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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一年无事为花忙,赢得几春光”来形容我2024年春天的状态可谓恰如其分。
这个春天,犹如一场扫盲大作战。我化身为微信扫一扫狂魔,见花扫花,见树扫树,见草扫草。一通狂扫下来,成果斐然,以前主要靠色彩辨别的混沌世界终于清晰了许多。有道是“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那必然要从自己居住的小区扫起了。这一扫不打紧,才发现竟然卧虎藏龙。
分别立于南门两侧的两株花树,每年都会以率先绽放的粉色花朵首发出场,吹响唤醒春天的集结号。我以前总误认为那是桃花,但直觉上好像桃花的花期应该更晚一些。因不求甚解,稀里糊涂了许多年。一扫才知,那便是以其高洁、素雅、淡泊而著称,位列花中四君子之首的梅花,不由得愧叹自己有眼不识泰山。
这仅仅是一个美好的开端,好戏更是在后头,其实小区里栽种着不少梅树。待梅仙们全部显形之后,我站在阳台上向外观望,才发现四周竟被散开各处的梅花环绕。最让我感到惊喜的是楼前左侧拐角处两侧的几株梅树,因栽种密集,有成林之势,我将其视为我的私人梅花林。从发现之日起,置窃花嫌疑于不顾,天天在梅花树下留连忘返,以加倍弥补多年的错失。从花蕾初绽一直到零落成泥辗作尘,我终于完美地见证了它的盛放。单元门口右侧便有一株梅树,有几次,粉色花瓣被风吹进一楼走廊里,地面上散落得到处都是,平添了几分风雅。我暗暗希望它们不要过早被清扫,以尽可能地多留下一些余香。
尚未来得及为梅花的零落感伤,又发现小区东侧藏在一个极不起眼的角落里的几株垂丝海棠。我一边将其视为自己的秘密花园而窃喜,一边又为园艺设计师安排位置的隐秘与它们的美丽极不相称而打抱不平。也许是意识到了这个疏忽,今年的植树节,小区物业在一条小路两侧的草坪上新植了许多海棠树。遥想明年春光烂漫时,可在缤纷的海棠花树下漫步,便充满了期待。
我对海棠花极度的偏爱,是因为爱屋及乌。去年清明节时,在北京工作的表弟将一张海棠花图片发到朋友圈,拍摄地点显示为西花厅胡同。西花厅曾经的主人是我最为敬仰之人,数个相互关联的元素瞬间让我破防。
这个清明节重读《海棠花祭》。这是周总理去世12年后,夫人邓疑超所写的一篇感人至深的忆文。文中说总理因为爱上了海棠花,而爱上了开满海棠花的西花厅,选择在此居住。每年花开之时,在海棠花下散步成为总理繁忙工作之余的乐趣。有一年总理因参加日内瓦会议,而错过海棠花开。邓颖超剪下一枝海棠花放在书中托人带到日内瓦。海棠花传情这个动人的片断,一直令我无比动容,爱情最美好的模样莫过如此。只要世上能有一人懂你如斯,人间便值得。也唯有美好如海棠,方可担当起这爱的信使之职。
每次读到“你看花的背影,仿佛就在昨天,就在我的眼前”时我总是忍不住泪目。总理那玉树临风的背影与美丽的海棠花交相辉映,该是一幅多么感人的画面。只是如今斯人已逝,唯有西花厅的海棠花年年绽放依旧,不知它们可会感到寂寞?
我日日造访那几株海棠,也算是睹花思人吧。盼它花苞初绽,喜它嫣然顾盼,爱它媚眼如丝。清明节后,花儿便渐生细纹,色转暗淡,我明白告别的时刻即将到来。花瓣纷纷离开花朵,终于飘落如雪。海棠花既然可将爱在世间传递,我宁愿相信它们亦有跨界神通,可以将思念带给亲人和所敬仰之人。“落红不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在生命的一次又一次轮回中,爱会不停地被传递。
进入四月份,伴随着海棠花花期的结束,楼前的这条小路却是越来越热闹了,成为春光汇集之地,如同杜甫诗中的“黄四娘家花满蹊,千朵万朵压枝低”。仅桃花就有数种,或鲜红,或粉嫩,大有与路对面粉色晚樱争奇斗艳之势。穿行在这姹紫嫣红的小路上,我感到夹道而立的群芳似乎在等待着我的评判,发出“可爱深红爱浅红”的询问。它们各有各美,一时之间难以决断。正当我左右为难之际,不知不觉走到一株白色晚樱的树下。那令我眼前一亮的清水出芙蓉般的清丽脱俗和仙气飘飘,让我毫不犹豫地将选票投给了它。白色真是一种很神奇的色彩,会令浓墨重彩隆重的出场立刻因装饰过度而溃不成军。每每走到白色晚樱树下,我总是久久地仰望着它,为它飘逸出尘的独特气质而倾倒。想起余秋雨先生在《中国文脉》自序中一句话:大道至易至简,小道至密至繁,邪道至秘至晦。世间万物大概皆循此理吧。
百花之中,丁香属于一个比较独特的存在。它小巧的花朵并不会一下夺人眼球,但若论花香,小区内花中之冠必非它莫属。在小区好几处都能发现丁香花的影子。有时行经此处,初始并未注意到它的存在,但那沁人心脾的花香总会牵引你的脚步,不由驻足观望。
丁香花的花期很长,这一点与紫荆旗鼓相当。它们似乎深谙”繁枝容易纷纷落“之道,于是便”嫩蕊商量细细开“。果然,不仅见证了连翘满枝金黄的全盛时期,而且目睹了梅花零落成泥辗作尘,并亲历杏花林绿树成荫子满枝。梨花带雨已是过眼云烟,玉兰花开的轰轰烈烈已成往事,紫叶李小小的白花也已难觅芳踪,回眸一笑百媚生的海棠已是绿肥红瘦。它们迎来送往,霸占了三月份的花期,在人间四月天一树一树的花开中,仍艳丽如初。
楼前那片小区里最大的草坪,之前只有左右两侧边缘的几株紫槐我早知其名。西南角那几株叶子极像枫叶,开着黄色小花的树原来是元宝槭。南侧那棵树孑然独立、树型高大优美,宽大的叶片边缘如锯齿一般,叫做蒙古栎。相邻多年,无数次擦肩而过,驻足定睛一看,方知是一位玉树临风的翩翩贵公子,便贸然上前去打探姓甚名谁,不知它们可会因为我的见色起意而觉无礼呢?而那树型矮小纤细,春日初生叶片鲜红胜花,总被我误认作枫树的鸡爪槭,则明显是女性形象。当轻盈层叠的枝叶在风中飘摇之时,那不分明是长袖盈风的红衣舞者吗?在这个春天里,我与这些才子佳人,相见相遇终相知。
当抬头仰望高木,亦不能忘却俯视大地。草坪上那星星点点,遍布各处,默默点缀大地的小精灵,有开着梦幻蓝小花的婆婆纳,秋天时会结出深红色小果的蛇莓,在风中摇曵生姿的紫花地丁,开着黄色小花的蒲公英、酢浆草以及可开出粉、黄、白等各色小花的三叶草,以极其低调的方式,共同装扮着我们的家园。
这个世界从不缺少美,而是缺少发现美的眼睛。当你的心灵被焦虑占据,眼睛被忙碌蒙蔽。无论多少次从春色满园中穿过,亦是百花齐放不入眼,花香阵阵难沁心。
佛说:”无论你遇见谁,他都是你生命中该出现的人,绝非偶然。他一定会教会你一些什么。”回望过往,自已似乎总是踏错节奏。原来需要频繁出差的工作,让我因留恋家的舒适与温暖,而错过感受远方。而对前几年出行受限的心理抵触,又转化为对远方的极度向往,从而一次次对身边之美熟视无睹。似乎总是陷入得不到才是最好的怪圈之中。
去年年底一个人旅行时在宁波偶遇一位帮我拍照的专业摄影师,机缘巧合之下,有了一些较为深入的交流。他刚从我生活的城市返回,我惊艳于在他的镜头之下我一直漠然视之的这座城市。他说到老舍所写的那句“上帝把春的艺术赐给瑞士,把夏的给了西湖,把秋和冬的全赐给了济南”让我醍醐灌顶。也许并不是每个人都有机会去验证上帝把一年四季的艺术赐予了哪个城市,但上帝应该是把打开美的感受的钥匙送给了每个人。遗憾的是,并不是人人都能找到那把钥匙。我很庆幸,在这个春天成功地找到了它。
美的事物是永恒的喜悦,我要张开双臂,尽情地紧紧拥抱这个春天。我要在为一场场花事的奔忙中,为自己贮存足够的喜悦。当内心装满喜悦,便能敏锐地感知到周围的美,世界的美。俯仰之间,何处不惊鸿?
从此之后,我相信无论是远方的诗意,还是近处的小美,眼前的确幸,都会尽数被我收入囊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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