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我一根糖葫芦好吗

1.

却说，一个风和日丽的冬日上午，太子殿下挺着刚吃饱的小肚子在御花园里遛弯，一转弯突然瞅见一个穿着灰狐狐裘的小圆豆包在梅花树下哭唧唧。

胤珏走进了，蹲下身子，戳了戳这个扎着两个小揪揪的女童：“你好大的胆子，敢在紫禁城里哭得这么没有体统。”

那小姑娘抬头望了他一眼，一双眼睛哭成了核桃仁，两个腮帮子上的泪痕和那夏日冻梨似的，小太子皱了皱眉头，这丫头，一个字：丑

“我找不到我阿玛了。”小丫头抹了把眼泪，看着他穿的尊贵不凡，应是个有头有脸的人物：“小哥哥，你能帮我找我阿玛吗？”

胤珏笑了，从小到大，他只被人称皇弟，或是太子殿下，还未有人唤他一声小哥哥过，他这个岁数总是容易被新鲜事物左右，他饶有趣味的问那小丫头：“你阿玛是谁？”

“我阿玛是吏部侍郎唐力。”

“唐力？我听说侍郎大人有个女儿，名叫唐毓秀，乃是京城里的少年天才，年纪轻轻便能吟诗做赋，可是你麽？”十五岁的小太子左打量右打量，总觉得这个一脸丧气的泪包子不是那个让皇阿玛赞不绝口的奇丫头。

果然让他料对了，那灰色肉团子哼了哼鼻子，一副可怜相：“您说的是我大姐，我是我家的小女儿，叫唐葫芦。”

糖葫芦？胤珏没绷住，笑了，哪里有人会给自家孩子起这样的名字。

胤珏一笑，唐葫芦又想哭了，一边哭还一边委屈的大声的嚷嚷着：“为什么你们都嘲笑我的名字，我的名字是额娘怀我时最喜欢吃十四街坊的糖葫芦，名字是我额娘起的，你不许笑。”

咳咳，胤珏清了清喉咙，见自己触了这丫头的眉头，收敛了笑意，一本正经的胡说道：“我不是笑你的名字怪，我就是觉得.....”

胤珏有些词穷，憋了半天，在唐葫芦期待的一双泪目的注视下，脸不红心不跳的胡编乱造道：“本宫就是觉得你这名字......甜得很。”

甜的很.....唐葫芦怔了怔，半天才琢磨过来，展开了笑颜：“是了，我额娘也说过，给我起这个名字，就是望我一生都不知苦。”

胤珏看着这灰色肉团子傻乎乎的笑，终于觉得云开见月，映得心里好大一片明月光，心情大好：“你阿玛和我皇阿玛在乾清宫议事，我带你去找他。”

唐葫芦还未说完，便见一娉娉袅袅，豆蔻粉黛的女孩急步走了过来，稚嫩的脸上以见姣好的容貌，明媚的眉眼全是焦急：“小妹，你怎地在这里，父亲找了你许久。”

身着白色狐裘的的女孩出现，胤珏觉得身后的糖葫芦都退了一步。

“臣女唐毓秀，参见太子殿下，太子殿下万福。”礼数周全，举止端庄，胤珏仔细参照了一下身后哭的脸上红的白色都有的肉包子。

孔雀窝里出了一只瘦弱的小山鸡？胤珏摇了摇头，温和一笑：“免礼。”

唐毓秀甜甜一笑，露出嘴角的两个小梨涡，让人瞧着很是讨喜。

以至漂亮的金孔雀唐毓秀拉扯着唐葫芦离开时，胤珏望着眼前品貌尚好的白狐裘和杂毛灰黑的灰狸裘离开时，小苏公公以为太子中意了那一抹得体的白衫，却不料小太子眼底含笑：“这团小灰毛，还挺有意思。”

小苏公公一时间没摸透小殿下的意思，愣了一会儿，许久，才跟上：“那殿下可以求皇帝赐婚呐。”

胤珏弹去袖子上的雪花，轻笑一声：“小灰团子虽说有点意思，但礼数端稳三品皆无，若是赐婚，还是她长姐合适。”

小苏公公舒了口气，这才是他心高气傲的小殿下嘛，唐葫芦，听着名字便少了些贵气。

胤珏顺着那两姐妹踏过的脚印，两副脚印一对深，一对浅。她姐姐身子弱柳扶风，这重重的脚印，一定是那哭鼻子的傻丫头留下的。

他有些出神，拢了拢自己的大氅，她固然是有些意思，但他是皇阿玛一旨诏书册封的太子，未来的天子，他身边的人，不需‘有趣’，‘有用’即可。

2.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吏部侍郎唐力，对江山社稷有功，朕，赐唐卿之女唐毓秀为太子侧福晋。则即日完婚。”

唐家全家老小跪拜圣旨后，皆大欢喜。唐力一直以唐毓秀为荣，早就想将自己知书达理的大女儿送入紫禁城的宫闱里，虽说太子还未登记，但是太子聪慧廉明，继承大统不过早晚的事，唐力喜上眉梢，直接给了传旨公公两锭大金子。

送走了宫里头来的人，唐毓秀的小姐脾气上来了：“阿玛，不过就是个侧福晋，说到底还是个妾，女儿要做便是要做福晋，做主母！”

“哎呦我的小姑奶奶，你也不想想，咱们大清开国以来，哪里有汉臣皇后，你能直接被册封为太子侧福晋，咱家祖坟上已经是冒青烟了。”

唐毓秀想了想，确实如此，也便舒了点心。望向低着头手里还捏着一串糖葫芦的唐葫芦，面露嘲讽：“说起来，能做这侧福晋，还是承了妹妹的福。若是没有她的衬托，我也不会这么顺利。”

唐葫芦憨憨的笑道：“这是姐姐的福泽，妹妹不敢跟姐姐相提并论。”

这怕是唐葫芦此生说的最合适宜的话了，此话说的滴水不漏，正说到唐毓秀的心眼里，侧头跟唐力说道：“阿玛，就让唐葫芦从东苑挪出来吧，那地方偏僻荒凉，将我这妹妹糟践的面黄肌瘦的。”

唐力沾了女儿的光，自然是一百个顺从。

唐葫芦搬到清风阁时，心里欢喜，不用再怕老鼠抢她的吃食了。

唐葫芦消停的日子没过两天，宫里便传出了惊天噩耗。皇后陷害当今圣上最宠爱的佟佳氏，被废后赐三尺白绫，胤珏被废，皇帝眼不见心不烦，连夜将他赶出宫闱，赐了个亲王，封了个‘椁’字，打发到王府，再不许他进宫拜见。

天子一怒，荣华富贵权势尊卑皆是浮云。

原本洋洋得意的唐府可遭了殃，唐毓秀不愿嫁给一个失宠的废物王爷，了此余生，欲要自尽。

可唐力眼珠子一转：“闺女阿，当初陛下的旨意是让你嫁给当今太子，他如今被废，只是个王爷，如今椁亲王不受皇恩，就算我唐家的其他女儿嫁过去，也不打紧。”

唐力顿了顿，望着一旁嗑瓜子的唐葫芦：“我们唐家肯愿躺这趟混水，愿意在他最落魄时嫁女儿给他，已经是最大的让步。”

“父亲的意思.....”

“唐葫芦去。”

唐葫芦被塞进大红花轿抬上椁亲王府时，满心满脑子里都是长姐的话：唐葫芦，椁亲王毕竟是亲王，饮食的规格比我们要有排场的多，你若是喜欢吃肘子，便有肘子，想吃肉排便有肉排。你不是一直想喝牛乳麽，到了椁亲王府，你未来的丈夫，都会满足你。

唐葫芦坐着花轿，白捡了一个亲王侧福晋的位分。

她却只想着从前读的女戒，未嫁从父，出嫁从夫，椁亲王以后便是他的夫婿了，她其实有些不开心，因为好吃的，都要分他一半了。

她怕是有史以来第一位，奔着肘子和肉排牛乳出嫁的女子。

3.

唐葫芦还记得，下轿子时，一双冰凉的手接过她的手，她冻得打了个哆嗦。

从前听说嫁娶是最是热闹，有炮仗和烟花，还会请戏台子来唱曲助兴，可是为什么，她的耳边都是寂静呢？整个院子里空落落的。

胤珏握着手心里温暖的手，觉得他身上的寒冷被驱散了，心里也热乎了起来，一夜之间，他落到了如此下场，他知道了帝王的薄情，也知道了人情的冷暖。

他的婚事，没有一个人敢来。偌大的王府，除了低眉颔首的下人婢女，都是空荡凋零，唯有手心里的温暖，让他觉得他还活着。

少年的声音从他耳畔响起，声音疲惫而脆弱：“毓秀，我如今落此地步，你还愿意嫁给我，我很感激，以后定不负你。”

唐葫芦想告诉他，她是唐葫芦，不是长姐。

可是出门时长姐嘱咐，不到洞房不许说话，如果说话了，会坏了规矩，败坏唐家门楣。

所以直到满是金喜字和红烛，床榻和床帘都是一派喜庆的大红色的寝殿时，唐葫芦才松了口气，觉得自己十分稳妥的保全了唐家的门楣，一路上，不管椁亲王说什么，她都一个字没有回答。

热闹的红色，让唐葫芦心里跳的很快，从来没有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会成为别人的妻子。

当她的红盖头被自己的夫婿用喜棍挑开时，唐葫芦笑盈盈的，但是当她看到自己嫁的人不是椁亲王，而是她从前见过的太子殿下是，慌了阵脚。

长姐告诉她，她要嫁给椁亲王，却没告诉他，椁亲王就是她从前见过的太子。

“太子殿下，是不是搞错了，我阿玛说，我是来嫁给椁亲王的。”唐葫芦小心翼翼的抬起眼眸，看着那个神色一点一点暗淡了的少年。

他的神情，似乎是被一切抛弃落寞。唐葫芦不太喜欢，自己被他望着时候，他眼底的不屑。

他大笑着，拿起桌上的酒壶，一饮而尽，摇摇晃晃的打开门，被门槛绊倒，摔在地上。

唐葫芦一时间有些踌躇，因为当她穿着繁琐的喜服，试图将他从地上扶起来时，糖葫芦听见，胤珏在哭。声音很小，但是她真切的听见了，他在哭。

唐葫芦突然就想到了七岁那年，额娘从病榻上撒手西去，她也是这样哭的，悲痛的，万念俱寂的，声音不大，却让人情感落泪。

胤珏突然感觉到手背上落下几滴冰凉，身旁欲扶起他来的少女，也跟他一起掉了泪，泪眼婆娑的握着他的手：“殿下，不管你是太子也好，椁亲王也好，唐葫芦都会一直陪着你，你说过，我名字很甜，所以，以后我陪着你，你就不觉得苦了。”

胤珏甩开唐葫芦的手，独自走进了深深的夜里，和夜色融合在一起，唐葫芦在门外头站了很久，她跟自己打了一个鸡腿的赌，赌胤珏会回来，可是她输了，胤珏一夜都没有再来。

唐葫芦脱下繁琐沉重的喜服，坐在镜子前，她本想着，这里应该是她的家，她的归宿，可她突然想起，自己打赌的鸡腿，不知道输给谁的时候，才明白，其实这里还是和以前的唐府没有不同。

3.

胤珏从书房里醒来，醉酒让他头痛欲裂。

他脑子里昏昏沉沉的，只有一个清脆的女声，不停的在他耳边重复：“殿下，不管你是太子，还是椁亲王，唐葫芦都会一直陪着你。”

“殿下，你说我的名字很甜，所以以后我陪着你，你就不觉得苦了。”

胤珏不敢推开门出去，他不知道怎么面对单纯善良的唐葫芦。他原本想着，一无所有之后，起码身边还有个知书达理温柔体贴的枕边人，却不曾想，水往低处流，人往高处走，自己这个被当今圣上厌弃的皇子，谁都看不进眼里了。

他的这一辈子，注定再无欢喜了，胤珏悲哀的想。

轻巧的声音从他的书房外传来：“殿下，唐葫芦给你做了早膳，是糯米虾饺，要不要尝尝？”

他还未答话，门便被人莽莽撞撞的推开：“我进来咯。”

胤珏衣衫凌乱，唐葫芦蹙起了眉头：“殿下，你为何日上三竿，还不将衣裳穿好！这不合体统！”

唐葫芦这一烦话，让胤珏想到了他在御花园里看见哭鼻子的她时，跟她说的第一句话是：你好大的胆子，敢在紫禁城里哭得这么没有体统。

没想到她也会把‘体统’二字张口闭口的放在嘴边，唐葫芦靠过来，手脚笨拙的给他整理衣裳，却奈何她自己从来没有做过样的事情，手忙脚乱了半天，胤珏的衣衫看起来更加凌乱了。

胤珏低头看着这个比他矮一整个头的小丫头，认真专注的给他整理衣衫的可爱模样，阴郁的心情突然明朗了起来，看着她笨笨的样子，也挺有趣，所以破天荒的，胤珏想任由她摆弄。

不知不觉时间就这样过去了，小丫头系了半天的扣子也扣得歪歪扭扭，她蹲下身子，轻轻的扣着地板：“殿下，我是不是太笨了。”

“恩，挺笨的。”胤珏道，自己整理着自己的衣衫。他斜睨一眼，见唐葫芦抠地扣得更使劲了。

所以他也蹲下身，将她的两只凉手放在怀里，寒冬腊月的，给他系了这么久的衣裳，一双小手都冰冰凉了，胤珏也不知自己是怎么了，下意识的已经将她的手放在怀里之后，才红着脸，移开望着她微红的脸颊的视线，别扭道：“但是，第一次服饰人能做成这样......已经很好了。”

“谢谢殿下夸赞。”唐葫芦结结巴巴的回答。

“以后不准叫我殿下了，我已经不是宫里的太子了，我是椁亲王，你得叫我王爷。”

“是，王爷。”唐葫芦软糯的答应着，突然想到：“哎呀，我的晶皮虾饺！都凉了不好吃了。”

胤珏轻笑：“来日方长，有什么可恼的。”

胤珏不需上朝，也不得参与政事，椁亲王府一年到头的也来不了几个人。每日里最有趣的，就是看着唐葫芦又有哪些新的莽撞。

她的迷糊，三百六十日，日日不重样。

有了唐葫芦这个称职的侧福晋后，胤珏觉得有的时候他的身边，都不需要人伺候。一日十二个时辰，九个时辰他们都在一起。

唐葫芦每天都能变着花的研究食谱，或者变着花的带着椁亲王府阖府上下玩游戏，胤珏一开始心里的那块缺口，不知不觉的，已经不再疼痛，有时候他渴望在朝廷上重新大展宏图，想去争一争那那个位置，可是有的时候，他就想这样，有着糖葫芦的陪伴，就这样慢慢的变老。

唐葫芦以前跟他说：殿下，以后有我在你身边，你不会苦。他的日子，果真是因为他，真的不再痛苦。他们就像平常的老百姓，七夕出去逛庙会，隔三差五的便出去游山玩水。

可是龙就是龙，就算曾经为虫也会给自己插上龙鳞重新飞天。

胤珏等待着机会，等待着一个翻身的机会。

所以当宰相瓜尔佳·阿泰隆来椁亲王府拜会时，胤珏知道，自己的机会来了。跟阿泰隆从书房聊了一夜。

唐葫芦第二日从床上懵懵的醒过来时，胤珏坐在床边，不知道坐了多久，许久，他艰难道：“糖葫芦，我得娶阿泰隆的女儿为福晋,我若是想重新回到朝廷只能依靠阿泰隆。”

唐葫芦怔了怔，反应了一会儿，她天真的笑了笑：“王爷，没关系的，我是个庶出的身份，王爷身边总得有个能和王爷门当户对的人主持家里。”

“我没关系的，你不要在意。”

胤珏握住糖葫芦的手，她的手微微发凉，唐葫芦反握住他的手：“王爷，如果回到朝廷里是你想要的，能让你快乐，唐葫芦都可以，只要你开心，唐葫芦就开心。”

胤珏痛苦的闭上眼，将所有的情绪尽收眼底：“是我对不住你。”

“唐葫芦还没睡醒呢，还要再睡一会儿，王爷昨夜和阿泰隆大人聊了一夜，也乏了，睡一会儿吧。”

唐葫芦躺在胤珏的怀里，泪水打湿了她的枕头。她从前想哭就哭，想笑就笑，可是现在，只能偷偷的哭，轻轻地笑。胤珏睁开眼睛，他知道她哭了，却不敢将他紧紧地拥住。

他负了她。

4.

瓜尔佳氏入府时，阿泰隆大人的亲朋好友在椁亲王府无比的热闹。唐葫芦站在人群里，丝毫不耀眼，可是胤珏还是一眼认出了有点婴儿肥的她，她的五官平淡却十分耐看。

胤珏看着她的目光，羡慕的落在从花轿中缓缓走出的女子，亲朋好友们的喝彩，震耳欲聋的炮仗声，推杯换盏的喜悦和戏台上咿咿呀呀的曲调。天空上的烟花绽开，胤珏握着福晋的手，一桌桌的敬酒，他不经意的回头，眼里只有唐葫芦。

唐葫芦呆呆的看着天上绚烂的烟花，耳边是小孩子放窜天猴的热闹声音，当年她入府时，也是这样幻想的，宾客满席，推杯换盏，漫天夜空，有几束为她而绽放的烟花。瓜尔佳氏有的一切，都是她从前憧憬的。

猝不及防的，眼角掉下了眼泪。唐葫芦左右仓皇的望着，生怕有人瞧见自己掉眼泪的样子，这样不符合一个侧福晋的礼数。她怕再这样下去，自己羡慕的东西会越来越多，会越来越控制不住自己的眼泪。

唐葫芦的落荒而逃，刺痛了胤珏的心。她以前可是在御花园也会放声大哭的人，她原来，因为自己的缘故，她已经活的这样小心翼翼。

东厢闹洞房闹到半夜，唐葫芦站在门外，等一个今夜不会来的人。还好，今夜，没有当初等胤珏时那么冷。

瓜尔佳氏成了椁亲王府的福晋，唐葫芦每天都要去她那里听她训话，她训一个时辰，唐葫芦便跪一个时辰，每次出来时，膝盖都直不起来，得让婢女扶着才能走出福晋的合欢殿。

胤珏很少回王府，回来时也多半栖在瓜尔佳氏处，唐葫芦眼巴巴的做好了胤珏最喜欢吃的晶皮虾饺，可是凉了热热了凉，他不会来。

瓜尔佳氏很快就有了身孕，唐葫芦也想有一个自己的孩子，这样她是不是能在王府里好过一些呢？从前跟这她在王府里挺过胤珏最艰难日子的那些下人婢女，都被瓜尔佳氏遣散了。

整个王府，似乎都在于唐葫芦为敌。不过最苦的日子挨过来，其他的都好了，每天一跪膝盖上都生出了厚厚的皮，跪多久都不会痛了。

瓜尔佳氏怀孕时，胤珏总来看唐葫芦，给她带各种各样精巧的小玩意逗她开心。可是唐葫芦不太愿意对胤珏笑了，她有点累，她不太想做侧福晋了。

“胤珏，你看，王府里处处都有福晋操持，不太需要我了，我这个人粗心惯了，总是给福晋添麻烦。我想去静安奄住一阵子，给你祈福，你看行吗？”唐葫芦小声的说道。

“她欺负你了？”

“没有，我就是......觉得不太好意思。"

"不准去，福晋即将生产，还需你替她操持王府。”

唐葫芦沉下眸子，不再说话了。胤珏也沉默了，其实以前他们说不尽的话，都是唐葫芦引的话题，可是唐葫芦不主动，胤珏发现，他再也不知道她最近吃了什么，睡得好吗，以及有没有......想他

“唐葫芦，本王想让你给本王添个小阿哥。”胤珏轻轻地询问。

唐葫芦侧了侧身，似乎无限乏累：“我累了，睡吧。”

唐葫芦其实想告诉胤珏，瓜尔佳氏给她灌了红花，她再也无法生产了。但是她说了也没有用处，阿泰隆时胤珏的心腹，此时说出来，仅是说出来而已。

瓜尔佳氏生了一个男孩，胤珏高兴坏了。阖府起了乐融融，唐葫芦在一旁，实在是笑不出来。也是从那日起，唐葫芦的身体垮了。

胤珏更加忙了，似乎都不知道唐葫芦生病了，缠绵病榻到下不了床的地步。全府都是瓜尔佳氏的人，不会有人会去替她通风报信。还好，唐葫芦身边的粗使丫头，是从前的老人，在唐葫芦已经烧得半迷糊半清醒时，去宫里唤了胤珏回来。

胤珏风尘仆仆的，眉眼都是疲惫，他看见唐葫芦病成了这个样子，当着唐葫芦的面，将瓜尔佳氏拎着脖子提起来，丢了出去，唐葫芦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生气的胤珏。

“糖葫芦，坚持住，太医就要到了。”

唐葫芦摇了摇头：“怕是不行了。”

“求求你，坚持住。”胤珏几乎在哀求着唐葫芦。

唐葫芦动了动嘴：“王爷，我给你说过吗，我娘嫁给了我阿玛，是个妾，我阿玛不屑给我起名字，我额娘就给我起名，叫我唐葫芦，她告诉我，唐葫芦很甜，望我一生不知苦滋味，不知情苦不知生苦，但是这两种苦，我都沾了。”

“王爷，红花好苦阿，真的，太苦了。唐葫芦的膝盖很疼，手也很疼。冬天的水好凉，生了冻疮的手晚上疼得我睡不着觉。可是这些不都不敢告诉你，阿泰隆对你恩重如山，你这样好，一定能在他的辅佐上荣登大宝的。”

“王爷，告诉我，你快乐吗？”唐葫芦气若游丝的举起手，费尽全力才能够到胤珏的脸，胤珏低头，吻着她的手背，他突然怔住了，泪流满面，唐葫芦说：“王爷呀，唐葫芦食言了，之前说会一直陪着你，还说过以后我陪着你，你就不觉得苦了。”

“这两件事，我都没做到呢，你还是很痛苦，而我也，也没法陪着你了。糖葫芦.......糖葫芦也不全是甜的，有的也会酸涩味苦阿.......”

唐葫芦以前脸颊上总是有肉，笑起来是可爱的像波斯猫。可是现在，浑身上下清减的只剩骨头，眉目也尽是哀愁。

那日，她垂下手，再也没有醒来。

5.

康顺皇帝登记时，瓜尔佳氏为皇后。

后来他一次次的问自己，坐拥天下山河，他可快乐？

可是却没有此可以脱口而出的答案。

他不快乐，这是他自己选择的路，许多年前，他本可以无视阿泰隆的求见，跟一个眼底只有他的女子守着椁亲王府，像寻常的夫妻一样，生很多孩子，做个闲散王爷，快活一世。

康顺皇帝在位七年便早逝，是满清皇帝史上最短寿的皇帝，享年，二十四岁。

【本文纯属虚构】

给我一根糖葫芦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