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尘念

作者: 盛夏紫菀 | 来源:发表于2018-07-02 13:36 被阅读148次

终是红尘人,亦染红尘事,彼年遇见,谁许谁地老天荒,几经轮回,君侧佳人何是……

红尘念

文/盛夏紫菀

【一】半生修道一生缘。

    我唤青衣,年十五,和闺名一样我总是穿着青色的褶子在台上怡然的唱青衣。乾隆二十五年秋,我随师傅率领的“三门班”进京庆贺皇上五旬寿辰。

    第一次远行到比徽州不知繁华多少的京城,师娘临行前嘱咐了又嘱咐,让我一定要听从师傅的话,不许在京城乱跑以免走丢,我知道师娘是真真的疼我,笑着应了又应。

    我自幼长在师傅和师娘身边,感情自然要比其他师兄弟姐妹与他们亲厚。十五年前的冬天师娘在河边浣洗,见河上飘来一只木盆,盆里传来断断续续的哭声,她把木盆打捞上来,见小脸冻得通红的我已是奄奄一息,她把我带回家中,熬了点米汤将我救活。

    师傅回来,看着家徒四壁实在无法再供养一张嘴,于是两人商量后决定将我送去家境好些的人家,可奇的是当他们抱我出门,我竟对着他们咧开了嘴。师娘见我一笑,就泪眼婆娑的心软,已年过四旬的两人无半子半女承欢膝下,师娘认为我是上苍给她的恩赐,所以千般恳求师傅将我留下,师傅爱妻心切,咬咬牙终是同意了。

    捡到我那日,木盆里除了穿着一件单薄青衣的我,还有一块上好的玉佩,上面刻了个“程”字,师娘想那或许是我的本姓,于是给我取名程青衣。

    在我七岁那年,师傅无意发现在梨园里耳濡目染的我竟能唱青衣,于是他请来师傅教导我,不到一年时间我便能登台唱戏,几年下来在徽州小有名气。这回能和师傅一起到京城,一是师傅想让我长长见识,望我将来能走出徽州闯出更大天地,二则师娘觉得我们师徒一起出门,相互有个照应她好放心。

    近一个月的车马劳顿,终于在深秋十分到来京城,京城的秋最像秋,秋高气爽天高云淡。坐在有些颠簸的马车里,尽管全身像要散架,可禁不住心里的好奇,我不时掀开遮帘看着马车外熙熙攘攘的街道,街道宽八丈有余,可三辆马车并排驱行,街道两侧大小铺面,连门俱是无空虚之屋,各处可见吆喝的小商小贩,街上人们摩肩接踵,空气中讨价还价声此起彼伏,我不由得感叹京城的热闹与繁华。

    见天色渐晚,师傅决定一行人先找个客栈住下,待第二日再做打算,我心中暗自窃喜,原以为马上就要入紫禁城,不曾想还能有机会逛逛京城有名的夜市。

【二】初见的静好岁月

    京城的夜晚也是一幅繁华景象,人来人往的市井中,除了有高悬幌子招揽顾客的夜店、夜铺,还有手提肩挑的小贩,夜空中不断回响的是卖糖葫芦的悠悠吆喝声。

    我好奇的东望望西瞧瞧,有喜欢的就直径递给师傅,师傅一路不断付钱,不一会他手上就拿满了女儿家喜欢的各种小玩意,看天色渐晚我和师傅才优哉游哉的返回客栈。

    走到离客栈不远处,遇到之前吆喝卖糖葫芦的老伯,我满心期待的看着师傅,他知晓我的心思,犹豫了一下但终是没有拗过我,摇着头笑着掏出钱袋买了一串递到高兴开心。拿着糖葫芦有些得意忘形的我,身后驶来马车都不曾听见,直到小厮用力拉缰绳,惊得马儿嘶叫我才反应过来。转头一看,马儿高抬的两条前腿正朝着我踩来,我惊的不知所措,害怕的闭上眼睛。

    原以为疼痛会席卷而来,却不想跌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在地上不知滚了多久,直到被扶起来我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晕头转向的我惊魂未定站着不言也不语。

    师傅连忙过来把我拉回身边,一脸恭敬的对救我之人道谢,我这才看清恩人是何模样。他看似与我同岁,身着一件苍紫色织金锦袍,腰间绑着一根墨色卷云纹玉带,玉带上挂着一块成色极佳的温润羊脂玉,满式的阴阳头后一条乌黑长发垂在身后,一双懒洋洋的眸子瞧着我,当真是从容不迫玉树临风,我没由来的红了脸。

    “少爷,你怎么样?”在我红脸的时候,走来一个腰配宝剑和我们年纪相仿的少年急切的问他。

    “我没事,不打紧。”他笑着摸了摸手上的玉手钏。

    “可是少爷你流血了!”少年见他手上流下来的鲜血,慌张的大喊。

    “静安,你不要大惊小怪,只是擦破皮并无大碍。”他轻描淡写的说着受伤的事。

    “还无大碍,都流血了,回去娘娘非……”少年还想再说下去,见自家主子蹬着自己,只好闭嘴。

    虽然我只是升斗小民,但在皇城脚下见他的模样便知非富即贵,于是弯下腰给他行了个大礼感谢他的救命之恩,

    “看你是个汉人女子,为何会行我满人之礼?”他见我行了满人礼,好奇的问。

    “家中师娘曾有教导。”

    我简单的回应他,自然不会告知师娘曾是满人家的小姐,因与府中戏班的师傅私定终身而被赶出家门,尽管两人一直无所出,可师傅几十年如一日把师娘疼在心尖。

    师傅再三表示感激后,拉起我往客栈走去,鬼使神差的我走了一段后莫名回望,见他依然站在远处朝我温暖的笑,秋风把他的玉佩吹起,玉佩下的绒线随风起舞,一根根拨起了我的心弦。

【三】再见锦瑟锁万年。

    第二日一早,宫里来人宣旨即刻启程入宫。从前在心里无数次幻想过紫禁城的雄壮模样,可进了乾清门我还是被它的威严所震慑,果真是皇家气派顷。戏班被带到皇宫所在偏西的竹苑,戏班里的兄弟姐妹都抱怨地方偏僻,我却满心欢喜,竹苑里种满了竹子,远看郁郁葱葱的竹林,像一块无暇的翡翠,近看像一道道绿色的屏障,让我赏心悦目。

    在竹苑里戏班每天都在忙于为皇上祝寿排戏,几日下来我有些倦,玩心四起的我乘师傅被祝寿总管桂公公召见时,偷偷跑出了竹苑。我四处走动观望,当见到耸立的巨石上用草书写着“御花园”三个字时,我知道自己到了皇家最美的地方,尽管已是深秋,御花园里还是开满了各种奇珍异花,最让我诧异的是满池的莲花迎着秋风绽放。

    我好奇的伸手去摸了摸池里的水,竟是温的。想起曾在书中见过用温泉水可在秋日寒冬开出莲花的说法,便也不再奇怪。起身再放眼一望,我又惊喜的发现原来是红白莲花共开塘,更奇的是两般颜色一般香,师娘最喜欢莲花,若是她能见到不知该多心喜,看着满池莲花我开始想念她。

    突然身后传来:“快来人,娘娘落水了,救命啊!快来人……”

    顾不得自己是偷跑出来,我转身撒腿就往声音处跑去,鲤鱼池边一个年纪较大的嬷嬷正着急的大声呼救,池里一个女子正在水中挣扎,双臂慌乱的拍打着身边的水,水花被高高溅起,不过眨眼功夫,她不再挣扎,随着晃动的水面缓缓下沉。

    我纵身跳进池里寻她,终于在筋疲力尽前将她推上岸,这时一大群宫女和太监才赶到,都惶恐的跪在地上颤抖请罪:“奴才救驾来迟,死罪!”

    “你们这群狗奴才怎么照顾的额娘,本王要让皇阿玛将你们拖出去砍头!”我才上岸就听一个暴怒的声音传来。

    “十五阿哥吉祥。”地上的一群人连忙转向来人行礼。

    咳个不停的贵妃娘娘见他,温柔的摆摆手说:“永炎,不怪他们,是额娘为了看鲤鱼不小心滑进去。”

    “那也是他们没有将心思放在额娘身上。”十五阿哥依然不依不饶。

    随即一阵风从我身边掠过,十五阿哥走过去和嬷嬷一起将坐在岸边的贵妃娘娘扶起。尽管已经气喘嘘嘘,我还是挣扎着跪在地上问安:“贵妃娘娘受惊,十五阿哥吉祥。”

    “今日多亏你,不然本宫就丧命与这鲤鱼池,无须多礼快平身。”贵妃娘娘一脸和蔼的让我起身。

    起来我才看清十五阿哥,我没想到宫外救我的人是他,更没有想到会在最狼狈的时候再次与他相遇,从他的表情我能看出他见到我的讶异,但我们都没有言语只是对望片刻。

    深秋的水冻得彻骨,冷风中浑身湿透的我止不住瑟瑟发抖,贵妃娘娘见我样子实在不堪,特地恩准我去她宫里换身干净的衣裳,娘娘的恩赏哪容我推辞,只好唯唯诺诺的尾随在宫女身后。

    娘娘的翡翠宫倒也清雅安静,宫女和嬷嬷到里间伺候娘娘沐浴更衣,只剩我和十五阿哥在花厅,我局促的站在一旁,她则坐在椅子上满脸寻味的瞧着我。

    “你是哪个宫的?”他以为我是宫女便开口问。

  “我不是宫女。”

  “那为何在宫中?”

    “为皇上祝寿。”

    “你是戏班的?”

    “是!”

    “你好似不怕我,既不用敬语也不跪着答话。”

    “为什么要怕,你又不是洪水猛兽。”

    “哈哈哈,这性格本王喜欢!”十五阿哥忽然爽朗的笑开。

    这时贵妃娘娘已经梳洗好走出来,见十五阿哥在笑,慈爱的说:“永炎,什么事让你那么开心,说出来也让额娘乐乐。”

    我抬头望去,只见四十开外的她,轻柔的掀开珍珠帘子娉婷的走过来,旗头上斜插碧玉簪凤钗,旗头下是梳的整齐的发髻,身穿一件立领素绣莲花夹袄,边镶青缎绣花绦,下系一条夹裙边镶白缎苏绣花绦,上绣蝴蝶萦绕芍药图,隐隐露出金镶玉的花盆底,富贵中不失优雅,煞是好看。

    “儿臣笑她。”十五阿哥笑着回贵妃娘娘。

    “哦?有何好笑,你们相识?”

    “在宫外有过一面之缘,日后在细细给额娘道来,她是给皇阿玛祝寿的戏班中人。”说着十五阿哥拂了拂手里的茶杯。

    “原来如此。”说着贵妃娘娘顺势坐到软榻上,她端坐后细细打量起我,我慌忙低下头,可湿透的我实在太冷,忍不住失礼的打了个喷嚏。

    “瞧瞧,瞧瞧,本宫真是老了,尽顾着说话忘了姑娘还是一身透湿,嬷嬷带姑娘去换身衣裳。”贵妃娘娘见我打喷嚏忙吩咐嬷嬷。

    “是奴才不中用忘了提醒娘娘,姑娘请随老奴走。”嬷嬷恭敬的在前面引路。

    随着嬷嬷走到里间,见上好的绸缎衣裙整齐的叠放在床榻,我静静的等着嬷嬷出去好更衣,可嬷嬷并无离开之意,而是伸手来替我更衣,我吓的连忙躲闪。

    “姑娘不必害臊,让老奴替姑娘更衣。”嬷嬷知道我难为情慈祥的说。

  “谢嬷嬷,民女自己可以。”我连忙推辞。

    “请姑娘不要为难我们做奴才的,今若是让姑娘自己更衣,就是老奴失了礼数,贵妃娘娘会怪罪老奴。”嬷嬷并不生气而是耐心的和我说理。

    无奈我只好硬着头皮应下,嬷嬷微笑着拿起床上的衣裙挂在架子上,伸手到我腰间替我宽衣,当全身退去只剩肚兜时,我的脸已经红的发烫,我羞涩小声的恳求:“嬷嬷,肚兜民女自己换。”

    嬷嬷见我拘谨的厉害,笑着点了点头,我刚抬起右手去够架子上的新肚兜,嬷嬷突然过来抓住我的,我吓了一跳,不禁挣扎起来。

    “姑娘莫动!”嬷嬷阻止我后,一脸惊讶的拉着我的右手,不停的摸着自小就带着的芍药花瓣胎记。

    我一脸不解的看着她,片刻后她变回之前的和蔼,看着我说:“姑娘,你在此稍等片刻,老奴去去就来。”说完她疾步走出里间。

    嬷嬷出去了我整好可以自己更衣,片刻我便麻利的将衣裙着上,刚将腰上的用银丝软烟罗系上大大的蝴蝶结,嬷嬷就扶着贵妃娘娘跌跌撞撞的走进来。

    娘娘见我,挣脱嬷嬷的手,迫不及待的拉起我的右手袖,当她见到粉色的芍药花瓣胎记时,我明显的感觉她在颤抖。

    “姑娘闺名是甚?何许人士?年芳几何?家住何处?父母可健在……娘娘紧紧的拉着我的手,情绪激动的开口就是数个问题。

    “娘娘!”嬷嬷见她失态出声提醒。

    “嬷嬷,我已经顾不得许多。”娘娘心痛的扶在胸口说道。看着主仆二人打哑谜,我不清楚是为何也不想清楚,但娘娘问的问题我却不得不回答。

    “民女姓程唤青衣,徽州人士,年十五,家中唯有师傅和师娘,是他们将我从河中捡拾抚养至今。

    “姑娘右手的芍药花瓣如何得来?”嬷嬷比娘娘淡定许多,她握着娘娘的手,温和的替她问话。

    “师娘说自小就长手上。”

    “你师娘是否有和姑娘谈论过捡拾姑娘的经过?”

    “有,师娘在河中木盆捡拾我,当时身着一件青衣,故取名青衣。”

    “那盆中是否还有一块上好玉佩?”

    “有。”

    “玉佩上是否刻有字?”

    “程,故民女姓程。”

    “嬷嬷,真的……是她,她是我的……”娘娘听我说完,泪流满面用颤抖的声音断断续续的说。

    “娘娘!“嬷嬷及时阻止了还想往下说的贵妃娘娘。

    “是是,是我糊涂了。”娘娘一下回神,忙用手里的手帕擦拭脸上的泪水。

    “折腾了一天,想必姑娘也累了,老奴让人送姑娘回去歇息,不知姑娘暂住何处?”嬷嬷一脸慈爱的看着我问。

    “民女暂住竹苑。”

    嬷嬷朝着门外唤起名叫月静的宫女送我回竹苑,我对宫中并不熟悉所以未推辞,朝娘娘和嬷嬷福了福身子,走出里间。走到花厅,见十五阿哥还在,我稳住小鹿乱撞的心,行了告退礼没有言语,安静的随着月静走回竹苑。

【四】小月寒窗意难尽。

    走近竹苑,远远就见急的不停走来走去的师傅,见他,我高兴的大声叫唤,他虽见我无恙但仍拉着我从头到脚打量了几个来回。确定我确实无恙后,他才宠溺又无奈的用手揉揉我的头发叹着气说:“若是你今日有个闪失,我如何回去和你师娘交代。”

    我知道师傅有多担心才会说出此番话,内疚的拉起他的胳膊撒娇:“青衣知错了,以后定不会再给师傅徒增烦恼。”

    师傅又揉揉我的头发,拉着我进到竹苑。接下来的日子,我老实了许多,除了怕再让师傅担心,皇上的寿辰也近在眼前,我每日都在竹苑认真吊嗓唱戏。

    终于到了皇上的寿辰万寿节,那日普天同庆,京中百官分队而列,望阙叩头,等一切祖制礼仪结束后便是我们戏班登台表演。师傅先让我上台唱了一段《麻姑拜寿》热了热场,之后才是他和其他师兄弟姐妹的精彩纷呈。后来的点戏时段我又唱了《贵妃醉酒》、《穆桂英挂帅》、《锁清秋》,那日紫禁城中的我出尽了平日里无法触及的风头。

    表演到晚膳前才结束,皇上龙颜大悦,当堂宣旨分别赏赐各宫娘娘和阿哥格格,就连带我们戏班也赏牌匾一块黄金百两,得到赏赐大家自是高兴,都上前叩谢隆恩。

    待贵妃娘娘谢恩时,她款款深情笑着跪在皇上面前说:“今日大喜,除了皇上赏赐,臣妾还想向皇上讨个赏。”

    “哦,是何赏赐让爱妃相求,不妨说来听听。”

    “臣妾与戏班程青衣一见如故,想收为义女,臣妾的两个爱女已远嫁,如今希望能有个贴心人在身旁,还望皇上成全。”

    “这着实容易,爱妃快平身,朕应了便是,程青衣封为怀柔格格赐居长春宫。”心情大好的皇上没有犹豫即刻宣旨,之后起身去扶起贵妃娘娘。

    麻雀一下变凤凰,周围投来羡慕、嫉妒、恨等各种复杂目光,我思绪万千竟忘了谢恩,站在身旁满脸复杂的师傅推了推我示意我上前谢恩。

    我木然的走到殿前跪下,艰难的启齿:“谢皇上隆恩,谢娘娘垂爱!”

    “你这傻孩子,怎么还喊皇上和娘娘,要改口喊皇阿玛和额娘。”皇后谦和的提醒我。

    “谢皇阿玛,谢皇额娘,谢额娘!”

    “这孩子真是礼数周全,连带我也沾了皇上和贵妃的福气,多了一个女儿。”皇后笑着夸赞我,可我分明见到她的眼睛闪过一丝耐人寻味的精光。

    “快平身!”皇上威严中不失慈爱的让我起身。

    我退到一旁坐下,深夜寿宴才结束,因需等内务府将长春宫重新修缮,作为女儿我被带到贵妃宫中暂时安置。贵妃宫中早已将一切安排妥当,尽管她看似有些许话和我说,可见我一脸倦色也就作罢,只是嘱咐我早些歇着,也算是免去了我的不再在。

    第二日午膳后,我去竹苑,戏班已经准备启程,我拿出早前在银庄见到的素银簪子递给师傅让他转交师娘,他小心翼翼的把簪子放进内衬。

    眼看出发的时辰到,师傅怜爱的揉揉我的头发轻声说:“记得徽州老宅,若他日你想归来,师傅师娘等你,保重!”说完师傅头也不回率领戏班缓缓离去,唯有我泪眼朦胧的望着他们消失在紫禁城中。

【五】缘来缘去了无痕

    有了额娘和永炎的照拂,我在宫里的日子过得风轻云淡。额娘和嬷嬷是真心待我,样样事无巨细,事事处处以我为先,渐渐的我与额娘亲厚,虽然已封王有了自己的府邸,永炎还是时常在下朝后到额娘宫中陪我玩耍。

    不能免俗,我和永炎日久生情,情不知所起,知时缘却已深。我本以为额娘会反对,不想她竟乐见其成,还时常打趣我,盼我快快长大,等过个一年半载她就找机会让皇阿玛给我们赐婚,每次她一打趣我就羞红了脸。

    转眼留在宫中已有半年有余,三月的京城还是春寒料峭,如平日我一早到御花园折了几只额娘喜欢的红梅,准备插到她的软榻旁,才踏进宫门就听见她和嬷嬷在争执。

    “青衣和永炎都是我的心头肉,我怎能忍心将他们分开。”

    “可娘娘,你身上背负着整个纳兰家的命运,如今老爷身陷囹圄,若得不到尚书大人相助,定会凶多吉少,老爷年岁已高怎能受得住阴暗潮湿的地牢之苦。”

    “十五年前我就错了一回,日日活在愧疚中,如今怎可再错,牺牲永炎和青衣的幸福,去救我纳兰家。”额娘的声音痛心疾首。

    “娘娘,现在不是儿女情长之时,十五阿哥就是娶了尚书府的小姐做福晋,也一样可以娶格格做侧福晋,奴婢想若是格格知晓情况,定不会计较名位。”

    “以青衣的性格,让她与她人共侍永炎,她如何肯。”说完额娘深深的叹气。

    不忍听完,我便失魂落魄的退出宫门,一路泪如雨下,不知走了多久才把心中的委屈宣泄完毕,待重新整理好心绪才回到额娘宫中,红着眼的额娘见我甚是开心,我装作若无其事。

    我从旁打听,原来外祖父遭皇后一党算计成了阶下囚,两月后就要问斩。唯一能救外祖父的只有尚书大人,他一直有意与额娘结为亲家,额娘却不喜尚书为人,之前就已数次婉拒,因此才有了额娘与嬷嬷的争执。

    额娘日渐消瘦,我看在眼里疼在心里,我知道以永炎的秉性定不会娶尚书府小姐,于是心中有了计较。那日,永炎又到额娘宫中与我相会,我提出想夜游宫外的凌波湖,他以春风冻人一口拒绝,我使出浑身解数,他终没有拗过我的软磨硬泡,最后还是同意了。

    踏上夜游船只那一刻,我的目光就再没有从他身上移开过,他怕我冻着,一直将我抱在怀里,我贪婪的看了他一眼又一眼,透过朦胧的双眼,我想将他最美的时刻牢牢记在心里,我知道过了今夜,此生不会再相见。

    船只行到湖中央便停了下来,春夜暗黑的湖面上晚风又疾又冷,突然不知何处冒出的船只,卯足劲直直撞向我们,船身一下倾斜,使我们都落入水中。

    春水冷冽刺骨,熟谙水性的我浮出水面,只见永炎在水中拼了命大声呼唤四处寻我,我含泪悄悄游到岸边的树丛后面,永炎怎会知晓撞向我们的船只是我事先买通的江湖人士,早已逃之夭夭。

    呼救声回响四周,救援的船只不一会也全部赶到湖中央,灯笼火把映红了整个湖面,直到见永炎被带上船头,我才放下一直悬着的心。几十只船在湖面搜寻了整整一夜,好几次都差点发现我,我只好把头埋进冷得透心的水中,终于天蒙蒙亮,船只才离开湖面换下一拨继续搜寻。

    拖着已经僵硬的身体我艰难的爬上岸,模糊的意识支撑我挪了一步有一步,终于在见到一个老妇时不省人事。当我再次醒来已是五日后的正午,原来是妇人救了我,知此地不宜久留,千恩万谢后我毅然离开。慢慢走过盘查路口,走出紫禁城,走出永炎的心,一路我不曾留恋回望,生怕最终不舍。

【六】倾心相忘于江湖。

    一月后,京城举行了盛大的婚礼,十五阿哥永炎娶了尚书府唯一的千金,外祖父光复原职,纳兰家又回到朝堂,听到这一切我欣慰的笑了,我终是守护住他们。只有我知道,初次到额娘宫中那日,额娘和嬷嬷的反应太奇怪,当嬷嬷让月静送我回竹苑时,我趁她去取东西,状着胆子折回屋后的窗下偷听完她们的对话,明白了其中的原委。

    额娘闺名纳兰程玉,是纳兰家的长女,早年嫁入宫中甚是得宠,可连生两个女儿,宫里最不缺的就是女人,在深宫中只有母凭子贵,好容易有了第三胎,尽管太医一直断定怀的是个皇子,可额娘和纳兰家还是担心不已,眼看不过几个月就要出生,恰逢皇阿玛冬日南巡,想到即将喜得麟儿,皇阿玛带上了额娘。

    到了徽州,额娘略感微微有恙,私下告知了从小就在旁侧的嬷嬷,嬷嬷心生一计,提前找好一个男婴,也就是我此生最爱的永炎。果真额娘当晚就腹痛不止,一个时辰便生下了我,当听产婆说是个公主时额娘认命了,她疼爱的把我抱在怀中。

    嬷嬷真心的疼着额娘,她知道深宫是最容不得做梦的地方,她抱出事先准备好的男婴放进额娘怀里,把我放进木盆,产婆是个聪明人,连连大声向外报喜额娘生了个皇子。额娘知道嬷嬷的意图,她泪如雨下轻声喊住往外走的嬷嬷,嬷嬷又将我抱回来,两人含泪又看了看,忽然发现我右手臂上有个粉色芍药花瓣胎记,于是深深记于心中。额娘解下她自小戴在身上的玉佩放入盆中,别过脸任由嬷嬷将我抱出门。

    有生之年能见到生身父母我已经很知足,不曾想额娘会设法将我留下,我那时的心绪复杂,既期待又害怕,直到后来日日与额娘和永炎相处下来,我才彻底打开心扉接纳了他们。从前我恨生身父母无故将我抛弃,到了深宫后我不再恨,额娘步步为营有着太多的无奈和身不由己。

    如今无论是纳兰家、额娘或者永炎谁有难,我都无法再置身事外,更何况额娘事事以我为先。深宫的险恶我怎会不知,皇后一党先扳倒外祖父,接着就是整个纳兰家,随之就是额娘和永炎,我如何能让皇后伤害他们,可此生我唯愿一生一世一双人,自是不愿意与她人分享永炎,所以才演了落水一幕,好让永炎接纳尚书府小姐,保全他、额娘和整个纳兰家。

    那日在冰水中浸泡太久,我的双腿已无法站在台上唱戏。回到老宅,我的心归于平静,每日在柔柔的阳光下慵懒的坐着,惬意的瞧着师傅怕我闷而替我收的小弟子,五岁的她总是有模有样的抖着身上青色褶子长袖,咿呀呀的唱着青衣。每每听见她稚嫩的声音,我都情不自禁的望向紫禁城方向,虽然我知道我们此生就此相忘于江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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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岁岁有乔木:这么好的文章怎么可以让评论区空着呢👏👏👏
    盛夏紫菀:@岁岁有乔木 谢谢你,往后继续努力!:blus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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