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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参与伯乐主题写作之【末日】
文明的高速运转,带来了城市的高速运转。车水马龙,人潮涌动,现代人的生活也在拼命满大街奔跑着。人群里走着,和千千万万的人擦肩而过,也记不住一张面孔。因此,谁会去留意一个拾荒的人,谁会去记住一张邋遢的脸。
过往
盛有余就是大大小小城市中,千千万万拾荒者当中的一个,也是最与众不同的一个。他的特别之处,就是身边总是带着一只黄毛狗,他给这只狗取名为大黄。他走到哪儿,大黄就跟到哪儿,形影不离!一大清早,太阳还没出来,已经带着他的那条大黄狗出门拾荒去了。他们首先来到往常爱光顾的那个大垃圾箱,盛有余左手提着一只大蛇皮囗袋,右手拿着一把钳子。他在这个大垃圾箱里搜罗一些有价值的物件。大黄呢?也听话地守在他的身后,等待着主人在那些脏兮兮臭熏熏的垃圾堆里,发现一块面包,或者一根骨头,然后扔给它,它就十分满足了。盛有余披散着一头齐肩的懒人卷发,这头卷发不知是自来卷的,还是因为长久不洗而结成了卷。身着一件米白色却发黑的紧身毛线衫,刚好衬托出他那近乎女人的隆起的两个乳房。一条深棕色的粗布微型喇叭长裤。别人见他第一眼时都以为他是一个女人,但是细看他的脸,又断定他是一个男人。宽宽的额头,有点夸张的拉长的脸,黝黑的皮肤,呈现熏制的腊肉色,胡子也因长久不刮而凌乱地披散开来。他在这一片的拾荒者中算得上是最邋遢的一个。他的大黄看起来都比他干净!
说起他的名字,还有一点来头。当初他爹给他取这个名儿时,是不求大富大贵,能吃饱穿暖,有点剩余就满足了!可是,就是这么个小小的祈盼,对于穷苦人而言,最终也无法实现。难以想象,他的父母在九泉之下,看见自己的小儿子孤苦伶仃,四五十岁了,也没能娶上媳妇,哥哥也不管他,还沦落到这般境地,每日靠拾荒维系日子,这老两口该有多心痛。有余拾了一天的荒,和他的狗回到他俩的住处,累了一天,躺在地铺上,伸了伸腿,长叹了一声。这个住所,实质上就是一个废弃的小破屋,长年没人居住,离县城有两三公里远,破屋主人好像不在本地。有余在城里租不起房子,一个偶然的机会发现了这间屋子,从此,总算是找到一个遮风挡雨的地方了。
每每夜深人静,有余总是想起他的父母。那时,父母还在人世,他还有一个哥哥,哥哥早早娶妻生子,与父母分家出去过活去了。剩下有余跟父母一起过,一家三口守着两三亩地,日出而作,日落而归,过了几年满足的日子。谁料母亲突然脑梗塞,匆匆离世,有余和父亲又过了几年相依为命的日子,那几年温饱是没有问题的。谁料父亲也离世了,就剩下有余一个人了。他经常想起父亲临走的时候,睁着眼睛看着面前这个小儿子,是一千个一万个不舍呀!想着他三十好几,还没成家,虽有一个哥哥和嫂嫂,不管不顾,也当没有。以后这日子可咋过下去呀?
爹妈的相继离去,带走了有余的所有希望,也带走了他的心。他不想再呆在曾经和父母住的那间破旧的房子里了,难免触景生情。他决定到县城里去闯一闯,说不定能闯出一番天地来,也说不准!哥哥嫂嫂的无情,坚定了有余去到城里闯荡的决心。有余没上过几年学,上学的时候也不用功,于读书上也没有什么天赋,现在大字也不识几个。他到县城后,刚开始,也做过一些苦力活,整天累得半死,也挣不到几个钱。他看见有一些老大爷和老大妈,整天提着个囗袋,在这个垃圾箱搜罗一下,又在那个垃圾箱搜罗一下,然后把一路搜罗到的塑料瓶和纸壳等拿到垃圾回收站按斤换钱。于是就索性也学着拾起荒来。“这倒是一个轻松挣钱的营生。”有余心里想着。
遇见大黄
有余从此便干起了捡垃圾的营生,每日早出晚归,换几个钱过活。虽然也算满足,但是时常难免生出孤独的情绪来。是的,整天除了跟废物回收站小陈有几句交易时的简单对话外,从天亮到天黑,嘴巴都是紧闭的,再没有任何其它人与之有语言交流了。他的确很孤单!直到一年前,他在回家的路上遇见大黄。那时候,大黄还只是一只小黄,还是一只流浪狗。瘦骨嶙峋的,像几天没吃过东西,一阵大风都能将之吹倒似的。盛有余当时手里正提着几个肉包子,嘴里刚吃到一囗。大黄走到他的脚下,用一种乞讨的眼神仰着头看着他,嘴里不时发出“嘶嘶”的央求声。有余的心瞬间融化了,他毫不吝啬地递给大黄一个完整的肉包子,他俩一齐吃起来。与其说他怜悯眼前这条小狗,还不如说是他在怜悯他自己。他难道不也是孤苦无依的吗?上天既然让他遇见大黄,这是天意!也是他的荣幸,他和大黄是彼此的荣幸!大黄虽只是一条狗,但是总算是有个伴了,也有个说话的人了。大黄虽不会说话,只会“汪汪”,但是“汪汪”里却带着对主人的喜爱和崇拜,感恩和依恋。单凭这一点,就比有余的亲哥嫂强百倍。就这样,举目无亲的有余遇见了没人养的“流浪黄”,并且结成了生活伴侣。从此,他寄住的小破屋,便多了一只狗。从此,他拾荒工作中便多了一个大黄的身影。
盛有余待大黄非常好,甚至超过对他自己的好。有什么好吃的,都紧着大黄吃。因此,一年下来,瘦骨嶙峋的小黄就变成了现在健壮的大黄。大黄跟着主人一起出门捡垃圾,别人眼里,大黄看上去比主人干净,比主人健康!有了大黄,有余不大经常想他的父母了,好像日子也过得充实了许多。他现在不是单想着自己吃饱,还有大黄。他心里有了挂念的人了,还有人等着他养活,生活也变得有盼头了,每日干起活来也不觉得苦了!他们俩日出而作,日落而归,日子就这么日复一日地重复着,重复着单调,也重复着幸福。自从有了大黄,有余每日脸上都挂着满足的笑。有人说,笑能带来好运。可不!这日子是越过越红火了,盛有余辛辛苦苦捡垃圾,攒了些钱,买了一辆二手的手推车,这辆手推车给拾荒工作带来不少便利,也给赤手空拳的盛有余省下不少力气。这下,盛有余,大黄,手推车,把生活点缀得越发有生气了!
从此,盛有余每日推着手推车在这个小县城里的街头巷尾捡垃圾,身后跟着摇头摆尾的大黄,心里更多了几分底气,脸上也多了几分神气。他经常催促大黄道:“喂,大黄!快跟上,别在那儿嗅了,一会儿走丢了!”大黄很贪玩,但是也很听主人的话,听见主人叫他,立刻就跑上来了。中午时分,太阳正当头,盛有余把他的手推车停放在马路边人行道上一棵大树底下,他在花坛边上坐下来,把买的一份快餐打开,大黄也坐在他的脚边,早也等不及了,两眼直勾勾地盯着主人手里的饭盒。有余照例像往常那样,将饭菜平均分成两份,把大部分肉夹给大黄,自己只是象征性的吃两片。快速吃完午饭,打开自己从小破屋带来的水瓶,咕咚咕咚喝上两口,又给身边的大黄喝上两口,又重新投入到他的工作中了。直到天黑尽了,城市的灯光亮起,提醒他该收工回小破屋了,也照亮了回家的路。回去的路上,有一小段路,是一条漆黑的小径,没有路灯,还好有月亮和星星在天上照着,有余仰头看着夜空中的星星发呆,他想:“那两颗星星在对着我眨眼,说不定是父亲和母亲在对我微笑呢!”
大黄跑丢
幸福对于好命的人而言是永恒的,然而,对于苦命人却是转瞬即逝,有如昙花一现!日子转眼到了冬天,今年的冬天比任何以往的冬天都冷。冬至前一天,盛有余跟往常一样,推着他的手推车,带着大黄去捡垃圾。吃过午饭,突然跑过去一条黑色的母狗,大黄看见这只黑狗跑过去,想都不想,就跑着跟上去,黑狗在前面拼命地跑,大黄也在后面拼命地追。有余见状,急忙大声喊道:“大黄,大黄,快回来!别再追了!”大黄看上这只黑狗了,简直就是一见钟情!哪里管主人的呼喊。一分钟时间,两条狗便消失在路的转角处。
盛有余第一次见大黄这么奋不顾身,头一回不听他的话。然而,转念又想着:“大黄追上黑狗,谈谈情说说爱,完罢,就回来找我了。他会循着我的气味找到我的!不行,我就在这里等他,不然,他回来找不到我就麻烦了!”盛有余怀抱着满满的希望,原地等着大黄回来。可是,等到天黑,大黄仍然没有回来。他只好推着车先回小破屋去,心想:“或许夜里就突然跑回来了!”可是,直到第二天清晨,大黄也没有回来。盛有余七魄仿佛丢了三魄,他脑子里开始生出一种不好的预感。但是,他不愿意相信,他还抱有一线希望。
盛有余支撑着站起身,颤颤地推着手推车出门了,他想再次去昨天大黄跑丢的地方看看,说不定大黄已经在那里等着他了!有余来到昨日的那个地方,没有大黄,只有一个臭熏熏的大垃圾箱。他无心捡垃圾,他眼神迷离地,毫无目的地走着,满大街乱串。今天是冬至,天也非常冷。盛有余身上穿着一件单薄的外套,但是他却并未冷得发抖。他心里顾不上冷,只想着大黄。他看见街上有些餐馆门口挂着狗肉和羊肉,他恨恨地想:“那吊着的是大黄吗?还是,他已成为别人桌上的盘中美餐?”他不敢再想下去!“不会的!大黄一定还活得好好的,此刻一定沉浸在爱情的甜蜜中,暂时乐不思蜀呢!”这样转念一想,盛有余心里好受多了。他才突然想起自己今天还没吃过任何东西呢!现在已是下午,还是赶紧买两个包子垫一下肚子吧!吃完包子,他才开始了一天的拾荒工作,今天耽误了半日工夫,拾荒的成果不太乐观。冬日里白日短,不一会儿工夫,天就黑尽了,他只得结束一天的工作,一个人推着车回到了小破屋。一进屋,像是放了气的球,瘫在地铺上,继续又想起大黄的事来。他控制不住不去想这件事,但却是越想越没有一个结果。将近凌晨两三点钟,在昏昏沉沉中终于睡着了!
接下来的日子,盛有余一面揣着一丝渺茫的希望,一面每日推着手推车出门去拾荒。毕竟日子总得过下去。不拾荒,换不来钱,拿什么糊口?日子就这样又过了两三个星期,大黄仍旧没有回来。盛有余已经不抱任何希望了,他时常喃喃地说道:“我的大黄不会回来了,要回来,早该回来了!”腊月里的一个早晨,盛有余推着车来到平常爱光顾的一个大垃圾箱捡垃圾,时常碰见的杜老头也正在那里搜罗垃圾。由于盛有余平日里少言寡语,不大和别人搭话,因此,他和杜老头虽然时常遇见,但是却没正式说上过几句话。然而,今天,杜老头却先开了口:“有余,你的大黄还是没有回来吗?”杜老头停顿了一下,带着一丝同情,一丝对盛有余的同情,因他知道大黄对于盛有余的意义非凡。多少个日子,盛有余身后跟着大黄,一起在这个小县城的大街小巷穿梭着,那时候,盛有余总是面带微笑。而今,却是整天拉着个脸,比哭还难看!
得知真相
“我上个周听我上小学的孙子说。”杜老头又怯怯地继续说道,“孙子说他冬至前一天,在放学的路上,亲眼看到一黄一黑两条狗,正在那巷口转角处亲热,被正好路过的两个狗贩子遇见,抛了几块有毒的肉。两条狗见肉到了嘴边,不吃岂不可惜。于是就把那几块肉两下工夫吃了个干净,完了,还舔口舔嘴的。”杜老头又停了下来,他一边漫不经心地拾着那些塑料瓶子,一边讲着。之后,悄悄地用余光扫了一眼盛有余。盛有余听得很认真,脸色开始变得苍白,于是急切地催促道:“然后,肉吃完了,怎么了?”杜老头停下手中的活儿,说道:“你说呢?吃了有毒的肉,又是有经验的狗贩子给的,还能有个活路吗?第二日就是冬至,恐怕早被不知哪些个人吃到肚子里去了!有余,你的大黄,黄了!别恋着了,丢开了吧!日子总得过下去。”有余只听到他的大黄在冬至那天被别人吃到肚子里了,后面关于杜老头劝说的话,一句也没听进耳朵里。他全身都瘫软下来,接连后退了几步,才算站立住,没跌倒在地。
如果说,盛有余在大黄跑丢的这一个月的光景里,靠着一点点微乎其微的希望活着。那现在,听了杜老头的陈述,他完全是绝望了!这种绝望,不单单是对大黄永远也不可能回到他身边的绝望,更有对他自己整个生命的绝望。在这一两年有大黄的日子里,他们一起度过许多快乐的时光。现在,大黄走了,也带走了他的半条命。盛有余踉踉跄跄地推着车回到小破屋,一头栽到地铺上,心里是五味杂陈,难受得厉害。他想哭,却只是哽咽了一阵。之后,折疼了半夜,才睡去。
绝望
第二天,天大亮了!盛有余才醒来,四肢无力,竟不能起身来。只觉得头痛得剧烈,摸了一下额头,烫得他赶紧把手挪开。他病了!他又渴又饿,几经挣扎,硬撑着起来,喝了两大口水,又发现桌上还有昨日吃剩下的半个馒头,拿到手里啃了起来。之后,又继续蜷缩在那条唯一的脏透了的薄被子里发着抖。盛有余已经没有力气再去想大黄的事了,他只觉得头痛得厉害。他烧糊涂了,于是睡过去,昏天暗地的,黑白颠倒的,不知睡了多久,总算醒了过来。头痛得不似之前厉害了,也清醒了许多。他起身,烧了一点开水,倒进他唯一的一个面碗里,吹了几口冷气,一饮而尽!又给自己煮了碗面条,“嗖嗖”地吃了个干净。突然身体回来了一些力气,却丧失了生活的动力。快要过年了,他决定休整一下,开了年再开始拾荒。“反正,身上还有一些度日的钱的,挨到过完年没有问题,只要省着点花!”盛有余想着。
过年,于别人是极热闹的!于他,不过是多添一些凄凉罢了!总算熬过了年关,有余要开启他的拾荒工作了!在中国的西南地区,一过完年,天气就一日比一日暖和起来。那是一个风和日丽的清晨,在一个巷子里,公厕旁边那个大垃圾箱旁,一个齐肩卷发的男人,穿着一件米白色却发黑的紧身毛线衫,刚好衬托出女人似的两个隆起的乳房。邋邋遢遢的!身旁停放着一个手推车。他是盛有余,盛有余又来捡垃圾了!
在这早春的清晨里,空气中还有丝丝寒意。一缕阳光斜照在他的脸上,仿佛映出了他久违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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