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我开始记忆时,一直到高中毕业。我就没怎么上街剪头发,因为村里有个会剃头的师傅,他就是为我们整个村服务的。
他叫文生,这是他的真名,那时候记忆中有40多岁了,个子不高,微胖,有一个显著特征,就是他有条腿是瘸的。
据说,这个腿也是因为救人,被土墙压断的。那时一个暴风雨的夏天,当时有户人家的草房被暴雨冲垮了,然后他帮这户人家救小孩,结果在抱出小孩的刹那,墙倒了,压在了他没来的及迈开的腿上。后来就残疾了,也就有些瘸。
他每次都会背个工具箱,里面装满他要用的工具,虽说装满,其实就几样东西,有个遮身体的布,有个剪刀,有把梳子,加上一个剃头刀,一个刮胡刀,忘了还有一个扫头发的毡子。然后一瘸一拐的走进村里,开始为大家剪头发。
因为长期在他那里剪头发,所以钱收的也很便宜,关键还是到过年才收钱。平时只要剪到谁家,就到谁家吃个饭,这就可以了。
他吃饭有个爱好,就是喜欢吃咸菜,也就是现在叫雪菜,我们当地管他叫“雪里红”。没有肉,没有酒,一定不能没有这雪菜。
记得第一次到我家吃饭,母亲专门杀了一只鸡,那时家里都养鸡。这鸡肉招待,应该算是农村比较好的招待方式了。
中午菜烧好,文生师傅到我就吃饭,他看了眼桌子,然后笑着说:“中午菜挺多的,但是我能问问有没有雪里红。”母亲觉得那腌菜上不了台面,就没有端上来,父亲说话了“那个去把那才炒的雪里红给端上来。”
当母亲把这菜端上来后,文生师傅,开始坐下来,然后用筷子夹了一口,“嗯,就是这个味道。”说完,我和弟弟在一边哈哈大笑起来。因为我们知道,原来文生师傅喜欢吃腌菜,不喜欢吃肉。
到后来才知道,他是不想我们村的每户人家破费,他知道大家都不容易,特别是在那90年代初,农村经济条件都不好。只能是解决温饱,养点鸡鸭的为的是下蛋,然后卖钱,换其他东西。他因为不想大家浪费,所以每次都只吃腌菜。
他因为瘸腿,所以每次到村里来,后面都会有一群小孩,跟着他后面,主要就是模仿他的瘸腿,然后其他小孩在旁边傻笑。当文生师傅回头看的时候,他还故意把自己的瘸腿幅度搞大点。这样学他的那个小孩,学起来就显得吃了了,这时又是一阵哄笑。
后来他又收了一个徒弟,他带了徒弟后,我们开始管他叫老文生师傅,我那时也才10岁。后来大家叫顺口了,就直接叫老文生,只要他到村口,就会有小孩喊着“老文生来了。”那时有小孩不愿意剪发,只要听见老文生就害怕。所以有时我们逗小点的小孩,就会说“老文生来了!”
他收的徒弟,还比较年轻,才18岁,据说是他的亲戚。他带他一起来剪头发,村里的大人,都不许他徒弟剪,因为他是新手。我们这些小孩,也就成了他的练手的。
他的徒弟其实学起来还算比较快的,不到半年,反正基本都会了。当然那时候也没有太多讲究说剪啥发型。那时候流行的平头,也是最简单的剪法。然后就是剪光头,这个更简单。只可惜,后来他的这个徒弟就不干了,出去打工了。然后他也就没有再收徒弟了,只是做好自己的手艺。
他每次在剪头发的时候,都喜欢聊天,那时我比较喜欢跟着他后面去听,当然也有其他小伙伴一起。他每次说的故事都是我们没听过的,不知道他从哪里听这么多故事。
每次说故事的时候,都会让我们听的很入神,有时都忘了回家吃饭,特别是周六不上学,只要他来到村里,基本他在一边剪头发,身边都会有很多人围着,大家有的是等着剪头发的,有的就是来闲聊的,大部分都是来听他聊。
他的手艺不是说特别好,但是他有个能说回道的嘴,你听他说故事,就好像在听说书一样,非常精彩!所以大家也都愿意在他那剪头发,还有个原因就是收费低。大家也都方便,他自己亲自上门服务。
从记事到高中,这10几年的头发都是在他那剪的,自从上了大学后,就没有在那剪过头发。不过父亲和村里的一些老人都还在他那剪。也许是有感情了,也许是还想继续听他说书。
最后一次见他还是大学的一个暑假,刚从学校回来,他正好在村头剪头发,我老远就看到他,“文生师傅,吃饭没?”他看看我“你不是那谁家的孩子吗,”我点头!“你现在都上大学了,听说!”文生停下了手中的活和我说话。“是的,我都快大三了。”他用手指着耳朵,“我现在有点耳聋,”我把声音放大点。“中午在谁家吃饭?”他说:“在老谢家!”我也没再说啥,然后和他告别。
再后来,我就没有再见到他,听父亲说,他好像也不做剃头匠了。因为年龄的问题,重要的是耳朵不好使。
就这样,村里的最后一个剃头匠不做了,这也让村里的不少老人舍不得,他们更喜欢这样传统的手艺,更喜欢文生师傅这个人。近几十年的接触,突然也就不做了,大家也都有些挂念!时不时还有人去看望师傅,时不时还有人会再提起那个瘸腿的文生师傅。
那个会说书,爱吃腌菜,走路有点瘸的老头,已经不在剃头了,他的形象却一直存在我的脑海里。
那个善良,那个风雨无阻的老头,也放下了自己的手艺,开始安度自己的晚年。
那个时代的匠人,人品比手艺更好!
那个时代的匠人,付出的多,收获的少!
那个时代的匠人,才是真正的匠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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