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不见面

文/若冰

请不要恣意消费一个人对你的爱，当失望攒够了，多么爱你的人都会选择离开！

严冬，午夜。

升子又接到了前妻晴儿的微信：升子，他又不要我了，我再回去住几天，你来接我。

升子披衣起来，走到客厅的沙发上坐定，摸起晚上喝剩下的半瓶白酒，咕咚咕咚灌下几口，瞬间被呛出眼泪。

他用手背摸了一把眼泪，拿起茶几上的烟盒抽出一根烟点燃，一个人默默地抽着。

窗外，刺骨的寒风不时地拍打着窗户，惨白的月光从窗户映射进来，更让人觉得夜的静，天的冷。

茶几上的烟灰缸里已经塞满了烟蒂，升子的双眼红红的，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脖子上挂着的一块半圆形的玉佩，然后似乎是突然做出了什么决定似的，拿出手机，在微信名字标记为“心”的对话框里打下一行字：你该学会长大了，再不见面。接着他把这个“心”从微信好友里删除。

这一系列动作之后，升子顺势躺倒在沙发上，掩面而泣，不知过了多久，他昏昏沉沉地睡着了，睡梦里，与前妻李晴的过往，一幕幕出现。

升子，原名刘东升，个体商户小老板，经营水暖器材，大家都习惯称他升子。30年前的一次偶然巧遇认识了前妻李晴，二人相识相恋到结婚生子，再到最后分手，一幕幕都让升子刻骨铭心。

高中毕业的升子不甘和父母一样在地里刨食，带上父母东拼西凑的500元钱投奔一个在城里做服装生意的老乡去城里淘金。

经过认真考察了解，加上老乡的参谋，他选择了倒卖磁带和影碟的小生意，说干就干，他跟随老乡去广州进货，然后回到小县城摆摊售卖，不论严寒还是酷暑，升子都是起早贪黑地在集市上售卖磁带和影碟，其间常常被城管撵的到处跑。

由于头脑灵活加之肯吃苦，一年下来，他淘得了人生的第一桶金——2万元钱。

升子看到了希望，他想扩大经营，于是就在做服装生意的老乡帮助下，租下了百货商城楼梯口的一个小摊位，摊位虽小，但是处于商场顾客上下楼的必经之路，客流量大，生意非常好。

春节马上到了，升子又去进了一趟货，准备趁春节前的旺季在大赚一把。

进货回来的第二天早晨生意刚刚开张，升子就接到了商场发的通知，限五天内撤摊，原因是楼梯口的摊位影响消防安全，全部商城的楼梯口摊位一律撤离，限期五天，商城退回没到期部分的租金。

刚刚有了个安稳的摊位，现在又被要求撤摊，升子很少上火。

唉！下一步又要开始蹲市场摆小摊了，这倒也难不倒他，可是，这次进的货很多，靠摆小摊年前肯定卖不完，而歌曲磁带和影视光碟是不断更新的，如果年前卖不完，货压倒手里，来年出来新的，旧的肯定贬值，说不定本钱都回不来。

升子越想越上火，晚上收摊后就与一起做生意的几个朋友去小酒馆喝酒。

本就不能喝酒的升子，再加上心情不好，二两散白下肚就有点儿头昏脑胀了。

晚上八点左右，升子晃晃悠悠地往自己的出租房走，腊月的天气，冷的厉害，升子却感觉心燥发热，头昏脑胀，走到出租房的楼梯口，一股恶心涌来，他哇的一口吐了出来。好巧不巧，这一口污物不偏不斜全部喷在了从楼上下来的一个人的一个女孩身上，女孩白色的棉服立马成了花的了。

升子这么一吐出来，倒是让自己清醒了过来，他趁着楼道里微弱的灯光看见面前的女孩一脸的惊讶，双手捂着口鼻，试图遮挡那些污物的难闻气味。

升子连忙说：对不起！对不起！弄脏的衣服我赔。

女孩缓过神来，看见同样惊恐的升子，幽幽地说：唉！算我倒霉，本来想出楼下超市给妈妈打个电话的，这回也不用去了。唉！

说完，女孩转身往楼上走，升子一边跟着女孩后面，一边不停地说着“对不起，对不起，衣服我给赔。”

走到三楼，女孩掏钥匙开门进了左边的门，关门之际，女孩说，你烦不烦，谁用你赔，算我倒霉，说完，砰的一声把防盗门摔上了。

升子愣住了，原来是邻居，因为升子就租住在右边的门里，对门。

升子在门口愣了半天，想敲敲门再道个歉，可是想到刚才女孩的眼神，就迟疑了，心想：还好，知道她在那里住就好，明天再来道歉吧。

回到自己的出租房，喝了几杯水，看看逼仄的小房间，里面已经放了很多才进回来的货，要是把摊位上那些再都拿回来，这屋里简直就无容身之处了，想想又开始上火。

算了，干脆不想了，天无绝人之路，明天再说，想到这，升子就躺倒床上，蒙头大睡。

一觉醒来，已经是早晨八点了，升子一跃从床上跳起来，胡乱地洗了一把脸就出门了，他先来到对门敲门，想正式道个歉，再看看赔付女孩衣服的事，可敲了半天门，也没人应声，升子也着急去摊位，就离开了。

来到摊位，升子打听一下同样需要撤摊的摊主什么打算，有一个家里亲属在市政府工作的摊主说：以前也有过这类事情，但是后来都不了了之了，这次不行了，我家亲属说因为省城有一家商城最近发生火灾，因为消防通道不畅，造成很大损失，省里下令严格整顿大型商城商位挤占消防通道的事，市里由一名副市长牵头督办这个事，应该是妥不过去了，商场也正在核算需要撤摊的摊位的赔付金额。

唉！早晚得撤，那就早做打算吧，升子一边营业，一边收拾东西，把一些货分门别类的装进纸箱，外面只留一小部分，边卖边添，等到期限的最后一天，简单收拾一下就可以撤。

下午收摊后，升子去水果市场买了一些自认为女孩子爱吃的水果，葡萄、柚子、猕猴桃等，打算去对门女孩家道歉。

来到女孩门口敲敲门，还是无人应答，升子心想可能是没下班吧，等会再来，就在他刚要转身离开的时候，听见有人边说笑着边往楼上走。

等来人走到跟前，升子一愣，其中一个是自己的高中同学张婷，张婷看见升子，惊讶地说：呀！升子，怎么是你？你在这干嘛？

升子几乎是同时说：张婷，怎么是你？你怎么来这？

“我租的房就在这，我在这住呀！”张婷接着说，并伸手指了指东面房门。

“真巧，我就租住在你对门，这边。”升子说着指了指西门房门。

二人你一句，我一句正说的热闹，跟张婷一起上楼的女孩突然带着一些生气的口吻说：昨晚莫不是你吐了我一身吧？

张婷和升子同时看向女孩，升子模糊认出应该是昨晚的女孩，张婷突然哈哈大笑着对升子说：“晴儿昨晚的狼狈样，原来是拜你所赐啊！”

升子听到此不好意思的低下头说：“昨晚喝多了，今天特意给您道歉。”

张婷说：“外面冷，进屋说吧。”

说完张婷拿出钥匙开门，三个人先后进屋。

灯光下的晴儿，一下子亮瞎了升子的眼：娇小的身材，高矮胖瘦适中，水汪汪的两只眼睛，会说话一般，浅浅的两个酒窝，自带笑意。

升子看入了迷，似乎冥冥之中，晴儿就是他心里最喜欢的那个人，是他一辈子要放在心口上疼爱的人。

晴儿看见升子盯着自己看，脸一下子红了，并且赶紧低下了头。

张婷此时招呼升子坐，升子才回过神来。

升子赶紧把手里拎着的水果袋子放到小茶几上，三个人坐下来聊天。

原来张婷和李晴都在市里的纺织厂上班，都是织布车间的挡车工，当下工厂里的宿舍和没有完善，她俩就合租了这个房子，工作是三班倒，这一周她俩上白班，刚才是才下班回来。

弄明白情况后，升子真诚地向李晴道歉，并且表示要赔付一些钱给她，让她买一件衣服。

李晴眨了眨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轻声细语地说：“赔什么呀，都是出门在外不容易，你也不是故意的，那天晚上我回来洗完衣服后，还寻思着你喝多了，会不会出事呢？”

升子听到李晴这善解人意的话语，立时感觉有一股暖流涌上心头，更坚定地相信那个冥冥之中的感觉：李晴就是他今生的另一半。此刻他就暗下决心，一定好好做生意，努力赚钱，一定要向李晴求婚，一生把她放在心口上疼爱。

以后的日子里，升子拼命的赚钱，商城的摊位被撤掉后，升子又开始在集市摆地摊，后来，因摆地摊做这个生意的人越来越多，升子为了增加销售量，他不得不开辟新的市场，每天早出晚归，背着两只超大的提包去县城周边的各个集市上赶集。

隆冬季节，他冒着零下三十多度的严寒，站在铺满积雪的集市上兜售他的货物，饿了啃一口凉馒头，渴了喝一口带着冰碴的水；炎夏时候，他冒着酷暑奔波，从不舍得吃一根冰棍。去广州进货从来不舍得住旅馆，一般都是算好时间，晚上在火车上睡觉，白天进完货在上火车，如果赶上必须要在进货地住宿，一般都是找个房檐下铺上报纸对付一夜。

经过两年的打拼，升子攒出了在商城租赁店铺的资金，于是他租了一间小的店铺，暂时告别了东奔西跑的奔波。

这两年期间，升子和张婷、李晴三个人一直都还住在原来的出租房里，赶上张婷和李晴上夜班的时候，升子就主动去接送她俩。

一来二去，三个人也混的熟稔了，空闲的时候，三个人偶尔出去吃顿饭，张婷、李晴她们有什么事需要帮忙，升子也是责无旁贷地跑前跑后，像换个灯泡、修个水管什么的，升子总是随叫随到。在相处中升子总是自觉不自觉地流露出对李晴的好感，李晴也目睹了升子的努力，知道他是一个有头脑、能吃苦的人，因为也是对升子多有好感，只是二人谁也没有说破，张婷也是看在眼里。

这年春节前夕，升子找机会向李晴表达了自己的心意，让他想不到的是，李晴竟然痛快的接受了。

升子简直乐疯了，之后二人就开始了你侬我侬的热恋。

由于升子生意上的出色表现，加之张婷一直在李晴耳边为老同学吹暖风，升子与李晴的感情不断升温，恋爱一年半以后的国庆节，二人走进了婚姻的殿堂。

婚礼现场，升子的母亲拿出两块玉佩，庄重地把一块刻着“花好”二字的半月型的淡绿色翡翠玉佩挂到李晴的脖子上，把另一块刻着“月圆”二字的、同样是半月型的淡绿色翡翠玉佩挂到升子的脖子上。

这两块玉佩对在一起，正好是一个圆月形状，后面刻着的字合起来正是“花好月圆”。

给李晴和升子戴完玉佩，升子母亲说：今天你们结婚，爸爸妈妈没有更多更好的礼物送给你们，只有这对传家玉佩送给你们，愿你们俩永结同心，花好月圆。

小夫妻倆给母亲鞠躬致谢。

在以后的日子里，小夫妻恩恩爱爱，如胶似漆，特别是升子对李晴是关怀备至，真是捧在手心里怕摔着，含在嘴里怕化了。

升子每天除打理自己的生意外，承包了家里的一切家务，做饭、洗衣、打扫卫生，一点儿活不舍得让李晴动手。

每天早早做好早餐，再招呼李晴起床洗漱、吃饭；中午李晴在工厂食堂吃饭，升子就在摊位上吃盒饭，晚上下班，升子每天都去市场买上李晴爱吃的菜，回家做好，等待李晴下班，晚上吃完饭，升子总是撵老婆去休息，自己收拾桌子，洗碗。

升子快乐地照顾着家，疼爱着李晴，李晴幸福地享受着来着丈夫的无微不至的爱。

第二年，李晴生下了一个漂亮的小公主，更让一家人喜上门稍。

“爸，你怎么睡在沙发上？”

女儿的呼唤让升子从睡梦中醒来，看看对面墙上的挂钟已经早晨五点了，原来是他迷迷糊糊地躺在沙发上睡着了。

北方的冬季天亮的晚，虽然早晨五点了，但是外面还是很黑。

“你起这么早干嘛？不在睡会？天还早着呢。”升子对女儿说。

“我妈电话把我吵醒了，正好去趟厕所，看见你在这里睡觉。”女儿答到。

“我妈说她又要回来，爸，这次不要再接她了，不长记性。”说完女儿似乎很无奈地叹了口气，在爸爸旁边坐下。

“这几年你不是不管她，她几次三番地伤你的心，爸，我不是小孩子了，我都懂，这次你不要再接她了，要不她永远长不大，你该有自己的幸福了，这个寒假我补课赚的钱差不多够开学的学费，再有两年我大学就毕业了，你也不用太辛苦，你怎么做我都支持你。”

“嗯，我知道怎么做，你把自己的学业搞好就行。”

升子知道，女儿长大了，有自己的想法了。晴儿和女儿是升子一生中最重要的两个人，现在晴儿不会再回到这个家了，女儿是他生命里最重要的一个人了，他一定会把最好的给女儿。

看着女儿秀气的小脸，升子仿佛又看到了那个跑跑跳跳围着自己转的小萌娃。

女儿出生后不久，李晴上班的纺织厂由于效益不好，面临裁员，不想上班的可以买断工龄，升子得知情况后很是高兴，毅然决然地给妻子办了买断手续，正好让妻子全力以赴地伺候女儿。

那时候，升子觉得自己的人生真是开挂一般，家有娇妻爱女，生意又顺风顺水，孩子三岁多时候，他们在县城买了自己的房子，升子真心感觉生活像蜜一样甘甜。

可是让升子想不到的是孩子十岁那年这种甜蜜有点儿变了味。

那年的冬天特别冷，升子依旧努力地照顾着生意，妻子李晴在家照顾女儿，但是升子渐渐感觉妻子不在像那样爱和他聊天，以往每到他下班回来，妻子总是滔滔不绝地和她聊这聊那，现在总是感觉心不在焉，对于自己的主动示爱，妻子从不像以前那样积极回应。

当时升子也没放在心上，觉得可能是妻子照顾孩子又做家务太累，于是自己更加自觉地多做一些家务，让妻子有更多的时间休息。

有一天，妻子突然提出离婚，升子愣住了，不知自己错在哪里。

妻子很直白地说：“明人不说暗话，我也不绕圈子了，我的初恋，他的妻子去世了…  …你对我的好我知道，但是我意已决，你不用挽留我，财产我只要我应得的部分。”

升子大脑一片空白，不知说什么好。

过来好一会，升子才回过神来。

那天，他一夜没睡，和要好的朋友喝了一夜的酒。

第三天，他和李晴去办了离婚手续，他留下了女儿，让母亲来给女儿做饭，自己负责接送女生上下学。

一年以后的一天下午，升子刚刚收拾完摊位准备回家接女儿，突然李晴打了电话，说相见他一面。

升子把女儿接回家，由母亲照顾女儿吃饭、写作业，他开车去了李晴和他约定的地方，一见到李晴，升子心揪了起来，李晴拉着个行李箱，面色苍白，目光游离，脸上还有伤，左眼睛眼圈乌青。

李晴一见到升子就一边哭一边说：“那个王.八.蛋有外遇了，天天打我，我不想和他过了，我现在没地方去了，先去你那住几天可以吗？”

“我先给你安排个旅店住几天吧，你们没有离婚，你去我那里住不合适。”

“我们没有登记，他都说了让我滚，我东西都拿出来了，不会回去了。”

升子看到自己曾经放在心口疼着的女人，如今落到这个地步，心里五味杂陈，直怪自己当初没有坚持不离。

看到李晴那种无助的眼神，升子心软了，反正李晴和那个人也没有登记结婚，现在她无家可归，暂且让她回去住吧。

女儿看见妈妈回来，高兴的哭了，李晴抱着女儿也哭了。

母亲陪着女儿睡下后，升子和李晴聊了很长时间，升子大体从李晴嘴里了解了李晴这一年来的一些情况，知道她带去的十几万块钱花的也差不多了，就说：“以前的事过去就过去了，如果你愿意，我们可以复婚。”

李晴未置可否，只是说在这里先住一段时间再说，升子尊重她的意见。

几个月后，李晴不辞而别，升子打电话也不接，三四天后李晴发微信告诉升子她去锦州了，同学给她介绍了对象。

升子无言以对，只是默默地祝她幸福。

就这样，李晴来来走走，每次出去一两年就再回来住，升子顾及以往的感情，顾及她是孩子的母亲，每次在李晴无家可归之时都义无反顾地收留她。

升子也曾苦口婆心地劝她收收心，好好过日子，可是李晴，再也不是以前他爱着的李晴了。

女儿高考那年李晴又走了，临走时升子对她说：“孩子都上大学了，你还没长大吗？该收收心了吧？这个家不会永远做你的收容所。”

李晴听完，头也不回地走了。

“爸，想啥呢？别想那么多了，我知道你想什么，这次求求你不要再接回她了，让她学学长大，她总是消费你的感情和善良，这不公平。”

“嗯，听我乖女儿的！和她，不再见面。”

说完，升子又下意识地摸着脖子上挂着的那块半圆形的玉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