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我来说,老家,是一种情怀。每当提起老家时,脑海中总会浮现出一排排老房子的画面。
老家的老房子是清一色的草坯房。就是用泥坯堆砌墙壁,架上木质的房梁,再用厚厚的芦苇杆子铺盖在上面,然后抹上泥浆,使芦苇与泥浆无缝对接,自上而下铺盖下来,就形成了既有厚度又有层次感的房盖儿。
刚建成的草坯房,房顶上还呈现出干芦苇的些许奶白色,经过四季的风吹雨淋之后,就开始转为褐色,时间再久一些,就变成了深褐色,多年之后,就如一顶黑色的帽子,牢牢地扣在矮墩墩的土坯房上了。
有很多年,村子里没有新建的房子,于是,清一色的草房子是村民们的标配。那时候的人们,似乎没有梦想过有一天会住上砖瓦房,几代人几间房子足以维持几十年的生活。
于是,炊烟袅袅升起的时候,黑色的房顶上冒着灰白色的炊烟,与晨雾缭绕,远山作衬,如一幅浑然天成的水墨画。早起的耕牛,低调地叫了一声之后,便开始它一天的牛生。与公鸡的高调相比,安静的村庄更像一头默默耕耘的老黄牛。
村庄不会总是这么安静,可是,一个古老的村庄,想不安静又能喧嚣到哪里去?无非是孩子们的嬉笑打闹的声音,夫妻之间拌嘴的声音,男人们在一起侃大山、女人们在一起扯闲嗑时的笑声,还有偶尔邻里之间因地边地角纷争而吵架甚至冲突的声音……
而所有的喧嚣,都止于油灯昏黄的夜晚时分。一切,又归于沉静。没有电视机的时代,听窗外的风声或者雨声,听远处传来的消防车的声音,也听狗儿在夜里跟路人叫嚣的狂吠之声……
如果没有狗儿,村庄的夜晚,只剩下令人窒息和恐怖的漆黑夜色,想一想都觉得寸步难行。倘若从哪里突然跳出个影子来,不喊鬼来了才怪呢!难怪老人们常说:天黑不走夜路。
然而,就是这样漆黑的夜色和令人恐怖的夜晚,才造就了一成不变的安静的乡村生活。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如宇宙的自然法则,没有谁会去打破这个循环,也没有谁去怀疑这样的生活。
村子里有谁家的老人去世时,会在自家的大门口挂着一串纸,我不知道具体是什么意思,只知道,每当看到谁家的大门口挂着纸,就意味着这家有老人过世了。于是,在一段时间之内,就会成为我白天夜里恐惧的理由,当然,过世者的家也成了我的禁地。
年久失修的老房子,有时候在一夜之间房顶被雨打落或者被积雪压垮,也有的被狂风揭起如被吹落假发的头顶,光秃秃的在风雨中摇摇欲坠……
于是,在春天或者秋天,盖房子就是村子里的大工程之一。平日里,有帮工的男人或者女人,也有时不时前来围观的邻里们。叉着腰扯着嗓子跟泥瓦匠们唠着闲嗑或者打听什么,说不定来年就轮到他家建房子了。
上梁时,主人家要有隆重的仪式。挂红布,放鞭炮,扔馒头,撒喜糖,家庭条件好的,还会杀一头猪办酒席来答谢泥瓦匠和前来随礼祝贺的邻里们。每到这个时候,小孩子们都会欢天喜地地目不转睛地盯着房梁合拢的那一刻,伴随着一声“上梁了”的呐喊,清脆响亮的鞭炮声此起彼伏,令孩子们跟着欢呼雀跃起来,与此同时,泥瓦匠们站在房梁上开始向下撒糖、扔馒头,孩子们来回奔跑着去接、去抢。据说,能吃到上梁时的馒头或者糖,会被带来好运或者能祛病免灾。
老房子终究抵不过时间的侵蚀,伴随着老人们的相继离开和年轻人们对新生活的向往和追求,老房子都被推倒和重建,于是,不得不说,一个时代过去了……
然而,我依然想念着老房子,想念着老房子的村庄,想念着那些渐渐老去的日子和时光……可是,没有谁能回到过去,就让它留在心里,偶尔想起来,是如此的美好和安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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