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作者:鲍蒙昧
【一】
伯爵不见了,冷夏找遍了整个马场,也没有找到伯爵的踪迹。
伯爵是匹高贵的荷兰温血马,今年二十四岁,它是马场年龄最大的马,冷夏从进马场工作以来就一直照顾伯爵。
伯爵已经很老了,不似从前那样健壮威武,就连栗色的马毛都黯淡了许多。它像一个看破世间红尘的老人,大多数时候都疲惫地蜷在马厩里。
冷夏从发现伯爵失踪开始就忧心忡忡,她向马场的主管肖邵远打了报告,不过肖邵远根本就没有放在心上,还语气温柔地安慰她,“没事,丢了就丢了,客人一般都不会选择伯爵的。
外面的日头很大,连吹到冷夏脸上的风都是灼热的,她抬头看了看,刺眼的阳光快要晃瞎了她的眼。冷夏的心却仍旧没有平静下来。伯爵已经很老了,它老得都不愿意多走动,绝不可能自己跑出去的,所以她坚信伯爵是被人偷了出去。
冷夏心情阴郁,她拿了一根藤条不停地抽打眼前的石柱子,仿佛将它当成了偷马贼,发泄自己心中的恨意。
身后突然传来一声悠长的叹息声,冷夏警觉地转过头,就看到香樟树下的草地上躺着一个人,面容清俊。下一秒,对方脸上就露出不羁的痞笑,“喂,你个小姑娘怎么这么不懂礼貌呢,大中午的扰人清梦。”
冷夏对眼前之人并不陌生,虽然之前并没有同他说过话,但是心里却对他厌恶得很。
他是马场老板的儿子,据说因为破坏了老板的婚礼被“发配”到马场来干活的。但人家好歹也算太子爷,没有谁敢吩咐他做事。
于是这位太子爷就整天在马场游手好闲,每天傍晚还召集一群狐朋狗友开着他那辆拉风的小摩托在马场外飙车,声音大得惊了许多马。虽然长得挺好看,但是有什么用,白白浪费了一副好皮相。
冷夏脸上的表情写满不屑,她冷冷地瞥了姜风一眼,丢下一句“关你什么事”转身就走,留下坐在原地的姜风,片刻后突然笑出了声。
泛黄的墙壁上挂着一台老式空调,凉风徐徐吹来,算是驱散了一些炎热。
冷夏坐在电脑前不停地打字,小巧的鼻尖上还是冒出了细细密密的汗珠。她之前在网上发布了寻马启事,但几个小时过去了,并没有人联系她。
傍晚时分她打扫好马厩,正准备回自己房间的时候,远远地听到了一声熟悉的嘶鸣声,冷夏有些激动地放下手中的扫帚,往马场大门口跑去。
失踪的伯爵自己跑回来了,冷夏顿感心情愉悦,她十分仔细地替伯爵洗澡刷毛,又给它准备了新鲜的草料。
但是伯爵一直都气息奄奄,很没精神,草料也只是吃了一口便不吃了。
冷夏有些心痛,伯爵跑出去整整一天,在外面也不知遇上了什么事,况且这日头又这么大,不知道它能不能撑过来。
晚上,冷夏翻来覆去睡不着,好不容易睡着又被一个梦惊醒了,真是活见鬼了,居然梦到了那个浑身痞气的姜风。
冷夏心中有些忐忑,便踩着月光往马厩里走去。刚到马厩门口就看见一个黑影在伯爵旁边鬼鬼祟祟的,冷夏顺手抄起手边的铁锹,冷笑一声,“偷马贼,你居然又来了,这次不抓到你,我就不姓冷!”
【二】
冷夏一铁锹往那人背上打去,打得那人嗷嗷直叫。
这场闹剧在肖邵远赶来之后得到平息。肖邵远看着旁边劝架的工作人员,还有死死拽着姜风衣领一脸愤怒的冷夏,皱了皱好看的眉头道:“冷夏,放开。”
冷夏这才被身边的人扯开,她看着面容英俊的肖邵远,“真想不到,堂堂一个马场少爷,竟然是个偷马贼。”
肖邵远面色一沉,厉声道:“冷夏,你是不是不想干了?”
冷夏默不作声,紧紧咬着嘴唇不说话,眼睛里却已经有泪水在打转,她不知道那个从小到大都对她很好的远哥哥为何会这样对她,这根本就不是她的错。
姜风艰难地站起来,拉了一下冷夏的衣角,却被她冷冷地挣脱掉,他缓缓开口,“你说得没错,昨天是我把伯爵放出去的。”
冷夏瞪大了双眼,怒火中烧,“我就知道是你,所以伯爵跑回来之后你又要把它放走是不是?你这个卑鄙小人,你和伯爵到底有什么仇?”
周围的人不说一句话,他们知道,说了也没什么好处。
肖邵远觉得再这么下去事情就收不了场了,姜风怎么说也是老板的儿子,整个马术俱乐部兼度假村都是他们家的,就算是他放走的伯爵又能怎么样,难不成还要为了一匹将死的老马去追究这个太子爷的责任吗?
冷夏不仅固执还不知变通,就算开除她也没什么要紧,可他必须要往上走。
肖邵远摆了摆手,叫其余的人回去休息,并示意不许再提起这事,然后又冷漠地说了冷夏几句便匆匆离开。他说话的时候冷夏一直默不作声地低着头,直到耳边传来离开的脚步声,冷夏才抬起头看着那个人的背影。
只剩下冷夏和姜风的马厩,气氛一下凝固起来。
姜风走过去摸了摸伯爵的头,“昨天是我放伯爵出去的,但今晚我是来看它的,昨天放了它之后我就后悔了,自责了整整一天,还好它又回来了。”
伯爵温柔地用头蹭着姜风的手,看起来对他并不排斥。
冷夏对他依旧没有好脸色,“假惺惺,你为什么要放走它?”
姜风抬起头,一双狭长的桃花眼里满是阴郁,他看着冷夏清秀的面容,有一瞬间的失神,复垂下眼睑,看起来就像一个做错事的小孩。
“对不起。”
冷夏的耳边传来他清冷的道歉声。
“谢谢你照顾它这么久。”
冷夏突然想起了肖邵远对她的冷漠,也没心思听姜风的道歉或解释。这样的肖邵远,冷夏从来都没有见到过。
这还是她从小喜欢到大对她体贴温柔的远哥哥吗?
他像变了一个人一样,至少今晚的他,让她觉得很陌生。
冷夏喜欢肖邵远,这是整个马场都知道的事,不然当初她也不会放弃保研的机会应他所托来马场工作。
肖邵远喜不喜欢冷夏旁人不得而知,但在冷夏看来他是喜欢她的,不然他上大学离开前的那晚,不会和她说那样的话,也不会在她大学毕业后三番五次来学校求她帮他管理马场,说自己刚刚升上主管,身边没一个信任的人。
姜风抬起精致的桃花眼,打量着冷夏,好看的薄唇里冷不防地吐出几个字,“你是个好姑娘,他配不上你!”
冷夏听了这话心中一紧,转而调转过头冲他大吼,“你胡言乱语些什么?”
姜风垂下眼眸,语气清冷,“他要结婚了,没跟你说吧!”
【三】
冷夏躺在床上辗转反侧,怎么也睡不着。
脑海中一直回响着姜风刚刚说的话,结婚?她冷哼一声,怎么可能!
冷夏这辈子都不会忘记六年前那个热夏的黄昏。
那天的黄昏,残阳如血,晚霞如虹。
考上名校的肖邵远在临行前一天将冷夏拉到镇西头的红梅树下,亲吻了她的脸颊,然后凑到她耳畔说:“冷夏,我喜欢你,等我。”
冷夏脸烧得通红,大脑一片空白,只能闻到他身上浓烈的酒气。
“不想了不想了,我疯了吗?我干嘛要相信那个神经病的话!”冷夏躺在床上摇了摇头,拉过被子盖住自己的脑袋,然后,一夜未眠。
第二天早上下了一场小雨,久旱的天霎时变得清爽起来,雨后空气清新。
冷夏起了个大早,顶着个熊猫眼给伯爵割了些草,还顺手拿了把铁锹准备去清理马厩。有气无力地推开栅栏门,冷夏就看到伯爵的食槽里满满都是鲜草,再仔细一瞧,那个欠揍的姜风正蹲在旁边,温柔地帮伯爵梳毛。
姜风也察觉到了有人来,一转头看到冷夏,还嬉皮笑脸地向她打了个招呼,接着看到了冷夏手中的铁锹,脸色一变,连忙蹲下护住脑袋。
冷夏本来还很生气,看到他这个举动一下子笑出声来。
姜风小心翼翼地抬眼望着她手里的铁锹,咽了口口水,怯怯地说:“女侠饶命,我这次绝对绝对不放它走了,求你别打我,铁锹无眼啊。”
冷夏蓦地止住笑容,装出一副严肃的样子,脸上像覆上了一层冰霜,“我拿铁锹做清洁的,你来这里干嘛?”
姜风修长的手指捏了捏伯爵的耳朵,叹了一声气,伯爵应该是认识他的,并且很信任他,姜风捏它耳朵的时候,它会很听话地蹭蹭他的手。
“我来这里看看它,你知道吗?伯爵和我一样大,我们是同一天出生的。”姜风一边说一边看向冷夏,黑曜石般的瞳仁里仿佛有泪光,“它是我母亲最喜欢的马,我母亲说伯爵和我都是她爱情的见证。可惜她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上了。”姜风的声音有些压抑。
冷夏不知道这个故事,她的心里有一丝酸意,于是下意识地半蹲下来摸了摸姜风柔软的黑发。
哪里知道,姜风下一刻又嘻皮笑脸了起来,他迅速站直身子,在冷夏头发上插了一个东西,眼疾手快的。
冷夏还没有反应过来,他就像一阵风般跑出了马厩,冷夏只能看到他奔跑的潇洒背影。
冷夏愣在原地,半天才伸出手拿下头发上的东西,竟然是一枝盛开的红色月季,花蕊中还沾着几滴未晞的雨水。
她以为他会跑得无影无踪,没想到五分钟后又跑了回来,手里也拿着一把铁锹,“女侠,带我一起做清洁吧!我也学学。对了,你上次揍我这东西,到底是用来干嘛的?”姜风扬了扬手中的铁锹,表情纯真。
“铲屎的。”冷夏眼皮子都懒得抬,没好气地撂下这么一句话。
姜风的脸色突然变得异常难看。
据说,那天清洁完马厩,姜太子整整洗了两个小时的澡。
【四】
肖邵远确实是要结婚了。这件事,整个马场的人都知道,唯独冷夏被蒙在鼓里。
若不是他娇俏的未婚妻从西雅图回到度假村和他举办婚礼,冷夏觉得,肖邵远可能一辈子都不会告诉他。
他的未婚妻名叫姜兰,是度假村老板的女儿,同时也是姜风同父异母的亲妹妹。
姜兰到的那天,天已经完全黑了。整个度假村兼马场的工作人员都被安排站在大厅两侧迎接那个千金小姐,如同电视剧中那些豪门之子回国继承家业的场景一样,格外兴师动众。
冷夏穿了一身廉价的蓝白色工作服,静默地站在那里,心里痛得像在滴血。她稍微抬眸瞥了眼姜兰。
对方穿了一身鹅黄色连衣裙,做工精致,想必价格不菲,目光随即向上,就看到姜兰的脸庞,肤色白皙,模样俏丽,举手投足之间都透着优雅。
两相对比,她黯然失色。
姜兰眼神尖利,她只在人群中瞟了一眼,便认出了冷夏,那个照片曾出现在她未婚夫钱包里的人。这时的姜兰仍不忘做出高雅的姿态,她缓步走到冷夏面前,假意凑过去嗅了嗅,便连忙用手捂住鼻子,轻柔的声音里有掩饰不住的嫌弃,“你身上有股怪味,去洗洗吧!”
她身上哪里有什么怪味?
周围的同事窃窃私语,冷夏呆愣在一旁,瞬间脸便涨得通红。她平时明明是很厉害的一个人,还曾帮她妈骂哭了小镇有名的泼妇,怎么此刻,她就什么都说不出来了呢?
肖邵远这个时候也走了过来,西装革履,高挺的鼻梁上架着金丝眼镜,一副商业精英做派。他皱着眉头神色复杂地看了她一眼,声音冷漠,“冷夏,你先回去吧!”
冷夏惊讶地看着肖邵远,从心底涌上一阵酸涩。她想说些什么,张了张嘴,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她几乎是落荒而逃。
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那个从小到大对她温柔体贴、呵护有加的远哥哥;那个在红梅树下亲吻她脸颊的远哥哥;那个说喜欢她让等他的远哥哥……今天的他,陌生得让冷夏觉得可怕。
夜色如同浓稠的墨砚,深沉得化不开。
冷夏不知道要去哪里,她只能不停地奔跑,直到双腿无力,才在一片芦苇旁停了下来。
一停下来,回忆便如潮水一般涌来。
她还记得第一次见到肖邵远是在九岁的时候,那天她放学一回来,母亲就和她说隔壁搬来了一个小哥哥,成绩特别好,要是有什么不会的作业,都可以去问他。
冷夏的母亲是一名兽医,工作很是忙碌,没有多少时间辅导她的功课,听到这个消息的冷夏一蹦三丈高,兴奋地往领居家跑去。那个时候,肖邵远就坐在他家院子中的槐树下做作业,听到声音,抬头看了她一眼,眉目清秀。
那之后,冷夏便常往肖邵远家跑,就连肖邵远的母亲都打趣她,“小夏今后给我们邵远做媳妇好不好呀?”
冷夏那时扎着马尾辫,咬着一根碎碎冰,脆生生地回了一句,“好呀!”转过头就对上肖邵远亮晶晶的眼眸。
想到这里,冷夏觉得胸口一阵钝痛,她抬起头,强忍住马上要落下的眼泪。天空月亮皎洁,繁星点点,可是眼泪还是流了下来。
冷夏将脸埋进自己腿间,闭上眼睛。在快要睡着的间隙,听见不远处传来悉悉索索的脚步声,伴随着芦苇的飒飒作响声,她心里一惊,这么晚了,谁还会在芦苇荡中走动?冷夏警觉地看着摆动的芦苇荡,操起手边的一块大石头。
【五】
若不是姜风试探性地小心翼翼叫了一声“女侠”,冷夏觉得,他今晚脑袋上绝对要开朵花了。
姜风借着皎洁的月光看了一眼冷夏手中的大石头,咽了口口水,快走了几步,大咧咧地在冷夏身边坐了下来。
冷夏不动声色地瞧了他一眼,板着张脸冷漠地问道:“你来干嘛?大晚上的到处转,你不知道人吓人吓死人啊?”
姜风语气轻快,“我还不是刚刚听别人说你受了委屈,怕你一下子想不开,明天上报纸头条。”
“说到底还不是替你妹妹来看我笑话的。”冷夏阴沉着一张脸,气愤道。
姜风甩了甩脑袋,十分义正言辞地“呸”了好几声,“你能别给我乱认亲属好吗?谁告诉你她是我妹妹了,我告诉你,她和她妈都是我仇人,此仇不共戴天。”
冷夏有一瞬间的失神,刚想问为什么,姜风就自顾自继续说了下去,“哼,你以为我为什么会来这个鸟不拉屎鸡不生蛋的地方?还不是因为我在我爸和他情人的婚礼上放了十几只哈士奇。”他说到这里的时候还大笑了几声,“哈哈哈,你是不知道,哈士奇那拆迁能力真不是盖的,五分钟不到,就把现场搞得一片狼藉,把那女的气得哦!头顶都快冒烟了。”
姜风抬头望了一眼头顶的星空,顺势躺了下来,双手枕在脑后,继续说道:“我妈陪他白手起家,没想到我刚出生不久他就在外面养了个女人,还偷偷生了个女儿。我妈去世没多久,他就心急火燎地要把他们母女接回家。姜兰那人,恃宠而骄,以为全世界都得围着她转。我跟你说,她下次再欺负你,你就告诉我,我怎么着也不能让威风凛凛痛打放马贼的女侠受委屈啊!”
冷夏有些忍俊不禁,她学着姜风的样子躺在他身边,看着头顶星辰,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为什么?虽然你放走了伯爵,可是我也揍了你,你为什么……”
后面的话,冷夏还没说完就被姜风打断,“嘘,别说话。”
他侧过脸,借着如水的月光凝视着冷夏,她如密扇般的长睫,小巧的鼻头,殷红的嘴唇,情丝就好像菟丝子一样在他心中生根发芽,直至葳蕤缠绕。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注意冷夏的?姜风记不清了,可能就是从整个马场只有冷夏一个人会去照顾那匹毫无价值的老马开始吧。
每天,冷夏都会早早起床,拿上镰刀篮子走到湖边去给伯爵割草吃,每当这个时候,姜风就会远远地跟在冷夏身后,毕竟她做了自己想做却又不敢做的事。
母亲去世之后,他几乎不敢接触与母亲有关的任何事物,包括伯爵。母亲曾经说过,伯爵和他同一天出生,是她和父亲爱情的见证。
多么可笑,那个男人对他哪有什么爱情。那天晚上他梦到了母亲,醒来之后就再也睡不着了,鬼使神差地爬起来跑到马厩里将伯爵牵了出去,可是做完这一切,他就后悔了。
那个女孩甚至比他还着急,顶着烈日在偌大的马场里到处寻找伯爵,好在,最后伯爵自己回来了。
“冷夏,你知道吗?如果我喜欢一个女孩子,我就会一辈子对她好。”
冷夏有些迷茫地侧过脸和他对视。
那一刻,姜风只觉得,星月沉坠。
【六】
姜兰和肖邵远的婚礼一个月后将在度假村如期举行。
而她才来这里三天,就将整个度假村弄得鸡飞狗跳。
第四天,从来没有骑过马的姜兰突发奇想要去骑马,并且非要骑伯爵。姜兰和她母亲隐忍这么多年,早就将姜风的母亲调查得一清二楚,心里自然明白这是姜风母亲生前最喜欢的马。
“您还有很多马可以选择,伯爵已经很老了,他根本就跑不动了,”冷夏低垂着眼眸冷冷地说道。
姜兰被娇宠着长大,艳丽的面容上突然露出一丝鄙夷,她不依不饶,“这是我家的马,我想骑就骑,用得着你一个打工的来指手画脚?让开!”
冷夏紧抿嘴唇,眯了眯眼看向旁边的肖邵远,“肖主管,您在这里工作六年了,您应该比我更清楚,伯爵的身体状况现在已经很差了,它不能工作。”
肖邵远听到冷夏这样叫他的时候心中有一瞬间的痛楚,不过很快就消失殆尽。他看着身边刁蛮的未婚妻,心中有些恼怒,可是他比谁都清楚,冷夏不能让他平步青云,跻身上流社会,而身边这个女人可以。
“冷夏,你去把伯爵牵出来!”几乎是命令般的语气,在肖邵远的印象中,冷夏几乎没有违背过他任何意愿。
冷夏直到这一刻才看清了肖邵远的为人,她冷笑一声,“凭什么?你让我干嘛我就干嘛,这么多年,你凭什么这样左右我?我告诉你,肖邵远,我不去,今天你除非是把我开了,否则我不会让你们中任何一个人靠近伯爵的。”
姜兰得意地笑了一声,“那好,打工妹,我告诉你,你已经被开除了。”
肖邵远低沉的声音中有隐隐的怒意,他看都没看冷夏一眼,“去财务那里领三个月的工资。”
“你说开就开啊,你问过我的意见吗?”
看着跑过来热得满头大汗的姜风,冷夏有些惊讶,姜风却反对她挑了挑眉。他潇洒地走到冷夏身边,搭上冷夏肩膀的那一刹那还能明显感受到她的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了一下,姜风脸上露出痞笑,眼神却死死地锁定姜兰,姜兰被他看得心里发毛。
她是惧怕姜风的。
“姜兰,你是不是活得不耐烦了?我告诉你,我爸现在可不在这,当不了你的靠山,你动我的马要开我的人,你好威风啊!”姜风咬牙切齿地说道。
肖邵远自知再这么下去,事情将会无法收场,连忙出来打圆场,说开除冷夏只是个玩笑话,又顺势给了姜兰一个台阶下。姜兰心中虽气愤,可是却没有任何办法,只能悻悻而归。
他们走了之后,冷夏都没有回过神来,直到姜风修长的手指弯起来弹了弹冷夏的额头,“女侠,你吓傻啦?怎么揍我的时候那样勇敢,现在倒变成了一个胆小鬼。”
冷夏不服气地怼他,“说什么呢,你才胆小鬼!”
姜风俊逸的脸庞上露出笑容,“你不是胆小鬼是什么,刚才还瑟瑟发抖呢!”
冷夏一巴掌往他背上呼过去,“你再说,你再说我就要拿铲屎的揍你了!”
【七】
伯爵的身体越来越差了,在姜兰婚礼的前一天,它终是再也没能站起来。
姜风摸着伯爵的头,眼泪毫无预兆地流下来。冷夏从来都没有见过这个样子的姜风,以前的姜风嚣张跋扈不可一世,可是现在的姜风,就如同一个小孩子。
冷夏修长白皙的手指轻轻摩挲姜风的头发,“没事了,伯爵一定是去天堂了,我们找个地方,将它埋了吧!”
两人找来马场里拖草料的板车,将伯爵的尸体拉到了芦苇丛旁,用铁锹挖了一个大坑,将伯爵的尸体埋了进去。
一切忙完后,两人都觉得很疲惫,背靠背坐在地上休息。
“冷夏,你知道吗?我小的时候我妈经常带我来马场,伯爵是我小时候的玩伴。”姜风红着眼眶陷入回忆,“它那时还没有名字,伯爵这个名字是我九岁时读了大仲马的《基督山伯爵》给它取的。我和它同一天出生,又一起长大,我没想到它会这么早离开。”
清风拂过冷夏的鼻尖,弄得她痒痒的,“生老病死本就是自然法则,你不要太过伤心了。对了,我过几天打算离开了。”
姜风突然转过头,俊秀的面容上满是诧异,“为什么?你不要怕姜兰,我……”
“我并不怕她,我只是觉得待在这里没什么意思了,我想去做些有意思的事情。”冷夏说这些的时候,微微弯起唇角。
“你要去哪?”姜风有些急切地问道。
“去一个特别有意思的地方,你要是想我了,可以来找我玩。”
她早就决定好了,要去母亲曾经工作过的流浪动物救助站当一名志愿者。
冷夏回去就给肖邵远递了辞呈。
那时候肖邵远正因婚礼忙得焦头烂额,拿到辞职信的时候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他诧异地望了一眼冷夏,心里有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酸意,“小夏,你……”
冷夏脸上的表情波澜不惊,语气也是一如既往地清冷,“肖主管,我已经打算辞职了。当初你让我等你,我等了这么多年也没等到你,现在我累了。”她直勾勾地盯着肖邵远的眼睛,“我不打算等了,新婚快乐。”
冷夏走了之后,肖邵远从钱包夹层里翻出一张证件照,上面的女孩穿着校服笑得嫣然,眉目清秀,脸上还有些婴儿肥,很是可爱。当初他费尽心思追到了姜兰后这照片还不小心被她发现过,两人大吵了一架,还差点闹掰了,他可不能和姜兰闹掰。
少年时再喜欢冷夏又怎么样。
母亲多病,父亲入狱,所有的重担都压在他身上。冷夏不过是一个普通家庭的女孩子,现在已经没有利用价值了,只有利益才是最重要的。肖邵远这样安慰自己,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将照片扔进了垃圾桶。
【八】
冷夏拖着个大箱子慢腾腾地在大马路上走,才刚刚下过一场雨,远处烟雾笼罩着群山,如同一幅山水画般唯美。
身后传来了摩托车疾驰的声音,由远及近,冷夏有些期待地朝后望过去,果不其然,姜风来了。她故意装作没看到一般继续拉着箱子往前走,姜风只得放慢速度在她身后慢慢开。
她转过头,一副气鼓鼓的样子,“跟着我干嘛?”
姜风笑得高深莫测,“就要跟着你,你走到哪里我就跟到哪里。”
“不许跟着我。”
“就要跟!女侠,路程遥远,前路漫漫,我怕你一个人会受欺负。所以,你就大发慈悲,带小弟一起走呗!”
冷夏沉默了好久,脸上却露出淡淡的笑意。
“好。”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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