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从一片废墟中醒来的时候,我又回到了最初的时刻,重返最初的迷惑。迷惑从哪里来,现在又该往哪里去。当这片废墟的宁静把我从梦境中叩醒,却没有给我任何指示。而旁边的人类也早已化成了灰烬,随微风和光影在空中漂浮。我抖去身上的碳灰,在夕阳的光晕中,身上的羽毛呈现出五颜六色的艳丽。我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一只鸡,竟如此俊美。在那一刻,我想起了我最亲爱的蚯蚓。
可是,也许蚯蚓们什么时候传染上瘟疫,自从进了马戏团,却越发不见蚯蚓了。也许是我已经忘记了它们的模样。可是,我还鲜明的记得它们在我嘴里的口感,感觉很温柔。特别是身上又挂上如此之多的羽毛,又给身体增加了许多负荷,如果还是没有食物,或者,我只能拔掉它们。我尝试着飞起来,身体却使不上力气。我沿着模模糊糊的一条道路向前,路两边长满了向日葵,仿佛在嘲笑我一般摇头。无穷无尽的向日葵,直追落日的余晖。虽心理有万分无奈,奈何向日葵不能吃,不能骂。只能用鸡翅膀捂住双眼,走完这一段屈辱的旅程。
终于走到了一片谁也不认识我的森林里。阳光透过树叶,晨曦的雾气弥漫森林。我放下最后一丝防备,贪婪的呼吸着这稍纵即逝的最后一丝安全的气息。和人类相处的这段时间以来,使我意识到:“动物尚且可以知恩图报,人类却在个人利益面前禽兽不如。假如我们可以和谐共处,又何来等级这一说呢?靠人不如靠自己,而人是万万靠不住的”。可是人类主宰了这个星球,甚至连蚯蚓也灭绝了,要想活下去,是个难题。我越过高山,趟过河流,历经春夏秋冬,咽过青草,啃过草根,饮过晨露,却不见蚯蚓的踪迹。我想,也许再没有蚯蚓了吧。于是我又怀念起了和人类在一起的日子,无忧无虑的日子,不担心白天黑夜,不在乎时光流逝。我忘了人类对我的伤害,记忆就像醒来时身旁的碳灰,随风飘逝。
因为之前已经有过与人类生活过的经历,在我看来,人类都是欺软怕硬的小人。最开始我在马戏团,吃好喝好,每天跳两只舞蹈。之后,任苦任劳,却想把我烧烤。错误都在于我,是我不懂的其中的利害,好在因祸得福,大难不死。一想到这里,我又昂首阔步,鸡冠都翘起来了。
于是我到达了第一家人类的门前,那是一户农民。我用鸡爪挠了挠门框,门开了。我请求他们给我一份工作。农夫半天也从浑浊的眼珠里分辨不出我是个什么东西。我立起一只脚,脑袋后仰,想像鸡那样打鸣,叫了一声。可是我的声音实在太低沉了,门口四方桌都被我低沉的气流推翻在地。好在农夫和农夫老太太年老耳聋,他们很满意我的能力,当场协议好我的工作内容,负责早上五点十五分准时打鸣,一天包一餐,住在院子旁边的老母猪的猪栏里。说是老两口无子无女,仅有这只老母猪相伴,希望我们俩可以好好相处,陪伴老母猪度过安详的晚年。我心想“我不能再吃一样的亏,再说人类都是不要脸的动物,要做一只有尊严的鸡,不能让他们得寸进尺”,于是我趁机要求他们一天必须管我两顿饭。他们也爽快的答应了。
我的工作在第二天就开始了,其实那一宿也是没睡着。母猪因为年龄太大,不管调整哪种姿势睡觉,都直哼哼喘着粗气。去别的地方睡觉又怕睡过打鸣时间,不得不隔五分钟,间接性踹母猪好几脚,待第二天天亮以后,老妇人心疼抱着满是鸡爪淤痕的猪头,很是懊恼。就吩咐了老农夫在猪栏一分为二,免得再误伤母猪。好在白天我可以自由行动,沿着太阳指引的方向,悠闲散步,偶尔觅点食,农夫也减轻一些喂食负担。一方面也是抱着侥幸的心理,盼望偶尔能碰上可爱的蚯蚓。虽然我吃过蜈蚣,毛毛虫,千足虫,偶尔也吃蚂蚱,但都没有蚯蚓的口感鲜美柔润。我甚至想,我要是能碰上一条半条蚯蚓,我肯定不把它吃掉,我一定和它成为好朋友,免得天天期盼相遇,夜夜牵挂入眠。
虽然这是一份简单的工作,也能解决温饱问题。打鸣一天只给打一次,打次数多了,就得挨骂了。每次渡过河流,望着水中的倒影,一只身高2米5的巨鸡,却干一只小公鸡的工作,白瞎了我这身漂亮的羽毛和魁梧的身材。我总觉得我应该可以做更有意义的工作,可是我又没有任何头绪。而且每次一想到饿肚子,我就脑子一片空白。而幸亏,我没有同类,要不得被笑话死。我每天就处在懊恼和渴望,无助和麻木中渡过了10年的时光。
而老母猪和老农夫也早已经去世了,剩下老妇人一个人孤苦伶仃活着,每天独自坐在门前的小凳上,望着道路的尽头,在期盼着什么。虽然老妇人眼睛已经看不太清了,每次微风徐来,她就抬起头微笑地对风说些什么,期盼微风为她去世的亲人捎去她的思念。直到有一天,在打了三次鸣以后,我探着巨大的鸡头,伸进屋里,老太太已经在朝阳的拥抱中,安详闭着双眼,脸上透出了幸福的微笑。我知道,十年以后,我又一次脱离了一个本不属于我的家庭。我带着最后对老太太的祝福,独自上路。
而这十年来,让我感受到了家庭的温暖。相比于侏儒们对我残害,在我心里留下来的仇恨远不如我对老农夫一家人的思念来的痛苦。如果生老病死是不能避免的,又何必朝朝暮暮。当我又一次站在了人生的十字路口,回顾自己的以往,肚子却又不争气的叫了起来。我想,我是一只不争气的鸡,死了也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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