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有差点丢命的感觉。从那个地方逃出,有死里逃生一般的虚脱和后怕。
这是一次深刻的教训,是家教给我的严重教训。从中,我发现自己对这个社会,对这个城市,对一直在进行中的生活,并无多高明的明辨是非好恶的能力。
下午五点左右,接到一个陌生的电话。电话那头,是一个男子的声音,说话非常含糊不清。
我很用力地去听他讲话,但是依然没有听懂绝大部。经过好几次的打电话、接电话、挂电话,我终于弄清,那个男子是一个孩子的家长,孩子今年上二年级,需要家教。我很吃力地在电话这头听那个男子断续地说着,也问了一些问题。
我问地点在哪儿?
男子说,在大马路与四道街交汇处。
没有听过这个地方,更没有去过,我问,有没有到那儿的公交?
男子说,打的过来,直接打的过来;车费他出,赶快过来。这话是经过我整理的,那男子说话非常含糊,压根听不清。
我犹豫。去查了一下地图,发现没有直接到的公交,那个地方距离学校也很远,相对于学校所在地,绝对是这个城市偏僻的一隅。
在我查证的过程当中,那个男子打来了六次电话,询问我到了哪里,还有多久能到。而他说话,我依然听不清楚。
后来,那头换成一个女子打电话并接电话。之前,我还很犹豫,那个男子说话如此,让人很不放心,而且,我还听到那头有其他男子的声音。当时我想,一家不应该有两个男子。所以我不放心,怕是陷阱。所以我犹豫。但是,后来就只有那个男子的声音;而换成女子接电话打电话之后,也只有他们两个的声音。
不知道为什么,听到那个女子的声音,我倒是放心了。女子说话,谈吐很清楚,声音也很平静。询问清楚后,我出发了。
出发的过程,从九舍到学校西门,短短的十分钟的时间,女子与男子又打来四遍电话,催我赶快,问我已经到什么地方。
当我坐上出租车,到下车,其中也就十五分钟的车程,男子与女子打了七遍电话,或者更多,我已经记不清。
出租车师傅也烦,在跟那头的男子和女子说了所到的地方,以及还需要多久能到之后,那头依然不停打电话过来催促;师傅不悦道,什么事这么急,都已经打的去辅导孩子了,还催啥催,真是!
听师傅这么牢骚,我也疑惑,随即开玩笑到,莫非是有什么阴谋?这么多年来,我还没有见过辅导孩子有这么紧迫的!
师傅无言,笑笑。
我真是傻,傻到家了。在家里傻,有人买我帐,我也不用付出代价。而这次,我的傻,却让我到现在惊魂未甫。至于可以量数的代价,就不提了。
哪有辅导孩子,如此心切的?哪有家长给孩子找家庭教师,却说不出给孩子辅导什么的?哪有一个家里边,有两个以上的成年男子的声音出现的?
我怀疑,却没有警惕,更没有果断拒绝。我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不知道电话那头是什么样的人在等着;我傻,于是我觉得,那头应该是靠得住的,是真心想给孩子找辅导老师的;而且,我还给自己吃了定心丸,最坏的结果是,那头是流氓,是痞子,是无赖,想劫我钱财,想蒙骗我,如果是这样,我还是有自卫能力的。
到了大马路与四道街交汇处后,我给那头打电话。
接电话的是那个女子;她说,你在那个十字路口,看到世纪风ktv没有?
我瞄了好一会,前后左右上下都瞄个遍,才在左前方,过十字路口五十米左右的地方,看到她所指的那个ktv。
往前走,靠近那个ktv,世纪风。
在还有十米不到的时候,手机又响了,电话是那个男子或者女子打来的。
我眼看前方,慢慢前行,右手伸兜里拿手机;正好,一个女子拿着手机从ktv里走出来。
定然是她了。
走近,我问,为什么这么急?为什么又是在ktv里?
结果我听到的回答是,她也不知道;她只是在帮人做事。然后,她拉着我,走进了ktv,那家世纪风。
到这时候,猪都应该觉悟了。但我还期待着。我猜,往里面走,现在只不过是经过这里而已,往里走,就会走过这里,会见到一个家。
而实际上,当我看到里面有包房,有长得很邪乎的服务员,在过道口有围观的服务员,还有的服务员笑着说,“辅导老师来了啊?”我知道了,这是ktv,不是我所期待的,家庭,像以往家教所经历的那样。
那个女子将我引进了左拐右拐之后的第一个包房。推开门,有两个人坐在装修的很简陋、但是空间已算很大的包房里,一男一女;进来便可闻到,淡淡的烟味和浓浓的酒味。我进去之后,那个女子便带上门,退了出去。
这似乎就是真相。
我,打死我也不会想到,这就是真相。当时我的心,就紧张起来。
对面有依墙而围的沙发,但是那个男子坐的不是沙发,而是一个矮矮的凳子。
旁边那个女子,坐在沙发上,手拿手机。
男的请我坐下,然而他并没有站起来。
我感觉到他的醉意,不轻。
他说话还是很不清楚,我终于知道,在电话里头他说话含糊不清的原因了。
我坐下。环顾了一下四周。然后将眼光停留在那个男子身上。我问,是您给孩子找家庭教师吗?
男子盯着我,那眼神,呆滞而又有几丝凶狠。眼睛是红红的。半天也没有说话,一会儿,他笑了,说,是,是我。
我看到男子还算年轻,三十左右的样子。
男子前面是一张膝高的玻璃面上的桌子。桌子上,至少有二十瓶瓶酒,喝过的未喝过的都立在一块儿,还有倾斜的;乱七八糟的酒杯桌上桌下都是;桌子另一头,有一盘吃剩下的西瓜皮,还有很多其他瓜果、点心、小吃,狼藉地堆满了一桌。
男子斜对着桌子而坐。我坐下的时候,把身子稍微转了一下,斜面对着我。
我表达了我的疑惑,问,你们怎么在ktv?您不是给孩子找家教吗?
男子说,我是当兵的;实在得很,放心。
这是说的什么话!!我真的恐惧了。如果是行凶,面对这样的人,我没有胜算。更何况,外面还有那么多人。如果这是家黑店,我很难走出去。
期间,那个引我进来的女子,进来了一趟;又有一个男服务员进来了一趟。男服务员对这个醉酒的男子很尊敬,很客气,说了两句话就恭身退了出去;而女子似乎并不怕这个男子。
醉酒男子对那个女子说,你先出去。
那个女子反问,为什么啊?
醉酒男子说,你先出去。他昂起了头,睁大了眼。
男子身旁坐的那个女子也发话,对那个引我进来的女子说,你先回避;然后对醉酒男子说,那我也回避一下。然后那个引我进来的女子,与男子身旁坐的那个女子,一起走出了包房,关上了门。
我不知道她们有没有锁上门。现在回想,红堪ktv,它的包厢的房门是不带锁的。
男子说,你把书包放到一边。
我轻笑说,不用了,我背着。
男子说,你把包放下来,我们谈谈。
我说,背包着不影响我们谈话啊。
男子说,我要你放下。
我说,不用,我背着,这是我的习惯,我习惯走到哪儿都背着书包。
男子不再说什么了。
包房里只有我与那个自称是当兵的男子。气氛很诡异,诡异的沉默。
男子依然很迟钝,是酒精麻醉的结果,男子说,今天是我生日。
我一惊,原来如此。便说,那祝您生日快乐!语气尽量淡然,声音尽量沉稳,笑也尽量自然。
我怕他看出我的紧张,怕他觉察到我的恐惧。
男子就拿起了桌子上的酒瓶,准备倒酒。
我推迟,说我不会喝酒;说我的皮肤对酒类过敏,也不能喝;说你生日,我只能祝福啦,祝你生日快乐,酒我就不喝了,请见谅。
男子用血红的眼睛盯着我,好一会也不说话。
我看到他是想说话的,但是因为酒精的作用,他的动作已经严重跟不上思维,而且思维的速度也很缓慢。
男子终于说出话来,你必须喝,今天是我生日。边说边拿起酒杯。
我按住男子的手腕,笑着说,我真的不能喝。
男子看着我,紧紧盯着我;我没有回避,也是直视男子,直视他的眼睛。
男子缓慢地弯起嘴角,嘴角现出一道弧;露出浅浅的笑容。
这时,坐在男子旁边的女子推门进来,又坐在那个男子的身边,她原来那个地方。我顿时一松。我问, 那您的孩子在哪儿?
男子转过头,问那个女子,现在几点了?
女子回到,六点一十四。
男子回头对我说,大概一个多小时吧;现在是六点一刻,七点多,孩子就来。
我算是彻底无语,自己肯定被耍了;而且深陷一个还不知道险恶的地方。
我要赶快出去。一个多小时,会发生什么,谁知道一个多小时后,我等来的是什么?
听到男子的回答,我深吸了一口气。
男子问,没问题吧?
我说,没有,呵呵。
男子还是用红红的眼睛盯着我。只是,面容有淡淡的笑意。
男子问我,你的手机能不能上网?
我的心,本来高悬,在听到这个的时候,就悬得更高更高。
我在心里头告诉自己,这个肯定是阴谋,是要谋财来了,而我的命,我不知道他们要不要。
但是,我要挺住。不能慌,不能乱。我要走出去。
我笑着说,我手机不能上网,只能电话短信。幸好这次我没有习惯性地把手机握在手里,更没有拿出来把玩。
男子转头对身边的女子道,你用手机查查;去58同城上。
我问,查什么啊?
但是,没有人回答我。
又陷入沉默。
我心里极度慌张和没底。我开始想怎么离开这里。肯定不能直接告辞,一定会被强行留下。我问,厕所在哪儿?
男子疑惑地看了我一眼。
我连说带问还有比划,厕所,厕所在哪儿?然后起身。
男子用手指着包房的门,说,出门往右。
我重复一遍,说,出门往右是吧?
男子喊一声,服务员,上厕所!
于是,就有一个服务员在门口接我去上厕所。
我跟着那个服务员去厕所。
一路碰到好几个服务员。我发现他们都看着我。各种姿势,有拖地的,有洗拖把的,有站岗的,但是都盯着我。
到了洗手间,我没有进去。而是象征性地洗一下手。旁边有个服务眼在洗拖把。他在看着我。我没有直接看他。只是用余光观察他的行动。
甩两下手,假装洗过的样子。然后从洗手间折返。我凭记忆快速地沿着来时的路,低头走出去。我知道有服务员盯着我。右拐左拐的时候,我听到了后面有服务员在喊,包房在这儿!
我没有停下,而是加快脚步。
拉门,开门,过门,关门。我很流畅地从那家ktv中逃离出来。
然后继续加快脚步,循着记忆,从出租车载我来的路返回。
我一边快走,一边不断地掉头往回看。
我怕有人追上来。于是,我尽量往人多的地方钻。尽量关注身后。
我打算边走边准备拦车,直接坐车出租车回校。但是,我发现,我所走的那条路,只能是单向行驶,而那个方向正好与我要去的方向相反。我只能继续往前走,途中看到几辆空出租车,试着招手,但是都没有停下来。
天已经开始黑了。
来时,那个司机说,这块儿是老城区。这儿的建筑都比较低,而且规模不大,马路很窄,只能单行。几乎没有看到什么公交经过。
大概快走了半个小时,我发现这个地方越来越陌生。
天已经黑了。路灯三三两两亮起来。
两边的商店很奇怪,很吓人啊。清一色,全是寿装店,各种寿装店,各种卖骨灰盒的寿装店,卖各种寿装,卖各种不同层次的骨灰盒。
我看来来往往的人,中老年居多,学生样的孩子很少;年轻人也较少。
在这陌生的夜里,这陌生的氛围。我不禁毛骨悚然!
长春,我心中还算光明亮丽的长春,高中时向往的“春城”,居然有这样的地方!
这条路,叫做大马路,我记住了。
似乎没有尽头,我走了很久,也没有走到尽头。而两边伴随着的,仍然是绵延不绝的寿装店和卖骨灰盒的店铺。这些店铺的规模都不大。
门都是玻璃做的,从外面可以看到里面,一排排的柜子,开口朝着大街,叠放着整齐的黑色的寿衣。柜子的顶上,摞着大小不一的骨灰盒。很整齐。从店铺里射出的灯光,跟路灯一样,没有焦点,昏暗模糊。
看来是不能坐出租车回了。我打算先坐上公交,到终点站之后,再换车。
好不容易看到了公交站点。迅速扫了一眼,都是没坐过的车路。仔细斟酌了之后,坐上258路公交。先离开,再考虑到达。
心还是紧张的。警惕还是在。我很奇怪当时的经历和感觉。我还想着,给那个男子发一个短信,向他道歉,因为自己不辞而别。
好可笑,我是被耍了啊,被一个酒醉,在ktv狂欢的男子的酒疯给耍了。
我居然还要对他表示歉意!?在车上依然紧张,因为这车将载我去一个与距离我想去的地方更远的陌生的地方。我不确定一定能够顺利搭上车回来。
现在的天完全黑下来了。
车的杂音很响,但是我确定,车上很安静,尽管满是人,没有人交谈,诡异的静谧!
我是打算坐到终点站,然后再坐这趟车返回。已经看了路程站点,这趟车经过的站点中有我熟悉的。
车厢内的灯光,时而开,时而关。车停的时候,灯开着,但是着灯光让人感觉特别不舒服,完全没有明亮的感觉。车开的时候,灯就关了。车厢内的亮度比车外的还低。我从车窗看到的地方,都是破旧的;路灯很稀松,行人几近于无。
车拐弯,停了下来。所有的人都下车。我不知道是到了终点站。便问司机。司机说是终点站。
顿时我又懵了,这哪里是终点站的样子啊?!周围黑乎乎的,空旷的,一辆车也没有看到!体育场和动植物公园那边的终点站,有这样的吗?
我呆了一会,又忙问司机,师傅,师傅,那个如果坐这趟车往回走,要去哪儿坐车啊?
司机说,对面就是,过马路。
我小声地“哦哦”了两声,就慌不迭地从后门跑下了车。
下车后,我呆立了一会,看了一下周围的状况:这里不是商业街,刚才那辆公交车停的地方也不像终点站;我确实没有看到其他停泊的公交,更别说同线路的公交;往来的人还是几乎没有;路边的灯光,亮度非常有限;我朝司机所说的方向望去,好像是有个站牌在对面,对面还有几个人在,应该是在等车。我这才提起沉重的脚步,左顾右盼地,慢跑着过了马路。这条马路是我在长春见过的最宽的马路之一了,比人民大街还要宽不少!路上的车,零零星星。
到了站点。我首先奔着站牌而去。仔细地一遍又一遍地看站牌上所记载的站点信息,起始时间,经过的公交路数。
但是没有看到司机说的258路车,也就是刚下来的那辆车。又是一阵莫名的恐慌啊!心都快受不了了!这什么破地方啊,这么宽的街道,就那么两路公交经过这里!不能坐258路公交返回了!
不过,还算幸运的是,有趟3路公交车,站点正好在这儿;终点是人民广场!看到人民广场的字眼,心顿时激动起来:人民广场啊!多么熟悉的地方!多么亲切!我可以先到那儿啊,到之后就可以坐306、66路返校了啊!当然,这都是心理活动,无法溢于言表。
等大概十分钟,终于来了一辆三路车。我“扑扑”地就登上车了。车上人挺少,有座位可以坐。找了一个靠窗的位置。
心到这时,总算安定了好多!我多么希望能看到熟悉的街道,熟悉的公交,还有熟悉的建筑!我害怕这黑夜里的陌生!但总算可以顺利返校了,到了人民广场就好办了!
在3路车上,我渐渐松弛下来。呆滞地看着窗外掠过的黑乎乎的建筑;没有高建筑挡住视线的地方,我看到远处的天空。即使有一路的灯光衬托,仍然掩盖不住天空被黑夜覆盖的事实。
这黑的不纯的天空,我想到在家乡看到的天空,黑夜里的天空——天空与黑夜一样浓黑,我看不见家乡黑夜的天空,就像看不见黑夜一样,天空与那黑夜一样,毫无杂色,黑得非常纯净,我很多次一个人站在门前的空地上,在黑夜中张开双臂,微仰额头,一脸享受。
想到在学校自习的晚上,去图书馆或者从图书馆出来的路上,很多次都不禁被学校上空那蓝蓝的天空——是的,蓝蓝的,即使是在黑夜,也能清晰地看到天空是蓝的,所吸引,我怡然觉得这夜空的美丽,被这神奇的美丽折服。
可是,这次看到的,也是长春的夜空。
“丑陋”的字眼冒上了我的心头。丑陋的夜色!我呆呆地,看着这夜空发怔,回想不久前的那一幕。
本文原题,《长春城的夜空不美》,写于2012年,长春,东北师范大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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