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冷
气温说明了春天的脚步未曾真实的来到,像我这般的孤独寡人借不到温暖只好扣紧领口,双手插口袋。他们都羡慕作为一个女生的我能够留在这座读大学的城市里打拼,却不懂坚韧背后的我只能将自己抱得更紧。
我在大学的社团认识的余末。黑黝的皮肤、瘦长如竿的身躯,还有那时不时扬起的下巴,浑身的气质配不上眼里流露出的高傲。不太爱说话的他,话说快了还会走音,一双带着厚镜片的眼睛却时时刻刻都在转。他的古怪惹来很多的玩笑,即使很多人愿意跟他开玩笑,但也不过是在公开场合,像是施舍关注。实际上余末是个独来独往的人,许多次的傍晚我看见他一个捧着书塞着耳机走在校园小径上,像个瘦骨嶙峋的鬼。
网络端的余末却又是个极其活跃的人,一天要在QQ空间里发很多说说,后来学会了朋友圈,以及微博,三个平台呈现三个余末。余末的想法很有趣,即使很多人的评论都是说看不懂他所发的内容,给人一种无法理解的神秘感。但我都关注了他三个账号,所以也时常知道他在想些什么,却永远不知道他在干些什么。
近半年他忽然从这三个平台上消失了,微博作为他负能量的发泄场所,翻过去最后更新的日期是去年12月21日,他发了一条“我要穿越未来”。
陈鹫是个如余末一般存在的奇葩,即使两者的气质近乎完全相反。陈鹫喜欢骑车、爬山,状态总是在爬一座山,或者在骑行的路上,我知道他的车其实是一辆很破的死飞,却凭借着毅力去到各种不知所以然的地方。他跟我过讲,有次他见到一条路通向山上便骑车上去,到路的尽头是一山头的墓碑。还有次骑到无名的山里去,在石阶尽头是藏在山里一座破落的寺庙,庙门前拴着一条吠叫的狗,他怕狗,就原路返回下山了。
我开玩笑说他一个大男人怕狗,他说在他眼里,万物皆有灵,凡有敌意者他都不敢接近。我说他怕死,他承认说在搞清楚一切问题之前他并不想沾惹任何仇恨,包括一条狗的仇恨。即使不明其所指意义,却觉得这男人似乎能够与世界万物进行某种层面的沟通。
这两个人成了我君子之交淡如水的朋友。偶尔会微信上找他们聊天,陈鹫偶尔会回复我,而余末回我的最后一条信息是去年12月21日晚9点,之后我的问候再也没有得到回复,电话从来不接,也没有接到过他的回电。
我旁敲侧击问一些同学关于余末的讯息,但大家毕业之后都不清楚余末去了哪里。相比陈鹫,余末更是那个想要得到人生巅峰的人,如他刚进大学面试社团一般,求职也碰了无数次壁。我觉得余末是不擅长介绍自己,只有和他相处久了才会发现他是个很值得信赖的人。用他的话说就是“我只按约定出现在该出现的地方,至于我是否风雨兼程就无关你的事了”。
北方来的寒潮带来了浓稠的思愁,想起了消失在网络端的余末。余末的形象那么凸显,以至于我想起了他后怎么也无法将他从脑海里挥去。
余末喜欢一个人塞着耳机跑步,在灯光灰暗的足球场跑道上。他都会在最后跑上一百米的冲刺,他说他喜欢跑过别人身边的感觉。余末对于科学幻想很痴迷,却很少跟人谈起,有次我、陈鹫、余末三个人一起吃晚饭,余末少有兴致得谈论起他对于未来的预测,包括三维空间和思维空间的构想,我一个听不懂的女生就自顾自吃面,陈鹫饶有兴趣得听完了余末的演讲,过程中余末讲话多次失音与糊音。
关于余末的消失我最终有了不详的预感,所以问陈鹫,然而陈鹫似乎也跟余末断掉联系半年多了。陈鹫是个实心实意过生活的人,他也不管这个世界发生了什么,也不像余末那样有天马行空的想法,他更多的是长久的沉默。
陈鹫现在的工作并不在大城市里,而是在一座小镇上,用他的话说“我们离开出生的小镇,来到一座陌生的小镇,就是为梦想打拼”。
“陈鹫,我想知道余末现在在哪?在干什么?”
“我也不知道,联系不上他,我在加班。”
陈鹫是个永远都知道自己在干什么,想要什么的人,但他从来不说,只会埋头默默得做。
寻觅
2016年3月27日,我实在无法忍受余末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查无此人”。
“你跑到这座小镇上来开了房,约我在奶茶店喝这杯温热的不知道什么味道的奶茶,就是想让我帮你找余末?”陈鹫留了个清爽的短发。这样的发型挺适合陈鹫的,以前的他喜欢留长发却不打理,每天洗头,头发一直保持蓬松。用他话来说“让头发自然生长,而我只负责清洁”。
“难道你不想知道余末他现在在做什么么?”我双手捂着奶茶,店外的地面湿漉漉的。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他的消失,可能是全部换了号,他还是余末,只是与过往中的人失去了联系。”陈鹫喝了口奶茶,认真嚼着糯米珍珠。
“做为女人我有种不可名状的直觉,我觉得余末已经……死了。”我压低最后一个词的音量,环顾周围,没有人注意到我们两个。
“如果我错过了他的葬礼,我也终究还是要到他的坟前去点根蜡烛点,不,是一对蜡烛。”陈鹫毫不在意。
“我们去找到余末好不好?”我问道。
“不好,找他干嘛?我明天还要上班,哪有空去找他。”陈鹫一口否定。
“那你信不信我在这里大喊'流氓'?”唯一可以逼陈鹫就范的方式就是让他颜面扫地。陈鹫非常好面子,最怕别人看不起他嘲笑他。
“都是成年人了,就不要这么无聊了好不好?”陈鹫显然表情有些不自然。
我解开领口,一脸坏笑开始扯自己的衣服。“好好好,找!”
我坏笑得依旧扣好衣扣说:“怎么找?”
“你问我?!”陈鹫喝了一口奶茶,慢慢嚼着糯米珍珠,两眼珠提溜转,我知道他在想法子。
“去趟余末的家吧。”陈鹫最后说。
周六下午我和陈鹫从高铁上下来,余末的家乡是一座境内无山丘的县城。我翻了余末留下的所有信息,了解了余末的家的位置,陈鹫查好了路线。从公交车上下来,看见农田成片的乡下,就算只是观赏景色也是能让人褪去城市积累在身上的疲劳。
“余末他家在哪?”我心情不错。
陈鹫白了我一眼:“余末的信息只能知道他家在这个村里,他回家会坐这班公交以及在这个站点下车,一个村子那么多户人家,我哪知道余末家是哪户。”
“怎么办?”我笑着问道。时近黄昏,夕阳像个大蛋黄,悬在农田之上。
“我们是赶不上末班的公交回城里了,就算到最近的镇上,公交开了10分钟,我们走路要半个小时以上。找人问问余末的家。”陈鹫环顾四周,指向远处一座桥,“去桥边,桥边会有小店,农村这种百货店会开到晚上九十点钟。”
“你怎么知道桥边有小店?”我好奇得问。
“农村是田养勤汉,水养闲人,这种百货小店、理发店都会开在河边,也就是桥边。这种店面就是农村的消息枢纽站,什么闲言碎语都会诞生在这些地方。”陈鹫认真得说道。
“你怎么说起瞎话来没有一丝愧疚啊?”我开玩笑。如果把我一个人扔在这种农村荒路边,我恐怕会心慌,而陈鹫给了我莫名的心安,他常常沉默不语,实际对许多事都通晓。
“待会就问下余末家是哪户,这里的方言不是特别难懂。”陈鹫并不在意我的玩笑。
“你看起来有点紧张?”我发现陈鹫神情有些凝重。
陈鹫指着西北方向,那边人家的上空似乎蒙一层霾,“我的预感不好,那个方向的人家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
桥北西侧有家百货店,没有店名,一个头发花白稀疏的老头戴着眼镜坐在柜台里面按计算机。小店旁是家理发店,正在关门的老板娘看了我们一眼,面无表情锁好门沿着河离开。百货店的老头抬眼看了我们一眼,陈鹫走到柜台里扫了一眼玻璃柜里的烟,指着一包说“来包这个”。老头说“22”伸手把烟拿来出来,陈鹫顺手在柜台上拿起一个打火机打着了问“多少一个”,老头接话说“这个一块,那种两块”,陈鹫拿起对比了下,选了那个印着裸女的打火机放在自己面前开始掏钱,并随意得问道“老师傅,余末的家是哪户啊?”
“余末?”老头把钱放好,抬眼打量了下我们,“你们是干嘛的啊?”
“我们是余末的大学同学,顺路来他家玩,手机早就没电了,没法叫他接我们,所以我问下怎么找到他家。”陈鹫一边拆烟一边说。
老头关掉计算器,叹口气,摘下眼镜望着门外朦胧的夜色说:“余末原本是个好孩子啊……过这座桥第二个小路口往西走,看到一家二楼窗户破掉的,但大门是铁门的人家,就是余末的家……”老头说完脸上露出一丝难过。
“好的。”陈鹫拣出一根烟叼在嘴里,又拿下来问道:“老师傅,看你这样子,难道余末家是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么?”
我心里一惊,难道余末真的已经死了?我还没有准备接受曾今那么清晰存在时光里的一个人,如今再见到只是黑白的笑容,过往一切都成为过往。
苦涩
余末从小就学习成绩优异,虽然长得黑不溜秋。他是这里五个大学生之一,一直在大城市里读大学。毕业半年后,他回到家却似变了个人,变成害怕与人说话,把自己整日关在房间里。
村里人认为这余末从小聪明,却在这个年纪念想上想歪了,把自己想死了。过完年后也就没去工作,他爸妈就是普通的农民,守着一份三亩地。余末的爸爸现在已不在了,是个出名了肯吃苦的人,每天清晨,无论深秋还是早春,他爸爸都在地里干活。平时要去工地上干活,家里的农活就靠每天清早和傍晚做,翻地种杭白菊,田里的光景也不比别人差。
余末的妈妈是个外地人嫁到这里,没有什么娘家人,在纺织厂里上白班夜班。所以余末从小就是一个没人管的孩子,他奶奶身有残疾,在余末小的时候都是他奶奶带着的,这在村里人眼里都是有目共睹的,即使那些年种水稻的时候,还需要抱的余末也就被放在田埂上,盖上一顶草帽晒一下午。因为家里真的穷,余末从小吃得不好,长大就瘦成那样。可争气的余末在学校里成绩都是数一数二的,大概跟他爸一样能吃苦。
老头还提到余末高中毕业那个暑假在这河边一家汽水厂里上夜班,从晚上10点上到早上6点多。老头每天晚上关门的时候看见余末一个人穿着拖鞋走过,走进那家汽水厂里,早上6点多开门的时候他从汽水厂里走出来。他不太爱说话,一个人提拉着人字拖低着头走过,有次看到他人字拖断掉了,低着头绑了一会没绑上,一只脚赤着一只手提着一只拖鞋就往家走。
余末小时候经常来店里买酱油、盐、醋,有时候还给他爸买包5块钱的烟。余末那个有残疾的奶奶会在夏天的午后带着余末和他堂弟,来买一根五毛钱棍汽水,折成两半,一人一半放在嘴里嘬。
余末小时候还会在下午自己一个人去田里干活,蹬三轮拉一些桑条什么的。在那个本该贪玩的年纪扛起了一把锄头行走在田间,注定这个人的心理将是畸形的。
余末毕业后的工作具体是什么,连他父母都说不清楚。余末的爸爸喜欢喝白酒是出了名的,每顿饭都要来半斤,这四十岁的人都喝成了六十的模样。今年年初出门去做客喝酒,半夜摩托车翻路边的沟里了,第二天被人发现的时候已经不行了。那时候余末他妈妈正好上夜班,早上回到家看到一群人聚集在自己门前,门口躺着余末他爸没有呼吸,当时就晕倒不省人事。那时候精神已不正常的余末躲在自己的房间里,不肯见人,被人拽出来只是看着他死去的父亲一眼,什么表示也没有。
余末爷爷年近八十,哆哆嗦嗦得打了余末后脑勺一巴掌,就摔倒在地,靠旁边的人赶忙搀起台到了村里的卫生所里,不然这一家一时间去了两个人就真是家门不幸了。他母亲就在他父亲身体旁边哭了一下午,哭到嗓子失声,然后彻底晕过去。余末的状态根本主持不了这种白事,他大伯就张罗,毕竟事已至此,即使未来再黑暗到不见光,毕竟要把眼前的事情做过去。村里人也可怜这一家人,主动帮忙的很多,也不讨烟,做好准备各自回家去吃饭,几个老人自发轮流在这里张罗,对于她们来说,能做些善事是积德的。
余末的爸爸的走可以说是这个家已经垮掉了,余末只会躲在自己的房间里,锁着门。余末爸爸离开才过一个多月,余末的妈妈自己喝农药死了,死在了自己卧室里。一天余末的爷爷给余末送饭觉出恶臭,才知道余末妈妈已经死了几天了。
这次余末的爷爷拿起拐杖朝余末打去,余末也不会躲,清脆得'砰'得一生,余末头发里流出血来,还是一副傻傻没有情感的表情。余末的爷爷被众人抱住,余末爷爷已经没有牙齿了,口水乱喷说话含糊得骂着,把那一碗放着红烧肉带给余末吃的饭碗砸在地上,米饭四溅菜混上泥土。再一次爷爷辈抬到了卫生所,可是这次他没能拄着拐杖从卫生所再次走出来。
余末的大伯又张罗了白事,在他父亲的灵前狠狠哭了一场。余末那干瘦的身躯,黑黝的肤色,晚上站在烛火不灭的灵前一动不动,旁人看了都害怕。
后来轮到余末的大伯给余末送饭,可任怎么叫余末都不啃声。他大伯只好把饭放在门前,说声'自己出来拿,不然让狗吃了',抬头望去,看到二楼窗户背后余末那张神经兮兮的脸朝外望着,吓得他大伯大热天打了个冷颤。
前面几次饭碗会空掉扔在门口,后来的饭碗的饭菜不像是人吃的,搞了满地都是,像是夜猫或者野狗吃的。之后都是这样的,他大伯也就不来送饭了,望进二楼的窗户里,还有余末不时出现的身影,不时还有那张贴着窗户朝外看的僵尸一般的脸。
时间一长,大家都担心起来,搞来梯子从二楼进去余末家,可翻遍整个屋子角落都找不到余末,整个房子里种了很多花草,多到连屋顶上都是,有柏树,有水衫,还有各种月季牡丹,都不知道原来余末家里种了这么多花草。
余末就这么消失得不知去向,因为连续死了人,大家都不敢接近余末家。有人甚至神神秘秘得说,偶尔能看到二楼窗户里还有余末那张脸,能在半夜听到屋子里传来的叫声,似乎很痛苦的叫声。都说余末半夜一个人离家出走了,具体去了哪里都无法猜测。
听完老头的一番讲述,我打了个冷颤,简直是一个极其恐怖和悲惨的故事。陈鹫叹口气:“其实我们就是跟余末失去联系了,想知道他近况怎么样,才来找的他,怎么事情是这样的?”
老头递了根烟,陈鹫顺势就抽上了,可我记得他根本不会抽烟的。
灵现
锈迹斑驳的大门紧闭到似乎锈在了一起,屋顶破落生出许多花草树木的枝桠来。二楼的窗户破落,应该是调皮的小孩扔石子砸的。
“天已经黑了,现在去找余末的墓碑未免时间点不太对吧?”这栋屋子可以作为鬼屋的景点了。
陈鹫盯着屋子打量,附近就一户人家,一个中年妇女出门倒掉吃剩的饭菜,瞥了我们一眼,便进屋关上了门。陈鹫走到铁门前,我跟在后面,紧张得心直跳,怕它跳出胸口便双手捂住。
陈鹫把右手按在铁门上一声不吭,好一会忽然说:“这屋子里有人。”
我瞪大了眼睛:“你这是什么特异功能?”
“我们进去!”陈鹫严肃起来。
“我并不反对进入一间无主之屋,但里面有人,我们进去没有危险?”我战战兢兢说。
陈鹫深吸一口气:“没有敌意,没有危险。”有种身在盗墓小队的感觉,陈鹫队长要带我经历某种生死边界的奇遇。
我后退几步看了下二楼说:“二楼能进但我们没有梯子。”
“就从大门进!”陈鹫莫名其妙叹了一声,深吸一口气,膝盖微屈还是右手按在铁门上。忽然“砰”得一声,铁门竟是应声碎开可让一个人钻进去的口子。陈鹫不等这声音落地,抓起我的手就往里面钻,我被拉着已来不及惊讶刚才发了怎样诡异的一幕。我们进了漆黑不见五指的屋子里,我大气不敢喘一口,手上陈鹫温热的手给我了在这种环境下冷静的勇气。陈鹫貌似也很紧张,紧紧抓着我,进门就闪身靠在墙角一动不动,等眼睛慢慢适应,洞外的光透进来将屋里的景象轮廓有所描绘,我看到满地的盆景,无数的枯枝败叶,茎蔓乱布。微风吹得窸窸窣窣得响,仿佛这杂乱的景象后藏着无数的危险。
“余末,好久没联系啊!”陈鹫隔空喊道。话音落地后一片死寂。
把我随身带着的小手电递到陈鹫手里,陈鹫把我的手夹在他胳膊里,然后慢慢蹲下来,我也跟着蹲下来。陈鹫系鞋带好一会,打开了手电,然后站了起来。打手电很容易产生灯下黑的情况,即光束过于集中在你眼前,导致你只会看清灯光所找到的地方,而其他地方你看不清也容易忽视其中藏着的危险。陈鹫把手电绑在鞋带上,这样眼睛离开光源一段距离,能更好察觉自身周围的所有情况。
场景用“植物成精”可以简单描述,那些平常人家的八仙桌、凳子、柜子上都爬满各种说不清的植物的茎蔓,地上厚厚一层残枝败叶,景象略显恐怖。
“小心,有敌意了。”陈鹫在我耳边轻声说。
“上二楼,我在楼上。”一个仿佛树木断裂般刺耳的声音响起,让我浑身起鸡皮疙瘩。
有了电筒,脚下的路也看得清了,周遭的景象也借着微弱的光有所轮廓。余末没有死,他在二楼,我心砰砰直跳,那个被传言已经成精神病的从众人视线里消失的余末现在到底是一副怎样的模样?
到三楼的楼梯已断裂,只能到二楼。其实楼梯这种东西很神奇,它带你跨越两个高度,我曾经常在梦里梦见断裂带楼梯,二楼就在哪里,却因为楼梯的断裂而与之相隔。
二楼有很多的房间,景象跟楼下差不多,全都是盆栽,各种花草枯萎的茎蔓。直觉告诉陈鹫一直往里走,是客厅,客厅里积着没过脚踝的土,中央是一个粗壮的树干,枝桠往上托住整个天花板,枝蔓钻着缝隙走穿了整个屋顶,在外面看到坍塌屋顶里冒出来的枝桠应该就是这棵树的。这棵树是那样奇怪与生命里顽强,又没见过这类品种的树。
“谁都不会找我,唯独陈鹫你!”树枝断裂带般的嘶哑,似乎来自这棵树。
“这就是你的计划?”陈鹫也朝着那棵树说。
“是啊,这就是'穿越未来'的计划!”
难不成余末就躲在树后,满屋子的植物盆栽,诡异的大树,到底“穿越未来”的计划指的是什么。
忽然一声破裂,竟是从树干里伸出一只手来,吓得我心到嗓子眼,自己把自己的嘴巴捂住才阻止了那声情不自禁的尖叫。
大火
“我愈发感觉到与人沟通的疲惫,甚至已经畏惧。”这是余末在树里的话,现在的余末一半身躯已经成了树,另一半的身躯还沐浴在树的汁液下。简单来讲,余末把自己“嫁接”到了一棵树上,不是上下“嫁接”,而是左右。
在余末心中最大的愿望就是永生。因为抑郁症而开始厌倦作为人的生活,任何事情都让他感到内心的苦涩。他不知道该如何去愤怒,也不知道该如何表达他的难过,他有过太多的往事,而这些往事犹如腐烂的尸体一直在他心底发酵成毒气。
“我实在迷茫于这一生该如何度过,任何事物都令我莫名恶心,活着就是一种煎熬。”他如是说。对于生命的迷茫,或许说是“信仰的缺乏”导致了他无时不刻都在仿徨之中。
“每一件事物都有其独特的生命时间,对于人而言,一百年的时日已是终点,而对于一棵树而言可以一万年,我就是要融入得到一棵树中获得它的万年生命。我并没有太多关于科学技术的知识,我有的是一份信念,世界万物相通,我的细胞也可以将节奏调节成树的细胞,即使死去还能留一具支撑岁月的躯壳。”余末在半年前就开始谋划,这棵树本体是他用多种植物的细胞和他的细胞进行融合的结果。土壤只是一个环境,环境中有足够的养分供细胞生长,而人的肉体可以提供这种环境,所以余末最开始的就是让种子在手心发芽,用他的汗水和温度去抚养一颗种子的发芽。
在余末父亲死后,他母亲才发现了余末手心的树,余末的母亲想要余末重新振作起来撑起这个家,然而余末却早已对这个世界绝望,满脑子想的事如何做到最后的永生。人类公布的科学并没有此类成功的案例,但历史上的被遗忘的巫术并不是没有。
“我承认人类历史上用不同方式对生命体的探索,在现在都被判别为巫术,这是一件极其愚蠢的事。”陈鹫叹气道。
终于因为对余末的死心让余末的母亲喝下了农药,接下来的日子没有了任何盼头,“我到底造了什么孽才落到现在的地步啊?”余末说他母亲站在他面前两眼泪汪汪得说。
“人这一生最可悲的就是用自己的想法去谋害了他人的一生,却还表现得像是无辜受害者。”余末是这么回答他母亲。
“嫁接”的过程中,余末放慢思考,慢慢把自己的呼吸调慢到犹如死人,然后又拼命说服自己是一棵树,不停得划开自己的伤口去滋养树的细胞。这个过程是在鬼门关前徘徊的一个过程,血流进树里,树的汁液流进血管,是一种痛彻心扉的疼痛,余末也是半死的状态。
余末大伯他们闯进来的时候,余末躲在墙里,屋子墙体早已被挖空,打碎砖瓦创造沙粒,创造初期树根生存的环境。后来再也没有人来,余末就日复一日与这棵树进行融合,总是在月光清冽的半夜从死亡中惊醒,发出干柴一般的嘶叫。
动物的细胞是植物细胞的进化状态,动物细胞的时间节奏快于植物细胞,所以动物的能动性比植物大很多,动物可以快速移动也可以快速结束生命,植物的生长和死亡都是缓慢的一个过程。生命从植物进化到动物,自然从动物退化为植物也未尝不可,而余末就是赌上这个命在做这样一件事,把自己“嫁接”到一棵树上。
“即使在科学上很不合理,却不妨碍我成功。”余末很自信的说,“科学是现象后的总结,是实验后的结果。”只有一只手露在树干外面,湿漉漉得枯萎的手,余末说一半的树干还是空的,容纳了他半个躯体。
“失去生活中的这些人你不痛心么,你现在的活着跟死有什么分别?”陈鹫捂着脸沉重得说。
其实我们很大程度上,眼里看出来的世界跟任何一个人都不一样,我们无法理解抑郁的余末眼里的世界有多悲观与疯狂,他口口声声的痛苦是怎样一种滋味。
“你现在的活着跟死有什么分别?”余末重复了陈鹫的话,却让陈鹫忽然颜色大动。关于陈鹫的过往,实际我并不了解,他也重来不谈起关于他的往事以及他的家人,我永远只知道他现在都在做什么。对于陈鹫的印象是大学四年的接触建立起来的,他是个在众人中最沉默的那个,也是那个最实心实意做事的人。
陈鹫破门展示的是一种气功,运气集力,寻弱点击之,四两拨千斤。从余末的口吻似乎陈鹫比其有过之而无不及,而且藏得非常完美。陈鹫通晓古今,对诸多稀奇古怪的事都知晓。余末在揭穿陈鹫那正常人的伪装的时候,我看到陈鹫目光锐利得望着余末这个半树人。
我也知道了陈鹫得了一种遗忘症,他时常沉默是因为他想不起许多事,当特定环境中激发了他的记忆,你才会发现原来他对于这些方面还有所认知。
谈话进行到半夜时分,我惊讶于陈鹫身上背负的历史遭遇,意识到这两个截然不同的人却同样疯狂,一个赤裸直接,将自己“嫁接”到一棵树上;一个隐晦莫深,伪装成常人挨时过日。最后陈鹫掏出来烟叼在嘴上,点了烟深吸一口气。
“你畏惧于别人揭开你的真面目,没有任何行为可以阻止思想生根发芽。”余末言语里有悲凉之意。
陈鹫的烟不掐灭就丢掉,点燃打火机调到最大的火焰,用树枝卡住打火机,把燃烧的打火机丢下。我意识到这里枯枝败叶遍地,将会引起大火,想要阻止却被陈鹫拽走。我们出了门,看见身后屋子二楼的窗户里火焰跳动,木头断裂般的嘶叫:“永生啊!”
黑暗的村庄里的人家开始亮起灯,陈鹫拽起我就跑,我转头往后看去,火舌舔着屋顶,这一夜的疯狂将化为灰烬。风很响很冷,我被陈鹫拽着轻飘飘仿佛飘在空中,后来就失去了意识,那场大火点亮了黑夜。
第二天我醒来在宾馆房间里其中一张床上,世界安静得不像是这个世界。另一张床上躺着一张纸条,纸上写了一句话。
相亲
“你想知道那张纸上写了什么吗?”眼前姑娘捧着奶茶的右手有一块烧伤的疤痕。
这又是一次承母之命的相亲,没什么话题就问这个女的手上的烧伤伤疤怎么来的,她就叨叨叨得给我讲了一个故事,听得我极度不耐烦。我看着这个面容姣好的姑娘,虽然跟我同岁,可我都28了啊,到了这个年纪的姑娘还没嫁出去一定有其自身的原因。通过这一个故事我算是明白了,这个姑娘就是因为这种神经兮兮的想法,才一直单身的。
我并不想再表现得有多绅士,从她讲陈鹫单手破铁门开始我就知道她胡编乱造了整个故事。最后她那一脸满意到似乎这个荒唐的故事已经吊起了我的胃口的表情彻底激怒了我。
“不想,我并不想参与你的故事!”我起身离开。
网友评论
结局也是峰回路转
但是看见这句话:在那个本该贪玩的年纪扛起了一把锄头行走在田间,注定这个人的心理将是畸形的。
哗啦我就想起来灰姑娘
但灰姑娘没有畸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