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临近考核，各种事务接踵而至，缺觉已经成了常态，昨天只睡了两个小时，起床后大脑放佛被抽空。合上电脑之后的一瞬间，虚脱到站不起来。
可是突然放松下来也并没有如预想一般熟睡,疲惫到极致,却仍旧清醒。我百无聊赖地刷着手机，目光却突然被你的消息吸引。
“告别单身,携手未来！耶！”照片里是你们俩，笑容明媚灿烂，衬得我的脸，愈加苍白如雪。
时隔五年，你们终于还是在一起了。
2
我和乔木大学是好哥们，宿舍楼上楼下，每天出双入对。我指的是一起上下课。当然我们也会约着打球吃饭玩儿游戏。小鱼说，我们俩除了睡觉不搂着，其他时候总是想方设法在一起。然后不怀好意一笑：睡觉真的不搂着吧？
滚蛋。乔木推她一把。
乔木是我们工学一枝花，凭借外骚的性格扎堆男生吆五喝六前呼后拥扎堆女生拈花惹草招蜂引蝶，每次校运会或省赛长跑下来连院党委大妈都笑得花枝乱颤亲自递毛巾求合影。当然党委大妈对我也很是器重，毕竟我们科创团队拿的奖没少给她在学校工作评比中长脸，只是乔木说我太闷骚，所以大妈从没给我递过毛巾。哦，好像我也用不着毛巾。
至于小鱼，静能玩儿桌游，动会打台球，三不五时拉票汉子去开黑，运筹帷幄决胜千里，院学生会主席都得尊称一声鱼哥。
我们仨风云人物之所以混在一起，用乔木的话说，论颜值论才能，我们仨这样的优秀人才，相互吸引也是必然。
当然我们仨还有一个共同点:都是单身狗。
不同点是:小鱼单身纯属性取向不明，各班班花都是她老婆。乔木单身是因为选择恐惧，干脆拒绝了所有粉丝示好。而我，是因为心里一直住着一个身影，没有人能替代。
乔木在亦真亦幻谈了几次恋爱之后，貌似要从良了，他拉着我和小鱼撸串儿的时候跟饿死鬼一样往嘴里塞东西：今儿约了熙熙，马上要迟到了，哥儿几个慢慢吃，我先走昂！我还在想着降压变电设计的事儿，一抬头就看到小鱼握着扎啤杯的指骨泛白。我默默咽下一个辣的要死的烤尖椒，感觉有点脑缺氧。恩，今天是个好日子，适合透露心事。
乔木拨着电话行色匆匆离开后，小鱼开口了。
“肖睿，乔木这次认真了，他对熙熙上心了。”
“恩。”
烤尖椒真特么辣，老板你过来我们聊一聊。
“乔木翻她朋友圈，一条一条看，他以前从来不这样。”
“恩。”
再配上扎啤，爽得我发根儿都立起来了。
“肖睿，我该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
我觉得鼻孔在喷蒸汽，像一列火车。
“我喜欢乔木啊。”
又来一个。这下，轮到我握着扎啤杯指骨泛白。脑缺氧的感觉又回来了，一定是这个尖椒后劲太大。
“那你去追啊。”我轻描淡写，手指却在用力。
“恩。”小鱼缓慢地点了点头，不再说话。
当初那句成全他们的话，成为我们三个分崩离析的开始。多年以后的现在，每当想起来，总是后悔到无以复加。我再也没吃过烤尖椒，那种缺氧一般的辣，总是让我身陷那段记忆。整个心被掏空的，彼此越行越远的记忆。
3
我放下手机，想起那年初遇。
新生军训，千篇一律的绿色从男生宿舍楼上涌下，冲向操场。我慌里慌张地系着皮带，一不留神脚下一空。我大叫一声，闭上了眼，瞬间脑补自己从楼梯滚下去被万人踩踏最后高位截瘫。
然后，一只手拉住了我胳膊。
这只手温暖而有力量，我回头，手的主人高高瘦瘦，健康的小麦色皮肤，眉目英挺，帽子别在肩章下，神色很是跳脱不羁。
“没事儿吧哥们儿！”他冲我喊了一声，搂着我肩膀冲下楼梯。
我愣了半天神儿，说不出话来。我们跑到操场，我的皮带还是松松垮垮，他一把扯过，边给我系边解释：“这种武装皮带，你得这样穿过来，扣上。”
他环过我的腰那一瞬，我整颗心都在颤抖。
军训休息的时候，很多同学都去主席台表演节目，他一马当先来了段BBOX，而后潇洒地撸一把毛寸，自我介绍说：“我叫乔木，名字取自诗经，是哪首我忘了，有兴趣的同学自己查一下。”
操场上女生集体尖叫，然后纷纷掏出手机开始百度。教官们全部大惊失色：“不是让你们把手机收起来了吗！”
我很庆幸我也偷偷藏了手机。我录了整个视频，每个不眠之夜，总会翻出来看看，青涩的，张扬的，鲜明的记忆。
没错。我喜欢乔木。
不为人知，不能自已。
4
我对自己心知肚明，我也清楚跟乔木坦白的代价，所以我只能沉默，一步步靠近为他最好的朋友，陪着他，看着他，然后，让所有秘密死在心里。我只能选择忙碌，选择规避，日复一日之后，成为全院口中总是和乔木相提并论的人。甚至老师都称呼我们为文武二将。我很开心。可是，越开心也就越难过。而且，这已是我的终点，再无法更近一步了。
我也曾无数次设想跟乔木坦白的场景。
我喜欢你。不行，会吓着他。
其实我喜欢的是男生。然后，我喜欢你。不行，他不会相信的。
而如果他相信了，我都可以想象到他脸上的尴尬，以后的每一次相处，我们都需要努力维持若无其事的平静。
算了。
如果能一直这样下去，也好。
我甚至希望，乔木永远都不要发现我的秘密。
5
后来，小鱼跟乔木坦白，乔木吓得要死，他在小鱼脑袋上敲了一记说了句：“别逗。”
小鱼也是很骄傲的，她不屑于把自己改造成熙熙那样的女神，所以照旧顶着一头细碎的短发，以自己的方式狂追乔木。乔木一边天天跟熙熙出双入对，一边躲着小鱼，一个月下来脸都瘦了，越发显得棱角分明，人模狗样。小鱼问我，为什么乔木都不愿意考虑一下她。我就叹了口气，这还用问么，乔木把她当哥们，就跟我一样，要是我跟乔木表白了，他不吓死才怪。
小鱼每次受挫都会叫我过去买醉，我总是很难过地去，然后更难过地回来，下次还是犯贱。我不想告诉小鱼乔木的任何事情，不想帮她出任何主意，不想去劝乔木发现小鱼的任何优点，然而，我抵抗不了小鱼望过来的眼神，落寞和希冀交织的眼神，与我何其相似。于是周身便弥漫着尖椒味儿的心痛。最后，又一次全力以赴。
反正，我们也没有办法在一起。
只是，我的落寞和希冀，没有人知道。
小鱼说，最无法忘记的，就是得不到的，和已经失去的，而现在，她既得不到乔木的心，又失去了以朋友的身份站在他身边的权利。
谁特么不是啊。
后来，乔木告诉我，他只是在熙熙的朋友圈找一条兼职的信息，那天晚上，只是约了熙熙去踩点儿而已。
他说，他以为我喜欢小鱼，他说，他能帮我的，就是拒绝她。
我们三个渐渐地，就疏远了。我们彼此都不愿意面对对方，只能躲开，躲开的次数多了，就再也回不去了。
6毕业季，小鱼留着温顺的长发，学士服下是漂亮的裙子和高跟鞋，笑容还是一如既往的阳光洒脱。小鱼说：“我还是为了他做了改变，这段失败的追求教会我，你完全可以放弃自己曾坚定不移的一切，只要你足够爱他。而我也保留着自己的特质，因为再爱，也不能失去自己啊。”
我记住了她的话，可是我鼓不起勇气。
于是我们带着牵挂，就这么毕了业。散伙饭就在班聚的时候，算是吃过了。
离校那天，我看着那串即将注销的号码，还是没能打出去。小鱼在朋友圈说：无法变轨，永无交集，近在咫尺的光芒，跨不过万千光年的距离，或许再见了，就再也见不到了，那么请原谅我每一次见面，都不会好好告别。
我看着那张银河系的配图，面无表情，心却在阵痛。
多久没喝扎啤了啊。真特么想念啊。
可是这扎啤喝着，也不是原来的味儿了。
7
毕业后，我出差到了乔木的城市，我终于鼓起勇气联系了他，哪怕只是见一面。
我们有一句没一句地找着话题，又陷入沉默。乔木突然问道:“小鱼怎么样？”
“我不知道，没怎么联系。”
“其实你不用顾虑的。”乔木语速缓慢，一字一句，艰难地说:“她喜欢我，所以你放弃了。我都知道。所以我也放弃了。如果现在你还在喜欢她，就尽管去追吧。”
我很想笑，却红了眼眶。
“乔木。你什么都不知道。”
我突然很冲动，我想把一切都说出来，不计后果，不问对错。
“我来告诉你事实。事实就是，她喜欢你，所以我放弃了，但我放弃的不是她，而是你。”
“你看在眼里的我所有痛苦，都是因你而起，无关小鱼。”
我的眼泪还是流了下来。
“乔木，这话应该由我来说。如果你还在喜欢她，那就去追吧。”
埋葬了五年的秘密，赤裸裸暴露出来。我起身离开，双腿轻松，心在坠落。
乔木没有追上来。
他一定保持着一样的坐姿，一样的表情，一动不动，惊愕万分。
8
我疲倦地揉着眉心，手机里他们的合照看起来如此般配，比我，实在是合适许多。如果这两个我最在乎的人能够幸福，那我愿意安静退场。
我给他们点了个赞，心想，我们三个，是时候，开始新的生活了。
在这场没有开始就已经宣告结束的追逐中，我的青春和爱情，连同那些璀璨又灰暗的记忆，永不回返。
那就忘记过去吧。
即使艰难，即使不舍，我也还是得走下去。这条路上，哪怕形单影只，哪怕没有任何背影可以奢望，哪怕荆棘遍地，没有方向。
我只能忘掉过往，期待未来，寻找阳光。
乔木的私信就在这时发了过来：
你永远都是我最好的兄弟。
我们支持你。
最后，你一定要幸福。
我微微笑起来。一定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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