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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声声响雷,回荡在一处叫''梦''的天地间。
发大水了,连续下了几个月的大雨。农田已全让洪水淹没,水深能达两米左右。
我站在一处高处,发现这方天地,我成了惟一。我孤独地走着,想找到曾经的家人,想找到曾经的朋友。我又冷又饿,走了许久,一个人影也没有。其实,即使是我不喜欢的人,能忽然出现在我的面前,我都会很开心的。但这里,只剩下我。其它的一切,似乎都淹没在这场罕见的洪水中。
好希望还有活着的人,真的太孤单了。即使能出现一条狗,那也能慰籍我的心灵。
我沿着险象环生的小道,往前走着。路两边白茫茫的洪水,让我一阵发晕……
这片区域,我是那么的熟悉。可是,那些熟悉的地方,全都泡在洪水中。
一处露在水面上的小岛,吸引了我的目光。错了,是时不时跃上小岛的鱼,吸引了我的目光。我一头扎进水里,向小岛游了过去。
费了我很大的力气,我终于游至小岛的附近。我用最后的力气,爬上了岛。小岛极小,方圆仅两米左右。其实叫小岛并不合适,要不叫作小土堆吧。
我站在小土堆上,盯着那些不时跃上来的鱼。我饿了,我平时是不爱吃鱼的,但现在哪还顾得上这些呢?至少它能吃,能让我饱腹。我还想活着,我想等水退了,就去寻找我的家人朋友。
跃上来的鱼,不是一般的难抓,滑溜溜的。我所处的地方又很小,鱼只要稍微一挣扎,就能重新回到水里。
终于,我逮着了条鱼,约摸三斤来重,我也不认识这是什么鱼。但既然给我抓住了,哪能轻易放过。
我扣着鱼腮,我要游回岸边。这里太小了,以至站在上面的我,有点晕水。水好凉,我冻得浑身都疼,我牙齿嘎嘎嘎控制不住在乱弹着。
我没力气了,暂时静静浮在水面上。我并不挣扎,想让体力稍微恢复一些后,再游回岸边。
上游许多黑色丝状物,随洪水漂了下来。我仔细看了看,似乎是女人的长头发,我有点嗝应,忙向岸边扑腾而去。费了半条老命,我终于靠岸了,却上不了岸。这块位置太陡了点,我没有一丝的机会爬上去。我忙尽量摒住呼吸,把身体紧紧贴在岸壁处。
我扭头再望向上游的水面,一具长头发的女尸,正直直向我飘了过来……
我觉着我眼珠都要变绿了,平时不信神不信鬼的我,实在是给吓得不轻,我忙潜入水里,希望她能悄无声息就飘过去。
事与愿违,她只是头朝着我这个地方,在水面上一动不动。我憋着气潜在水里,她居然不走了!难道是看上我了?我不知道她要干什么,我实在是憋不住气了,忙把头露出水面,使劲呼吸了几口新鲜的空气,然后我继续缩回水下。我祈祷着她能快些飘走,我实在是害怕她。
几次反复出来呼吸后,我一狠心,用手把她往外一堆,谁曾想,她还是不肯走,还在我面前转起圈来了……
“姑……姑娘,冤有……有头,债有主,你别……你别净缠着我呀!”我不知道是给冻的,还是给吓的,舌头已经不利索了,但我想,我已经表述得很清楚了,我与她真是萍水相逢,也无债务纠纷什么的。
女尸动了,向我抓来,我忙躲开她的手,向上游连滚带爬游了出去,我回头一望,她居然站起来了!我觉得我要死了,给她这样一番折腾。我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向外潜了出去……
不知过了多久,我再次醒来,一个光头大汉,正蹲在我的头上,正眯着眼笑着打量我。
我发现我在岸上了,四周白茫茫的水面,有点刺眼。“谢谢,谢谢你把我捞了上来。”
“嘿嘿,嘿嘿,都死了,都死了……”
“什么都死了?”我还有点晕呼,但还是礼貌问了他一句。
“嘿嘿,嘿嘿,都死了,都死了……”
“谁死了?”我终于缓了过来。
“嘿嘿,嘿嘿,都死了,都死了……”
我终于忍不住了,一把把他推开,敢情他是位傻子。我想了想,又忍不住,忙轻轻拍了拍他的光头,以示安慰鼓励。
当我发现,傻子从他的身后,又扯了把长头发,披到头上的时候,声声国粹从我口中浪了出来。原来水里的女鬼就是他。我狠狠地给了他几脚,却发现他只会傻傻地念着:“嘿嘿,嘿嘿,都死了,都死了……”
我愕然且惊惶,从他这句话来分析,此次水灾,绝对是一次史无前例的大灾难。
我默默地抱了抱他,心里的沉重,已经无法言表。
我离家还有很远,我已经给水冲到下游了。我刚抓的鱼,也已经跑掉了。我带着我刚刚的救命恩人,向上游走去。我想回家了,希望家里没事,觉得家的那处区域,地势是很高的,应该不会让水淹没。
路很难走,甚至经常无路可走,我们经常要淌过齐腰深的水,才能向前行走……远处水面上,不时飘过的几头死猪,让我不敢多张望,我害怕下一秒,见着的不再是猪的尸体,而是人的尸体。
我几次回转头,大声呵斥着,想让傻子闭上嘴,因为他就像一台复读机一样,反反复复,不知疲倦地念叨着同一句话。我心情已经很糟糕了,再让他一通机械式的乱念叨,变得更是心烦。
路过不少的村庄,已经全淹在水里了,偶尔一处露在水面上的房顶,让我好一阵难受。我们有点走不动了,傻子的念经声,也有一句无一句,断断续续的。
我们找了处还算能落脚的地方,停了下来。因为天要黑了,我依旧是那么的饥饿,我许是很长一段时间没有进过食。
这里很是偏僻,但我总算认识,我知道,我再向上游走约十来公里,我就能到家。我在树叶上,舔食了一些水份,然后让傻子也学着我,对着树叶一阵吮吸。怎么说,树叶上的水,总要比那些水要好些。我们忍着饿,忍着蚊虫的叮咬,就在这里歇息了一晚,过程那难受的滋味,自然无法言说。
天亮了,雨依旧在下。前面的路,更难走了。我看了看东边的悬崖,觉着要赌上一把。因为我觉得,附近的水位,依旧在抬升。我又喝斥了几声傻子,想让他那烦人的念经声能停下来。傻子看上去,比我状态要好,可能人变傻了以后,就忧愁变少,思考得少了,人会活得自在一些。
我们开始往山上爬,可惜这面山着实不好爬,太陡峭了一点。而且,正下着雨,到处滑溜溜的,不注意很容易跌落受伤。但我们已经没有了退路,刚才来时的路,已经让浑浊的洪水重新覆盖了起来。我望了望乌云密布的天空,又望了望下面洪水泛滥的土地,心里忽然安静了下来。我望了望我右边的傻子,似乎他爬得比我还稳当,我也就不再操心他。
两个小时后,我像块烂泥一样,趴在地上一动不动。
“嘿嘿,嘿嘿,都死了,都死了……”傻子真精神,我暗自嘀咕了一句。
我歇息了半个小时左右,总算是回过魂来,我们开始继续出发……
山顶上好走了许多,只要那雷公莫乱劈就好!其实心存一点小希望,希望有救灾的直升机什么的,来把我们弄走。只可惜雷电那么密集,我的希望自然只能落空。
我们深一脚,浅一脚,继续沿着山顶前行,我也离家越来越近了。
当我涉水回到村里,我心若死灰。这里的房子,大多已经垮塌下来了,这里已经看不见一个活物了。水越积越深,我却不想离开,这里是我的家啊!我望着面目全非的村子,心里五味杂陈。我的家,已经没有了,我的家人,我不知道……我不敢再想下去,只是心里希望,他们已经撤了出去。
我在垮塌的房子里,摸出了些吃食,然后就坐在房顶上,与傻子分食了起来。
傻子的念经声,我是越听越顺耳了。毕竟他是人,虽然交流不上,但至少他在,能减缓我许多的焦虑。
我找了些塑料袋,继续在水下的房子里掏,我得多带点路上的食物。饥饿过的人,才知道食物的可贵。很幸运,我搜罗了不少末拆包装的食物。让我欣喜不已的是,这些东西里,还有不少的糖果。我再蠢,也知道糖果是高能量食物。这些平时我看也不看的糖果,重新点起了我的生命之火。
我把一些食物,死死绑在自己的身上,也把一些食物,死死绑在傻子的身上。这样,即使我们任一人出了意外,那另一人,还有活下去的本钱。
我们顶着狂风暴雨,电闪雷鸣,又重新爬上了山顶。我们衣服都湿透了,哪又还会在乎天气呢?
念经声不止,我的脚步也不会停止。我以傻子那念经声的强弱,来判断要不要停下休息。我望着亦步亦趋的傻子,心底不由一阵温暖。
我们走走停停,天地间除了我与傻子,我们的身旁又多了条小黄狗。小黄狗不大,也很轻,发现它时,它正耷拉着脑袋,躲在一株大树下躲雨。我急忙把它抱了出来,因为那密集的闪电,我怕下一刻它就熟了。雷雨天,我是不太敢在那些大树下躲雨的。
我管它叫阿黄,然后把阿黄的名字强行灌输给傻子。
阿黄更喜欢傻子,只因我很是嫌弃它身上的腥味。傻子自然不介意,他每天除了念经,就是抱着阿黄。傻子力气大,拎着阿黄走路,自然一点问题也没有。其实我不止一次,要傻子把阿黄放下来,让阿黄自己走。但傻子不明白,以为我要把阿黄丢弃,所以几次无果后,我也由得他们。
我们在山顶上,一路向东而去。我希望,前面能碰见大群大群的人,因为在更远处的东边,有着几个大城市。
好在这时是夏季,山上有不少已经成熟的野果,我也尽量减少每餐的食物份额,特别是村里搜罗出来的糖果,我更是不想碰。一是,留下它,就能多一份故土的思念;二是,关键时刻,它也许能救命。
我们两人,似乎比阿黄还惨,身上的伤口,已有些地方开始化脓溃烂,衣服也已破烂不堪。阿黄还好,只是湿漉漉的毛发,让它看起来显得瘦小而已,其它的,它目前看上去,还甚是良好。
我凭着小时候的记忆,在山上找了种草药,嚼烂,敷在伤口处。这种草药,叫''鸭公青'',在我们这片地方,到处都能找得着。其实小时候,我们主要是用它来止血的,并不是用它来处理这些溃烂的伤口的。但我只认识这种草药,因为实在是太常见了。我处理好我身上的伤口后,也给傻子身上的伤口敷了不少的''鸭公青'',希望他不要嫌弃我的口水。
丝丝凉意,在手臂上漫延,我知道是鸭公青的药效在发挥作用。我也吃了几片这些叶子,那苦涩的味道,让我精神愉悦。于是,又骗傻子吃了好几片,好东西,当然不能忘记傻子。毕竟,我觉得我喜欢上他的念经声了,希望他能一直好好的,把经念下去。自然,阿黄我也不会放过。我嚼了一小撮药草,然后掰开阿黄的嘴巴,就把嚼烂的药草,往它喉咙里塞进去……我也不管它那呜呜呜的乱叫声,直到确保它已经吞了,我才放开它。
大水后是大疫,希望我这样做,能对我们有一点点的用处。
半夜里,我觉得我发烧了,我一点力气也没有,我努力想睁开双眼,却怎么也睁不开,我沉沉地睡了过去……
我是在念经声中醒过来的,醒过来的我,发现我正趴在傻子的背上。我拍了拍面前的光头,示意傻子放我下来。
傻子蹲了下来,我刚想站稳,却力不从心,一屁股坐进泥水里。我晃了晃手,拒绝了傻子伸过来的大手,又把脸上的狗头推开,我晃晃悠悠撑着双腿站了起来。
“雨停了?”我环顾一周,才发现雨停了,心里不由一阵欢喜,忙抬头看了看天上,发现云层变淡变薄了许多。雨停了,就意味着更多的好消息要来了。
我吃了几粒糖,又休息了一小会,我们继续上路。
当温暖的太阳晒在身上的时候,我知道雨水要停了,雨季要过去了。
傻子依旧念着:嘿嘿,嘿嘿,都死了,都死了……
阿黄却变活泼了,在我们身前身后,来回狂奔不止。
天上那不时出现的直升机,让我充满了对未来美好的愿景。
三天后,我们两人一狗下了山。山下是连绵不绝五颜六色的帐篷。我找人问了,才知道,前面城市的情况,更是不乐观,所以这处山脚,多了一片临时安置区。但我的心思,可管不上这些,我希望找到我的父母。只是可惜,这里的伙食,把我微微养胖了几斤,我都没办法去联系谁,因为太多的通信基站,在洪水里失去作用。
一场旷日持久的,罕见的洪涝灾害,不止多了无数的亡魂,也多了无数无家可归的人,也多了许许多多的孤儿。
我在这里,当了一位义工,日常的工作,就是分拣派送物资口粮。至于那些繁重无比的工作,却是那群穿着军装的人在做。傻子带着阿黄,住进了一处临时刚建好的院子里面,希望阿黄和他都能好好的。
三个月后,我找着了我的父母。我看着他们还算健康的身体,想着一路走来的艰辛,原来是那么的值得。
父母重新出现在我的生活里,让我无比的感激。我感激那些强行把我父母扯上救生舟的人,我感激一切为我父母提供过帮助的人。我不知道当中有谁,也不知道他们叫什么名字,但我知道,在大灾大难面前,永远有着一群身着军装且勇敢的身影。
他们,也许是最可爱的一群人了吧!因为,那身军装,永远都值得我们去信赖!
阵阵雷声,把我从梦中震醒。醒来才发现,原来是南柯一梦。
窗外飘来的细雨,打湿了我的脸颊,我忙起身,用手擦了擦脸,然后把窗关紧。我望着漆黑如墨的夜色,再无睡意,就依在窗旁,静待天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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