，把纸盒扔进垃圾桶。坐回原来的位子，守着一个行李箱一个背包。食物产生的热量催生出了淡淡的睡意，杜欣拿出自己的一本杂志随意的翻了翻。他努力让自己保持清醒，因为对他来说这里的每一个人都是陌生人。

这次的远行去的是北京的表姐家。从他知道是自己一个人去时，他就从心里给自己筑了一道厚墙。他告诉自己不要相信任何一个人，不要管与自己无关的任何一件事。从家到北京需要二十八个小时，要在火车上度过一个夜晚。杜欣在心里打算着，看两本杂志熬一个夜，就能顺利到北京了。

杜欣被手机铃声叫醒，是父亲打来的。父亲的最后一句话是∶“十九岁的年纪，世界应该自己去闯。”杜欣挂断了手机，眼泪不自觉地涌了出来。

两个小时的公交累得他还是睡着了。

三、路上

下午三点整，杜欣拿着自己的行李开始检票。火车像一只巨大的绿毛虫趴在铁轨上，车上的人还很少，上车的人踏在铁板的过道上当当的响，车厢里的泡面味还没有散完。人们都在做自己的事，只有几个孩子伸着头看着上车的人。

安排好了一切，杜欣拿出了杂志看了起来。每到一站，上下车的人都会让车厢轰动一阵子，然后又恢复平静。聊天，睡觉，打牌……每个人都有对抗时间的方式。偶尔有卖零食的售货员推着小车走过“花生、瓜子和饮料，小心脚了。”

前方到站杭州站。

杜欣放下杂志看看窗外，夜已经黑了。杜欣从背包里拿出一盒泡面和一根火腿肠，他背起包挤进过道，嘴里不停地说着“请让一下，好吗。”他得在火车到站前泡好泡面，到站之后火车就停水了。显然和他有同样想法的人有很多，杜欣只好拿着泡面被挤在洗漱台的边上等着。

杜欣坐在位子上吃着泡面，火车到站了。上来了一对老夫妇坐在杜欣对面。他们背着很鼓很大的包，手里还提着些用报纸包好的东西。朴素的衣服，沉重的行李和他们花白的头发是那么的不协调。杜欣背起包，准备去扔纸盒。

“小伙子，把包放下吧。现在人多不方便。”老太说到。

“哦，没事。”杜欣还是背着包走了。

老头看了老太一眼，老太把手放到老头手上笑了笑。

杜欣头靠着窗，看到了一条江，在黑夜中划开了一条线。江的两岸灯火通明，人流如织。江水波光粼粼，航船发出悠扬的笛声，也不知道它会驶向哪个远方。

这可能就是钱塘江了吧，过了这条江，杜欣就真正的去了远方。

晚上十点，车厢里的灯变暗了。有些人睡了，也有人站着看手机。对面的老夫妇，老头的脚上放着一个包给老太当枕头，老太半躺着睡着了。老头给老太盖上一件外套，头靠在座椅上也睡着了。这个夜晚，虽然不是五星宾馆，甚至就连床也是奢望，但有人是安逸的，也有人是幸福的。

杜欣站起来走到洗漱台想洗把脸，过道里横七竖八的伸着很多脚，小心地忘洗漱台走去。一个老汉蜷曲着身体躺在洗漱台上睡着了，洗漱台的水湿透了他一大块衣服，但他依旧睡得香甜。旁边还有一个中年大叔头靠在垃圾桶边谁着了。车门边一个青年坐在行李箱上，望着窗外抽着烟，脚边放着一个收烟灰的泡面盒，里面已经落着几个烟头。劣质的烟叶散发着浓烈刺鼻的味道，这个夜晚他只剩烟陪着。

在远方谁的生活都不易。

夜深了，杜欣也有了一些睡意，眼皮不停地打架，杂志上的字也已近开始跳舞……

车厢又开始骚动了起来，火车又到了一个站。车上的人都被吵醒了，找座位放行李，又是一阵忙碌。

一个醉酒青年突然叫起来∶“我要回去，我妈还叫我回家。”整个车厢的人都看了过去。青年穿着一件工作服，头发有点乱，从他衣服上粘着一些涂料，他可能是一个油漆工。他的身后还跟着一个个子稍小的青年。穿着一件干净的工作服，头发也很干净。小个青年左手拿着车票，右手牵着大个青年找着位子。

很不幸他们的位子在我旁边。小个把大个按在位子上，把行李箱放在了位子下面。大个身上的酒味混着一些油漆特有的味道让杜欣非常难受。杜欣把头靠到窗口，用背包当过滤器。大个突然跳起来喊到∶“我要回家！”小个立马死死抱住大个，大个在小个怀里拼命的左摇右晃。全车的人都被吵醒看了过来，一对对尖利的目光让小个的脸红的发紫，羞愧的他不知道说什么好，只好躲在大个后面。杜欣右手攥拳，紧张地提防着危险的酒鬼。对面的老夫妇也醒了，老爷爷看着缩在窗角的杜欣，也是满脸同情。

一个小时过去了，大个睡着了。车厢里的人也都被睡意收走了好奇心。小个的手机震动了起来，小个拿出手机说到∶“喂，嫂子。大哥睡着了，我们在回来的火车上。嫂子不用担心，我一定把大哥带回来。”挂了手机，小个哭了。

第二天早晨七点，车厢里的人都醒了。离终点站北京站还有七个小时。人们像初春的动物一样经过简单的洗漱，整个车厢都开始活跃起来。

大个也醒了，他听了小个的话后也是满脸羞愧。他从手推车上买了一大包瓜子，打开分给附近座位的人，嘴里还不停地说着抱歉。杜欣本来想拒绝，但看到大个热情的样子，也抓了一把。

简单的早餐过后，大个热情的开始和我们聊天。我，还有老夫妇也参加了进来。

原来大个和小个是兄弟，他们一起在北京的装潢公司当工人，半个月前他们的母亲过世了，他俩赶回家奔丧。本来想多留几日，但他们不干活就没人养活家里的妻儿老小，无奈只好早早的回到北京，而大个因为太伤心在来之前喝醉了。

老奶奶跟着说∶“孩子，在外面真的不容易啊。我们也有一个儿子在北京工作，整天都是凌晨上班，凌晨下班。工作也很苦，我们这次去也是去看看他顺便给他带点家里的东西。”

“老弟，你自己一个人去哪啊？”大个问一直不说话的杜欣。

“我去北京的表姐家玩。”

“在外面要自己小心啊，老弟。”

四、在远方

下午两点，火车准时到达北京站。杜欣和他们相互告别后就下了火车。北京站真大，打得想一座城堡。出口处挤满了人，每个人都互相挤着前进。来到北京站的广场前，杜欣不知道被碰了多少下。

杜欣把手伸进背包找手机。手机没找到，钱包也没了！杜欣惊出一身冷汗。他打开包，倒出每一样东西，仔细的翻找，还是没找到。杜欣重新伸手在包里找，在包的地下他摸到了一个十里面左右的口子，像是用刀片划的。

杜欣彻底绝望了，这一刻他心中的恐惧想野草一样疯长，远方在他面前露出了狰狞的面孔，血腥的獠牙抵在他这只羔羊的头顶。现在温暖熟悉的家成了最遥远的地方。

北京下午的风格外的凉，杜欣打了一个喷嚏。收拾好行李，他开始重新上路。杜欣遇到一个背包的青年。

“哥哥，可以把手机借我大个电话吗？”

“不好意思，我还有事。”

一个穿着西装的叔叔走过。

“叔叔，可以借您的手机打个电话吗？”

“不行！”

一个穿着裙子的阿姨走过。

“阿姨，可以借你的手机用一下吗，谢谢！”

阿姨瞥了杜欣一眼，就走了。

杜欣坐广场的花坛边，天渐渐黑了下来。他很难过，为什么远方的人都这么冷漠。家乡的时候，只要你说着一口熟悉的乡音，无论是谁都会帮你。

一位环卫阿姨走到花坛边清扫垃圾。

“阿姨，我能借您的手机打个电话吗？我手机丢了。”杜欣问道。

“打吧。”阿姨拿出她的按键手机递给杜欣。

杜欣拨通了表姐的电话，听到了表姐焦急的问候，她让杜欣在花坛边等着，一会儿就来接他。

杜欣对环卫阿姨说了声谢谢，阿姨骑着她的三轮车走了。

后来，杜欣知道在他火车到站后的几个小时里，他的父亲焦急过他的母亲绝望过，表姐也跑遍了北京站，决定报警的那一刻，表姐接到了杜欣的电话。

远方有时美丽，但家才是最温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