晒长冬草的老头(全)

作者: 末渡 | 来源:发表于2017-11-23 10:02 被阅读68次
    晒长冬草的老头

    文 I末渡

    【1】

    十月后以来的这段时间,正是长冬草收割晾晒的好天气。大道南侧的人行道上,晒满了让我见它如见亲人般的长冬草。

    长冬草,又名棉花子花、野棉花,属毛茛目、毛茛科的直立草本植物。据中药载:

    长冬草的根可药用,有解热、镇痛、利尿、通经的功效,能治风湿症、水肿、神经痛和痔疮肿痛,还可内用于小儿疳积、消化不良、胃肠炎、细菌性痢疾、胃痛、黄疸型肝炎、肾炎水肿、白带、口腔炎、咳嗽、支气管炎等等;外用则可治带状疱疹,毒蛇咬伤......

    一般来讲,凡是被医书记载的中草药可能都是“神药”,越是被人忽略的,药用的功效就越是神乎其神。

    长冬草不仅能药用,还是种天然的农药,对马铃薯疫病和红蜘蛛病害都有良好的防治作用。

    那么,药用不错的长冬草在日常生活中究竟有没有被我们合理的开发利用呢?

    这个问题我也肯定不了,只知道把它当药煎来喝的人不多。况且,我讲到它的主要目的也不在此,而是想先问个问题:你知道长冬草的俗名叫什么吗?

    什么?你居然知道?

    怎么可能?我也是在最近两年、从父亲遗留下的药书里认识长冬草的。在此之前,从来都没有人告诉过我,铁扫帚就是长冬草。

    长冬草,俗称铁扫帚。城市居民基本不用,农村人家也就在最近的年代里稍微用得多了一点,但也只用长在地层上的枝条,当扫帚扫地用。长在地层下的根,是没人瞅得上眼,也没人记起它们的药效,挖来使用。

    长冬草因其枝条有皮革的质地,坚韧柔弱有弹性,被制作成扫把代替竹枝。但因真正的药用价值得不到认知,不被人们所推崇,特地去种来制作成扫把的成本显然过高,还是无法被大众认同,只有在乡下的荒野和路边的垃圾堆里野生野长。

    长冬草,它的生命力就像它的名字一样坚强、朴实。调花结果的种子,在少人关心少人爱的寒冬里休眠,至来年,一样能破壳萌芽,茁壮成长。长到枝条足够坚韧的时候,便枯叶结子,把光秃秃、黄灿灿的枝条,献给勤劳的人们用以清洁场地。

    老家门前的小路边,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出现了长冬草,那是喜欢看中医的父亲种的。我并不知道他是从哪儿引进的种子,也不认识它们就是被叫成铁扫帚的长冬草。只是第一次使用铁扫帚的时候,大为惊奇,觉得这扫把的材料是种上等尤物,又轻又有韧劲,能把角角落落扫的特别干净。它好像还有特别的吸附力,墙角的蜘蛛网一旦被它吸附,就怎么也脱落不掉,比竹枝扎得扫把要好使得多。

    我家自有了长冬草后就没再买过竹扫把和塑料扫把。

    让我对长冬草滋生出喜爱和欣赏的,正是它们被扎成铁扫帚后的经久耐用,一把能扫一两年不说,扫到根部后与竹技一样,可以折了当柴火,一点不浪费。

    我对长冬草的认知,大概与小部分人一样,也就仅限于此。大部分没用过铁扫帚的人,自然也是不知道什么是长冬草的了。

    【2】

    晒着长冬草的大道,本是条农村与城市的隔离带。城市在隔离带的北边建了许多的小高层和电梯楼供市民居住,居住区内修建了小公园、小广场等小块空间供居民散步、跳舞和健身之用。农村在隔离带的南边照旧住自己的土瓦房,在土瓦房的周围,有许多没有房子的空地,南边的农村人就在上面种自己想种的农作物和想吃的时令蔬菜,似乎不那么觊觎城市人的饭后休闲生活。

    精明的房地产开发商显然有着长远的经营发展计划:无论是城市渗透农村,还是农村包围城市,在隔离带的南北两边,他们都留下了足够的拓展空间。他们把隔离带割线成段,把每一段都开发成不同叫法的某某大道,大道的两边,都是同样的路基、同样的地面砖、同样的花坛、同样的绿化带......这样一来,大道两边的城市和农村就像北美和南美都属于美国一样,大道两边那些暂时空置的土地开发权,迟早还是归开发商所有。而一般的空置地,都会被留在南边,一般的北边,也都是寸土寸金,我倒退行走的大道正是具有这般潜规则的大道。

    我喜欢在有“南北隔离”作用的大道上倒退行走,因为那里路道宽阔,车辆不多,行人稀少,很适合倒退行走的安全准则。不得不带上一个事实,我患上了腰间盘突出症,医生说,这种最原始的倒行走,才是医治这种症状的最好方法,我需要这样具有一定安全系数的地段来遵守医嘱,锻炼身子骨。

    这也是一段拓建不久的新大道,单向行长约200米,我可以在上面反复来回着倒走。

    那天傍晚,我直接走上大道的南侧,进行第一个来回时,看到一个老头正在收捆晒干了的长冬草。长冬草晒在人行道上,我走在人行道下的大道“硬路肩”,没有交集,就没感觉到有什么值得留意,按常规倒退着从老头的边上走了过去。

    晒长冬草的这条人行道,因为紧挨着农村的空地,基本是条没有人行走的路道。人行道的路面虽然也铺了小方块地砖,每隔一段距离也都预埋了绿化用的大理石条围堰坑,但因常年无人清扫打理,路面上长满会打滑的青苔,还有行人随意丢弃的油纸袋、饮料瓶,以及发腐的水果皮等垃圾。

    人行道的外侧,就是一片还没被规划成高楼的农田。农田的主人们在自家的田埂和城市大道的人行道之间,放置了许多从大道尽头的垃圾堆里捡来的装潢废料,堆砌成一道光怪陆离的“篱笆墙”,把柏油路和田埂隔开来。日久年长,田埂上的野草和各种带刺的荆棘就长到了“篱笆墙”上,郁郁葱葱,倒成了一道天然的樊篱,就像城市与农村之间、那道自古就有的天然屏障。

    大道的北边,刚才已经说了,自然是城市的高楼。仰头望去,都是刺眼的不锈钢防盗窗。防盗窗外,又是刺眼的不锈钢晾衣架,衣架上晒着的,是花花绿绿、不知羞耻的城市人的内衣裤,招摇到夕阳都快西下的时间,还没有半点收敛的意思。我不喜欢看,更不喜欢去仰视。

    我喜欢大道的南侧,每天都能看到戴着草帽、撸着衣袖、挽着裤脚的人在浇灌、在除草、在播种、在收割。就像这个清瘦的老头,一身纯黑衣裤,一双解放鞋,戴一顶蒲草帽,在夕阳的余晖里,麻利地收拾着晒干了的长冬草。

    我第二趟走过的时候,正儿八经地瞥了他几眼,他让我想起了生前的父亲。与他一样,我的父亲干起这类农活来,而言是即细心认真又呆板固执,收个长冬草,也非得根根理顺,株株捡齐。

    冬季的太阳落得特别快,天黑得也特别早。我走完第三趟时,看到黑衣老头还只收了一半的路程,不由得就替他着急起来。我打算到第四趟回来的时候,可以帮他赶紧收收掉,因为我想到了做好事能让人心情愉悦。

    没想到第四趟回来的时候,老头放着还有一半的长冬草不收,却即晒即用,拿一株长冬草当扫帚清扫起了人行道。他扫得很慢,一点点朝前扫,扫得非常仔细,就像刚才他捆绑长冬草时的那股认真劲,不想遗漏下任何一粒草籽、一段折枝一样。原本满是垃圾的路面,经他一扫,连青苔也看不见了。

    我以为他是舍不得长冬草的花仔,扫回家去待明年播种。却见他把粗的垃圾都扫在一起,用纤维袋装去,倒到了大道两边都有摆放的垃圾桶里。倒空带回的纤维袋并没有去装那些已掺入泥土和杂屑的花仔,他把它们都扫到了田埂上的“篱笆”下作了肥料,整条路面被他扫得从未有过的光亮洁净。

    我停下了折返的脚步,倒退十多米,伫立在他对面的“垃圾山”脚,用手机拍下了大爷强有力的清扫姿势。因为天色渐暗,影像拍得有些模糊,但我觉得他瘦小的骨骼比大道北边的城里人要高大出许多许多。

    在我背后的“垃圾山”,正处于一个“T”字型的三岔路口的中心点。大道就是“T”字型的竖笔划,在它的顶端,往左边转九十度角就可直达另一个与之平衡的高档住宅小区,六车道,比大道还宽。大道的右转弯,则是一条泥泞小路,穿过农田,延伸到对面的村庄。

    就是这么重要的一个三岔路口,却被大道北边城市居民的装修废料、生活垃圾,倒成了一座小山。六车道很快就变成了四车道,又从四车道缩成了两车道、一车道......不明路况的车子不得不经常在这里来个紧急刹车,司机和行人均吓得不轻。通往村落的小路口已被堵塞,只有步行才能跨入,自行车和电瓶都得推着进去,三轮车就别想了。住在对面村庄的人们,只好从大道的另一头弯远路回家。

    也曾有人打电话投诉给环境保护组织,各路组织轮流的来清理过几次,但每次清理后,干净不过三天,源源不断的垃圾在从城市的四面八方涌来,乘着暮色或没人注意的时候,你一车我一车地就近倒在了这个路口。而在大道南侧的中段,就有一个砖墙砌好备用的垃圾场,距离垃圾小山不过是100米的路程。在大道的两则,也都放有十来个大号垃圾桶,离垃圾小山最远的距离不超10米,可就是没人把垃圾送往固定的垃圾场,也没人使用垃圾桶。反倒是这个可爱的老头,临时借用一个到处是垃圾的场所晒长冬草,却连一粒草仔都不能随意散落。

    【3】

    讽刺的是,正当老者在冒黑、费力地扫着南边人行道上的泥灰时,对面的人行道上,突然就咔嗒一声脆响,从天上掉落下一个家用塑料垃圾桶。垃圾桶跌到地上,粉身碎骨,发臭的剩饭残羹散了一地。我知道,又是这高档小区里的哪个高档人,从自己的阳台上往楼下直接丢垃圾了。

    就在这时,一个有五十多岁、穿着环卫服的妇人提着铁皮簸箕走了过来,抬头看了看,紧紧眉,就低头一声不吭得把刚丢下的垃圾扫进边上的垃圾桶后,默默走开了。还没走出5米的距离,又听得“啪嗒”一声,从空中落下一袋湿漉漉的垃圾......我和穿环卫服的妇人几乎同时抬头去看,看到得也全是冰冷冷的防盗窗和空无人影的阳台。

    妇人照旧没说话,又默默地扫起、倒进垃圾桶。这次,她走去了对面,看黑衣老头扫得那般干净,跟他道了声谢后说:“明天不还要晒吗?今天可以不用扫得啦,而且,这边也少有人走。”

    老头埋头继续扫着,边扫边说:“明天有明天的垃圾要扫。这边只是走得人少,并不是没人走,我怕有人晚上走着不干净。退一步讲,即便没人走,我们也得给它收拾干净了,不然,一条花了大价钱的好路,就会成为落不下脚的垃圾路,岂不可惜?”

    妇人说:“唉,城里的人都有你这样想,我们扫马路的日子也就能好过许多......”话音还没落完,对面的楼层又飘飘扬扬地下起了“雪”,特地撕碎的纸屑从三楼的一家阳台里飞洒出来,有如天女散花。也有没撕开的纸张被揉成纸团,掉到地上,直溜溜地滚了好几尺的路,滚到一楼的隔壁门口去了。

    妇人破口大骂:“丢去死啊丢,丢你妈个逼,还丢。没看到老娘我刚刚扫过两次,又来丢?丢你家个祖宗不得好死,丢你家个没教养的东西,丢你家个缺胳膊少腿的残疾......”妇人边骂边又走过去扫起来,边扫边还不断地骂。我抬头看到三楼的阳台上,有两个十来岁大的孩子正慌里慌张地跑回屋去......

    老头也抬头瞥了一眼,没吭气,又低头专心去扫那千万个与他不相干的人所要行走的人行道。

    我平时不喜欢脏话,也不喜与人相骂,但那天却一点也没反感妇人的怒骂。

    我在这条大道倒走已近半年,这些连丢垃圾都要图个快捷自由的、“城市文明”的生活习惯,就一直没发现有要改善的迹象。好几次,我都被楼上丢下的矿泉水瓶、小孩不要的坏玩具、弃用的小家电等吓一身冷汗。有时,我也会恼怒地抬头去看看究竟是哪个王八羔子这般的没素养,但是,你懂得,几乎青一色的防盗窗内,家家都藏有做着不是人做的事的缩头乌龟。

    【4】

    眼见天色就暗了下来,老头的老太摇着小身子也来搭手,我听到老头跟老太说:“不在家好好呆着,这么晚出来做什么?”

    老太说:“我看天都已经晚了,你还没回,不放心,就出来看看咯。”

    老头说:“收得是差不多了的,就是这还有一块地方没扫干净。”

    老太说:“那我们一起把它扫扫干净,免得明早有人走过踩到不干净。”

    老头说:“我也是这么想,所以就扫晚了,让你担心了......你一边歇着去,我一会就好......”

    老头硬是不让老太插手,老太还是提上装垃圾的纤维袋,乐呵呵地跟在他身后,跟他絮叨:“你扫我装,把自个儿弄出的垃圾带走就行了.....”

    我自是没敢过去帮着扫地,我怕搅乱了这暖心的一幕......

    许多人都在研究讨论什么人才是个有素养的人,许多人也多在指责、辱骂没素养的人,还有许多人在五十步笑百步,一边鄙视着其他人没修养,一边做着没素质的事。

    我想,素质修养本是烙在一个成年人的骨子里的事,无需指正,无需说教,她有,她就会在那里,她若没有,最怎么指责、最怎么漫骂也无济于事。而对于未成年的孩子们而言,素养应该就是父母们的思想传承和行为影响,简单到用不着更深地研究或探讨。也用不着说得那么复杂的,就是父母对孩子们的言传身教。

    我喜欢长冬草的修养,即便知道自己具有真正治病救命的药效而得不到人们的重用和赏识,却依旧能坦然接受人们对它的轻视和鄙弃,平心静气地长成一株只是用来扫地的野草。就像这对晒长冬草的老人,骨子里的素质就是“把自个儿弄出的垃圾带走”,在无人行走的路上也不要留下一粒垃圾,这就够格素养的全盘意义。

    如果说一定要引经据典,那么,我真想问问:你喜欢别人在你眼前挖鼻孔、擤鼻涕吗?你希望一大早出门就踩到狗屎吗?你愿意让别家的垃圾滚落到你家门口吗?......都不乐意就对了,最基本的素养就是“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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