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言自语的人，都是因为心里太苦

01

小时候，老家的房子很破。当然，邻居家的房子更破——泥胚房，十分低矮，墙面上斑斑驳驳，屋顶上大洞小洞；一遇上下雨天，屋子里到处摆满了大大小小的盆子，一时间屋里屋外合奏起交响乐，好不热闹。

邻居家的男主人是倒插门女婿。要知道，倒插门这种事情在任何年代、任何地方、对任何人来说都是抬不起头来的。他能给这样贫穷的家庭当上门女婿，那么他的原生家庭有多贫穷可以想象。

听队里的人说，他自从“嫁过来”以后，被要求改姓不说，还经常被老婆一家人欺负，让干重活儿、不给按时吃饭、辱骂嘲讽、动手拍打他这都是家常便饭，更要命的是瞧不起他的时候，连带着也瞧不起他的祖宗。如果说自己受辱勉强可以忍受的话，那么祖宗受辱这样的事真的无法忍受。“是可忍，孰不可忍？”

我听别人说，他有时候一个人扛着锄头下地，走在路上的时候常常自言自语，有时候嘴里骂骂咧咧的；在地里干活的时候，有时候一边干活一边嘴里嘟囔着什么，有时候在休息时朝着天空骂娘……我想他的心里一定很苦，而这种苦又无法给别人诉说，所以只能通过自言自语的方式来排解。堂堂七尺男儿，换做是谁，也难以忍受那样的屈辱。

他干活儿很卖力，生产队里的事情也很热心，后来就当上了我们队里的生产队长。这下，他终于扬眉吐气了，就连走路的时候，腰板儿挺得都比以前直了许多。

当了队长以后，他的老婆一家人对他自然另眼看待，不敢再随便打骂他了。他也慢慢地硬气了起来，敢和家里人顶嘴了。我很明白，他要当这个家真正意义上的男主人，他要找回一个男子汉的尊严！

终于有一次，他的老婆一家人和他又闹翻了。他的老婆把门从里面闩住，不让他进门。他怒发冲冠，找来一根木棒，大吼一声，硬是活生生把门给撬开了。门开了，他的老婆一家人惊恐地看着手持木棒的他，惊呆了。她们怎么也没有想到，那个曾经像猫一样软弱无能、几乎天天被她们欺负的男人，如今竟然变得如此强大。

他把木棒一扔，左手顺势揪住老婆的头发，右手把右脚上的鞋子脱下来，用力地拍打对方的身体。他眼露凶光，嘴里骂骂咧咧，也听不清楚具体在骂着什么，也不顾自己女人的哭喊，只是一下又一下地拍打着对方的背和腿……而他的“公公婆婆”在一旁吓得浑身发抖，却不敢对自己的“半个儿子”说一句话……

打完之后，他放声大笑。那种笑声如释重负，好像孙悟空终于推翻了压在身上五百年的五行山一样，充满了无限的成就感和满足感。他傲视着家里人，一个个都低着头，或屏气凝神，或低声呜咽，连一口大气也不敢出……我知道，他的目的达到了，此刻的他已经成了这个家事实上的主人。

我突然记起来一件事，他好像是属虎的。对，老虎的虎。

02

我小时候经常跟着爸妈去小姑家玩。因为小姑家在镇子的街道旁边，所以我们去上街买完东西以后，便常常说道去小姑家坐坐。

去的次数多了，我逐渐发现小姑家房后的墙根下总蹲着一个奇怪的“叫花子”，看见过往的路人，不是傻笑着，就是嘴里自言自语着，也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说他是叫花子，因为他蓬头垢面，衣衫褴褛，浑身上下脏兮兮的，还散发着一股难闻的臭气，让人远远地都想遮住鼻子或者走开。说他奇怪，因为他看起来很年轻，应该还不到三十岁的样子。尽管外表看起来很苍老，可是依然掩盖不住一股年轻劲儿。要是好好收拾打扮一下，说不定还是一个模样俊俏的后生呢。我很诧异:究竟是什么样的遭遇，让一个不到而立之年的年轻人沦落到如此田地了呢？

我经不住好奇心的诱惑，便去问小姑，小姑叹着气说:“唉，那个人说起来，原来还是个大学生呢！据说是上大学期间，谈了个女朋友，两个人恋爱了两年多，感情很好，都做好毕业后结婚的打算了。可是，临毕业前，女朋友跟他分手了，跟另一个男娃好上了，于是他就灰心丧气，慢慢变成这样了。听说这娃最后连毕业文凭都没拿到，他父母为这事都气出毛病来了，可惜了……”

我听完小姑的讲述，惊讶不已。想不到他竟然有这样坎坷的遭遇。要知道在十五年前，贫穷落后的农村出一个大学生是一件多么困难的事情。他的父母含辛茹苦，好不容易才为家里培养出来这么一个大学生，以为终于可以对列祖列宗有一个满意的交代，结果还未修成正果就夭折了。我想两位老人心里一定很难受。再看看儿子如今堕落的模样，两位老人的心估计早就碎了一地。

再看看他，曾经的金榜题名和花前月下，如今都变成了过眼烟云，随风而散了。一个人由当年的春风得意、意气风发，再到如今的蓬头垢面、沦落街头，这当中饱含了多少委屈和辛酸，我们难以想象，也永远无法感同身受。

我想他心里的苦一定非常深重，至少那份曾经幸福的爱情一定在他心里非常贵重，而且无可替代。所以，一旦失去，他才会如遭晴天霹雳一般，全然没有招架之力，任凭命运把他击垮，直至陷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他蹲在墙根下的的自言自语，也许是对过去美好爱情的回忆，也许是对横刀夺爱之人的仇恨，也许是对坎坷命运的控诉，也许……

03

每一个人都有平等的生存的权利，都有追求和享受幸福生活的权利，可是人和人的命运是不一样的，每个人的遭遇也是千差万别的。我们很难明白别人眼泪里的深重，就好比白天永远难以理解夜的黑，一个光芒万丈，一个却伸手不见五指。

如果在生活中看见一个人自言自语，请不要随意嘲笑他，因为他可能承受着我们永远也难以想象的苦痛。这世间有一些苦痛无法给别人诉说，只能通过自言自语去排解。

愿人世间少些痛苦，多些欢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