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梦见了新闻,播音腔洪亮标准,清晰得像在隔壁。我意识到自己在做梦,挣扎着想睁开眼,人始终困在梦里。谁要做逼真得可怕而现实的梦?
我走出汉口火车站,对称的拱门与钟楼,武汉一月的寒风刮在脸上,雨夹雪擦过皮肤的感受,清晰得像多年前真实存在过的某一天。
但我确定这是梦,我从没踏上过汉口火车站。我离开的时候,新的汉口站刚竣工。上一次路过,我还坐在小于的车里。汉口两个字混在脚手架里。他开车一点不像他,不是外人认识的他,油门踩到底似的。所有的风景都飞驰而过,那些地名是真的散落在风中,离开后回忆起来,像是自动加上了时光飞逝的滤镜。
我想翻身而起,梦境却压在身上,把我绑得结结实实,逃不出来。
“几点了,敲门也没反应,必须要我喊是吧,专家都说了要提高免疫力,你这半夜不睡觉,早上不吃饭,你当是平时啊,平时也就算了,现在特殊时期,你不要命也我想想。”
我妈一句话就把我叫醒了,不仅是睁开眼,整个人都回到了现实。
“我们都不出门,哪来的传染,就算我免疫力下降,也不会传染你。”
“年纪轻轻,不懂科学还不爱学习,这公众号都说了,气溶胶也可以传播,你知道什么是气溶胶吗,电梯房顶楼的能被一楼的传染。”
“公众号说什么你信什么,这些文章有科学依据吗?”
“我不信它,难道信你?你什么时候学科学了?人家要是乱写的,怎么十万人都信,就你一个人聪明。”
“好,它说得有道理,它说的是电梯房,你这是电梯房吗?独栋,前庭后院,南北通透。卖房的不就就这么说的吗?”
我妈很吃这一套,立刻从床上拎出我的电脑,抢先一步转移话题。
“电脑能放床上吗?你昨晚几点睡的?玩通宵?你当这里是网吧呢。”
脑袋沉甸甸的,像是装着什么不得了的麻烦,可一时想不起来。
从被子里摸出手机,糟了,小于在找我。
我怎么记得睡前是我找不到他?按照群规,刷完口罩还要做表格,我多年没用过办公软件,动作奇慢,分完不收地体验了一把加班。
小于没在群里叫我,古德曼却@我很多遍,不停叫我看私信。
他要加我好友,消息越发越短,最后只剩感叹号。我赶紧通过,但愿古德曼能提前告诉我发生了什么,小于的消息我一条都没点开。
“姐姐,找你找得好辛苦,比找男朋友还辛苦。”
“我不是妹妹吗?那姐姐笑纳了。”
“闲的,人家找你半天了,早上八点到中午十二点,整整半天,你们公司还没放假吗?我想你是于总拉进来的,肯定知道规矩,进群默认工作生活不会误事。”
“于总真没给我交代,不好意思,我保证完成今天任务再睡觉。”
“之前的转运公司不是你联络的吗?账号密码都在你手里,我也是忙晕了,忘了找你要个备份,老板联系不上你,多亏人聪明,想着别耽误事,都是救命的货,直接给收件人打电话,幸好是于总接的。”
“怎么,货发不了吗?”
“呸呸呸,你这只乌鸦嘴,看了你预报的数量,老板让我们多找几个武汉地址,最好是收件人有车的,他们不确定货到了武汉之后怎么办,还能不能送,什么都不知道。”
“这不需要我签字什么的吧,听于总安排就是了。”
“废话,姐姐你想什么呢,问题是这种时候,收件人一定要百分百没问题。于总要找你商量来着,然后找不着你。”
“还有吗?”
“你怎么知道还有,不笨啊,其他于总都解决了。你赶紧跟他回电话,他这个人,刀子嘴豆腐心,让他骂两句,别见怪,他也是着急时间。”
居然由一个陌生网友教导我如何跟小于相处。
我犹豫了几秒,拨通小于电话,我看着那些长篇大论的文字头疼。
“起来了,美国都下班几小时了。”
“对不起。”
“那么客气,我又不怪你。”
“你那么客气才对,不应该训我一顿。”
“你当真跟我工作关系。”
“工作关系好,怎么早没醒悟呢,你看,我们俩就没这么客气过。”
“好,那先说工作。苏海涵在武汉还有地址吗?”
“我要跟他确认一下,理论上地址跟车,他都有,他也不是贪污口罩的人。”
“我相信他不是,但他能找到靠谱的签收人吗?他不是在加拿大吗?”
“他现在在国内呢,常年两头跑。”
“你挺清楚啊,他就算再国内,这种时候也赶在封城前买张机票走了吧,人家有钱有闲。”
“你不是说工作的事吗?我跟他天天通电话,满意了吧。”
“那你去把苏海涵搞定。”
“哎哟,可惜我没录音,这句话能从你口里说出来。”
“我从没怀疑过你们的关系,他身边美女换不停,我长了眼睛。”
“你这是拐着弯骂我吗?”
“你们没一腿,我知道。”
“那你以前还揪着他不放。”
“对,我还是吃醋,你们即使没一腿,也比我们走得近。”
“这不是胡说八道吗?”
“我意思是,你们才是一个世界的,他不也这么告诉你的吗,所以我会吃醋。”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