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垂领着家人一路西行，穿过大燕国的重重关隘，幸喜各处关隘还不知道他逃亡之事，因此他依然得以借着大燕国吴王的身份，一路畅行无阻。
中山城发来的轻骑兵直到第三天的上午才追上他们。
此时慕容垂已经通过了燕国最后一道关口。
出得关来，大伙儿总算都松了一口气，因为再往前数千米，便是秦国的地界。
只要一到秦国，他们便安全了。
于是，大家在不知不觉中都缓下了步伐，信马由缰地贪看着沿途的风景。
雪儿掀开马车的帘子向外看，远处的山峰层层叠叠，郁郁葱葱，红的花，绿的树，点缀其间，在夏日里尽情释放生命的绚烂。
而近处的大道上，一路高树鸣蝉。阳光从高天洒下，在地上投下斑驳的疏影。
“爷爷，我们这是去哪儿呀？”雪儿不解地问。
“长安！”慕容垂也望向外面，思绪飘忽道。“一个陌生的地方！”
“我们为什么要去长安呀？”
“雪儿。”慕容垂摸摸孙女儿的小脑袋，和蔼地道，“你别问了。以后等你长大了你就明白了！”
“噢。”雪儿懂事地点点头，“那我们再也不回去了吗？”
“这——”慕容垂搂着孙女儿，望着帘外，却回答不出这个问题。
此行投靠敌国，未来如何他并不知道，也许最终埋骨他乡，作异域之鬼，也许上天会再给他一次卷土重来的机会。
谁知道呢？不过后者的希望太渺茫了。
想着这些，他不禁伤感起来。“爷爷也不知道。雪儿，你别问了！”
“可是，拓跋开答应过会回去看我的，要是他回去没找到我怎么办呢？”
慕容垂笑了。原来小孙女儿担心的是这个问题。孩子的世界就是那么纯真，那么美好。
只是如今，大人的世界一片腥风血雨，谁又能照管得了孩童的世界呢？
“放心吧，雪儿。”慕容垂安慰道，“拓跋开很聪明，他知道我们搬家了，不会再去中山城了。”
“那他知道我们搬去长安了吗？”雪儿追问道。
“知道！知道！”慕容垂道，“拓跋开可聪明了，跟我们的雪儿一样。他有空一定会来长安看你的。”
雪儿这才放下了心，又得了爷爷的表扬，心里美滋滋的。
就在爷孙俩对话的时候，只听一声马嘶，马车队伍却突然间停了下来。
慕容垂掀帘一看，儿子慕容令已经调转马头到了跟前。
“怎么回事？”慕容垂问。
“父王，后面好像有追兵。”慕容令道。
“追兵？”慕容垂心下一惊，立刻走出马车查看究竟，果然见后面尘土飞扬，喊声大起，看来是轻装骑兵，该有数千人之众。
父子兄弟几个互相望望，都有些惊恐。
这前面转过山坳便可望见秦关，逃生之路近在咫尺，谁料却在这时被追兵追上？此行看来是凶多吉少。
大家都知道那骑兵来得快，也不打算逃跑了，索性就等在原地，候着追兵。
倏时，那三千轻骑已经到了面前，为首一将慕容垂认识，正是中山城城防兵马司总管杜云。
杜云见到主子，不敢放肆，赶紧勒住马，打一个拱手，恭敬道一声：“王爷！”
慕容垂不紧不慢道：“杜将军此来，是送本王，还是要留本王？”
杜云道：“前面便是秦关，不知王爷这是要去哪里？”
这一问不禁再次勾起慕容垂的背井离乡愁绪，只将他问得两眼潸然。
他长叹一声：“杜将军，大燕已经容不得本王了。本王此去，是要降秦。”
杜云心底一惊，心想那钦差所言真是不假，于是立刻又拱手道：“王爷差矣。强秦乃是我大燕死敌。王爷贵为天子皇叔，岂可投靠敌国？末将说一句不好听的话，大燕人人皆可降秦，唯有王爷不可降秦。这大燕江山，哪一寸土不是王爷跟随父兄一起打下来的？王爷怎能忍心抛弃父兄基业，置祖宗骸骨于不顾？末将还请王爷三思！”
“杜将军的忠告，本王非是不知。”慕容垂仰头望天，尽显无奈模样。“只是奸臣弄国，朝政日衰。朝中有人诬陷本王谋反，着人前来拿我。本王一来不敢有负国家，二来也不甘心无辜受戮，才不得已出此下策。实乃无奈之举，望杜将军理解。”
“王爷。”杜云道，“朝廷之事，末将不敢多问。只是中山城一城老少还在等待着王爷主持大局。王爷还是跟末将回去吧？”
慕容垂见讨不到人情，也就不多啰嗦了，反问道：“本王要是不回去呢？”
杜云低头沉思片刻，然后才抬头决然答道：“君命难违。那末将不得不冒犯了！”
“杜云，”不待慕容垂继续开口，性急的慕容宝已经纵马跳了出来，怒道，“我父王低三下四来求你，你别得寸进尺。你去大燕国打听打听，我父王英雄一世，向谁求过情。你一个小小的城防兵马司总管，昨日还是我家下属，今日就翻脸不认人。那些朝廷里的奸臣到底给了你什么好处，你要如此为他们卖命，将我们赶尽杀绝？”
这通话将杜云骂得赧颜不语。
过了一会儿，他才讪讪地拱手道：“请二王子见谅，末将也有难处。”
慕容垂故意低声斥训儿子道：“阿宝，不得无礼！”
慕容宝这才愤愤地退下。
“那好！”慕容垂道，“本王也不让杜将军为难。我兄弟父子既然逃了出来，是坚决不会回去任人宰割的。既然杜将军一定要让本王回去，那我父子兄弟只好就此结阵，与将军较量一番了。”说罢朝身边的慕容令吩咐道，“阿令，让金熙带着女眷先走，我们父子兄弟准备作战。”
“是，父王！”慕容令慷慨答应一声，往后面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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