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录及简介|鸢尾花季
上一章|鸢尾花季(八)
手持摇铃有力度的扮鼓点晃动着,忽停,潘老师递出“花”的手顿住,笑了。
刻意的想要传到老师那儿的我们怎会失手,虽没有事先串通好的,但此时此刻都彼此心领神会地坏坏地对视一笑。
但谁又看不出我们的刻意,更何况潘老师可比我们多吃了十年的盐。
我们都带着些许的忐忑,或者更多是一种预知到令人失落的结果,却还是强求自己还是期待一下的心情,把目光注射在潘老师身上,在同学们的起哄声中,只见她带着一丝貌似可以用“宠溺”?来形容的微笑,从容不迫地离开凳子,拿起了自己的手机,慢慢走上讲台,用她那标志性的却并不是她最好看的动作——上半身半趴在讲桌上,歪着头,把本来就宽的脸挤得更宽的笑,对着我们说“太小瞧你们老师了吧,我都允许你们玩击鼓传花了,难道我会打无准备之仗吗?”
以颜葭澄为代表带头响起热烈而难得真正发自内心的掌声。
“把一首王菲的《人间》送给我的孩子们,为什么选这首呢?一是因为这是我一直非常喜欢的一首,二是因为这里面有我想对你们说的话。唱得不好,献丑了。”说完便打开手机,《人间》的音乐响起——
“风雨过后不一定有美好的天空,不是天晴就会有彩虹。所以你,一脸无辜,不代表你懵懂。不是所有感情都会有始有终,孤独尽头不一定惶恐。可生命总免不了,最初的一阵痛。”
潘老师她并没有谦虚,确实如她自己所言唱得不是很好,不稳、不准,但此情此景,唱得好坏倒显得不那么重要了,重要的是我们感受到了,潘老师对我们这四十多个学生心愿的尊重,以及老师对我们的一颗真心,所以我们给予了全场最热烈掌声。这飘飘忽忽的歌声竟然惹得我身边的颜葭澄眼眶湿润,虽然潘老师唱歌那一刻是挺温馨的,但我还是我觉得她有点夸张,不过啊,只可惜潘老师她不会知道,她大概只会对颜葭澄每天早上的“姗姗来迟”耿耿于怀吧。
一般来说,为人师表者,皆不愿在学生面前表演节目,更何况,这些学生还是艺术特长生,且声乐专业的有十几个,我们曾经的老师们也一次次验证了这样传统般的观念。但潘老师就能让我们眼前一亮,落落大方。
虽然我不会像颜葭澄那么夸张,但那一刻,一直以来在我心底里都只是个小老师的潘老师,竟真的像一位老师了,而她现在,不正是在对晚辈谆谆教诲吗?
“但愿你的眼睛,只看得到笑容。
但愿你流下每一滴泪,都让人感动。
但愿你以后每一个梦,不会一场空。”
人生无常,它总是将你一挫再挫,但又有言道人间自有真情在,有真情,何畏苦难。
天大地大,朦胧中,我们寻找着自我的存在,寻觅着,何去何从。
天上人间,值得歌颂。
再多困难挫折又怎样,我会越挫越强。
幽幽青石小路上,三个身影摇晃着,缓缓杳来。颜葭澄爸爸右手拉着颜葭澄的行李箱,左手提着一个装了好些水果的塑料袋,大步走着。颜葭澄和妈妈快步跟在后面,她的妈妈正嘱咐着颜葭澄什么,颜葭澄略有些心不在焉的点头应声。
此时,我正忙着和爸爸把巨大的行李箱从后备箱里捣腾出来,然后妈妈也抱着郁皓岚下来。
早先就定下来的行程,这个暑假,我们一起去澳大利亚演出。
修学行的单子刚刚发下来的时候,只有五六个声乐的学生去,包括我和颜葭澄,当时万老师叹了口气说,悉尼歌剧院演出,多好的机会,可惜,那就咱们几个人排一档节目,也挺好。
然后学校不同意啊,几个人怎么行,于是大为鼓传,要大家积极报名。而且教育局对此有补贴,所以——现在是七十多个人。
乌七八糟。
大巴车晃晃悠悠的开了,在发动机的轰鸣声中,我们拼了命的挥手,看着前来送行的爸爸妈妈们的身影渐渐小了,远了,消失了。
我尽力少去看他们,渐少自己心头莫名其妙的分别情绪。
可不能掉豆豆,因为只要眼泪一掺和,一不小心什么事都会搞得跟生死离别一样。
载着七十多号人和七十多个统一的二十八寸蓝色大箱子、两侧印“宁南大学”字样的大巴车,颤巍巍的在北海路上缓缓驶着。
我们俩坐在第三排靠右的一侧,挤在一块儿说话。话说够了,说累了,就一起看电视剧。
因着手机是新换的,我格外心疼自己这新宝贝的内存,只缓存了六集。这就很难过了,正正好不偏不倚卡在花千骨和蜀山的那个什么师叔对打的戏,卡的我俩可是难受坏了。无法,我们就只好互相靠着迷迷糊糊的睡,睡是睡不着的,所以睡之间又夹杂了很多说话,睡到快到上海的时候,一行人又吃了晚饭,然后回到车上,又迷了一会儿。直到夜里将近一点钟,车子才抵达上海。
两点集合,四点出发,一点到达。我搞不太明白,司机伯伯是怎么把宁城和上海这段六个多小时的路延到九个小时的,当然,中间吃饭还要划去一个小时就是了。
当晚,我们歇在浦东机场旁边的汉庭。
夜深人未静。
即使现在已经困到快要死过去,那么多事情还是一件也不能不做。要打电话回家报平安,要处理这个没有热水的水龙头,还要收拾行李,还要设起床的闹钟……我们一直忙忙叨叨到两点多钟才预备要睡去。
真不晓得哪里来那么些事情的。
还好我先前在吃晚饭时就已经打过电话,否则要是把我那个觉浅到不可思议的娘亲吵醒,我娘怕就要一整晚都睡不好了,而要是没睡好,那她唯一的女儿我就遭大殃了。
深夜的夜空就好像几十层纯黑绒布盖下来一般,黑的将要滴下墨汁来。
屋内,灯将熄,还微微泛着光亮。我盯着天花板上的那盏灯,一直到它完全熄灭,方挪开目光,合眼睡觉。
我睡的还算沉,或许是上天将补给我眠浅娘的觉给了我吧,这挺好。
第二天四点四十就要集合吃饭,我们连两个半小时都没有睡足就又收拾了起来,要集合去赶飞机。
偌大的厅里,二十八寸一模一样的蓝色行李箱聚成一堆一堆的摆着。大家或坐或立的聊着天。我坐在行李箱上,四处打量着这个大城市上海的浦东机场。
北上广,中国的几个大都市,恐怕是宁城不能比的——我倒很乐意的认为这是自己的偏见,宁城也好歹作过几朝首都。不过真要说起来,如果当初我爸妈俩选择去北上广发展,那我们家有可能还在为房子发愁。
余光扫过一旁正打开正开着箱子检查的工作人员,手便不自觉的开始反复抚摸……好吧,其实是抠着箱子上一道一道的横条纹路,默默祈祷着箱子里的常备药物能都能成功的过度过安检。虽然确认了所有的药都备好了说明书,但过境安检严格,准备万全也怕万一。
不过还好,我的所有担心皆多余,最后安检人员根本就没有检查我的箱子。看着传送带缓缓的把箱子送入黑色帘幕里,直到箱子把手上白色的长条条也再不见时,我方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颜葭澄也完毕了她的安检工作,我见她过来,缓缓直起上身,然后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然后一跃站起来。也就此时,我才会和颜葭澄一般高。
说来也怪,从初一始,我们体检表上身高体重一栏连小数点后面的那一位都是一模一样的。
但我无论站姿还是坐姿从来都是塌塌的,所以看起来好像总比颜葭澄矮那么一些。
我们一起坐下,于是我又矮她一截了。
她偏头,用左手把右耳的耳机摘下来,再戴在我的右耳上。播着的正是再熟悉不过的《一起老去》:“让我们顺着时光一起老去/一直到彩虹尽头也不分离/这善变的世界/难得有你/永远的我们是彼此/最真的约定……”
耳边一遍遍循环播放着,却依旧百听不厌。
而一开始悠闲的后果就是最后的忙乱异常。我其实坐过好多次飞机,看爸爸妈妈处理这个那个多少遍,觉得甚是简单,可如今真换了我自己去弄,却是一团糟。
我最后是被万老师揪着袖子拉到队伍里去的。
我七岁的时候第二次坐飞机,莫名其妙的有了晕机的毛病,还挺厉害,于是这回就买了晕车贴备着。晕车贴说明书上写的,一整个圆圆的晕车贴可以剪两半用,于是我就带了剪刀。
安检的人一脸淡漠的看着我,仿佛我做了什么罪大恶极之事已是将死之人,他马上就要带我去刑场了一样,搞的我好像带剪刀要搞谋杀一样,就那一个小的圆头剪刀,拿它自杀估计都不行,还不如咬舌自尽来的痛快吧……他问我,不知道不能带剪刀吗?
我还能说什么呢,我只能说,我知道。
然后我撇了撇嘴,又说,我忘了。
那人没什么反应,也许是因为我年纪小,眼皮都没抬一下,又问我了什么,我这时候正出神儿呢,就没听清楚,懵懵懂懂的“嗯”了一声,之后呢就被那人引着去一处。
啊?等等,他要带我去哪儿?这,这什么情况?
最讨厌这种打扰别人发呆的人了,教人没时间反应。
然后我绞尽脑汁想他刚刚说了什么,大概或许应该可能是“要不要存起来?回来再取。”
这样一句啊。
他问我要不要寄存。
啊?等等,就一把破剪刀,寄存?问都不用问的好不啦,没搞错吧。
然后很快,我的右手被一道很大的力拉住,然后我转头,对上万老师的脸,她紧皱着眉头:“你去干什么呀!”
那人语速缓缓道:“她带了违禁物品,需要寄存,我带她……”万老师听都懒的听完,吼一声:“寄什么存,小孩子搞笑嘞!”然后很果断的一把把我拉走,快步走去队伍那里,一边走一边絮絮叨叨的责怪我太磨蹭。
“寄存个剪刀干什么嘛,就不要了哎!真搞不明白呢怎么想的哦,所有人都在等你知不知道啊,啊?而且我们回来不在上海,你怎么什么都不知道的呀!”
我很想说我知道,我都知道,然后跟她说一遍来龙去脉,但是——万老师根本就没给我任何一个气口可以插进话去。
哎,声乐老师的肺活量真的太可怕了。
不过说真的,那剪刀还违禁物品,吓人倒怪的,就我这十四年从没扳腕子赢过的臂力,揪着那把破剪子,捅啥?捅窗户纸还差不多。
颜葭澄站在队伍最后面,我很快的过去,跟在她后面,浩浩荡荡的队伍继续向前。
从上海到香港,再从香港到澳大利亚。
飞上天空的喜悦是持续不了多久的。
我又开始忧心忡忡。
虽然我不怕死,但是飞机失事这个死法未免有点可怕,到时候连个骨灰盒的捞不着,太亏了,到时候那真的是“不带走一片云彩”“不留下一点痕迹”,哇,太可怕了。
为什么要忧心忡忡呢,可不是杞人忧天,是因为平稳下来之后,许多,没错,真的是许多位勇士关闭飞行模式,甚至还有准备要联网的。
哇,没有常识的嘛都?都说没关系没关系,你们觉得没关系,我觉得有关系啊!
勇士其中,包括颜葭澄。
我直捶脑门。
我活了十四年,苦了十四年,我还指望着姥姥算命说的什么二十几岁什么大运来着呢,我可不要现在就白白殒命于此,不然我可不就苦了一辈子嘛!
然后差不多过了十分钟,我挣扎累了,终于放弃,我已经完全预备好了要死在这儿了,并想着要不要打一份遗书草稿,坠机之时还来得及发语音给爸妈。
直到机舱灯熄,人们沉沉谁去,我才放松了下来。
哎,紧张也是一刻,放松也是一刻,如果横竖都得死,那就……放松的死吧。
下辈子,我做什么好呢?我最好能穿越回古代去,就没有这么多风险了。不过,万一家里头有个不为子女着想的爹,搞个连坐的罪怎么办?到时候我就跟那赵氏孤儿一样才出来就得死?
不过还可以再投一胎,嗯,也是,挺对。
不过如果我长大了呢?要嫁给一个老头怎么办呢?或者说我是一个男人,却被卖为奴什么的?
呃这这这肯定不行,我得投到仙家去。
话说,我一辈子劫难这么多,会不会是神仙历劫来着?
哎,什么乱七八糟的,睡觉!
然后一直到机舱里走廊上灯光忽的亮起,我方睁开眼睛,看到面前小屏幕上雪白色飞机一点点在往“布里斯班”挪动。
颜葭澄也醒了觉,揉了揉眼睛,陪着我一起激动。
我一直都是只有躺在床上才能睡得着,所以这一路都没能睡去,所以现在终于能到达,我这高兴的简直了,就差跳起来了。
然后舱门开启,滚滚寒气奔涌进来,所有人都不约而同的打了个寒噤然后寻找着取暖的方式。
我单手拎着自己带的薄薄一件针织外套,欲哭无泪。
嗯,澳大利亚的冬天像宁城的春天。
嗯,一件单衣足够了。
嗯,度娘说的。
在我的行李里,最厚的也只是一件白色的加绒夹克。
还能怎么办呢,我还能说什么呢?我只能把随身的一件针织外套尽最大可能的把自己裹的严严实实,缩着身子一直到上车。
酒店大厅里,我们两两拉好了手,等待分房。可房间不够,老师说只能三个人一间,也就是每三组同班就会有一组人要被拆开。
这种痛苦莫过于告诉你你干一个月给你一万块钱结果到时说只能给你一万分钱,然后还啐你一口,说是你听错了。
这都什么比喻,但这的确很痛苦,而我此刻更痛苦。
颜葭澄带着哭腔嘟囔埋怨着,我也听不大清楚她在说什么,只知道这是一个非常难过的时候。
然后颜葭澄哭得我也想哭了。
最后的最后,谢天谢地,我们可算如愿分得两人间,但颜葭澄还是不愿意松手,就就着我的手背抹了把眼泪,恢复了往日的如花笑颜,开始嘻嘻哈哈。
我们住在这一层最右边拐角处的房间。初初安顿下来,颜葭澄笑的灿烂,若不是眼睛还略有些红红的,都看不出她刚刚哭过。
我拉开拉链,用力一掀把箱子打开,箱翻开来的那一半沉闷的“咚”的一声贴在了地上。颜葭澄脱了鞋子,择了靠墙的床榻躺下,拨通家中电话,和爸爸妈妈道个平安。
听筒里每隔一秒钟都传来一声“嘟”的长音,直到一分钟满,再传来无人接听的提示。
颜葭澄把手机从耳边拿开,看了看屏幕,确定没有拨错,皱了皱眉头,暗暗责怪爸爸妈妈不守着等自己的电话,不过,颜葭澄对爸爸妈妈不接电话这个行为很是习以为常,她打开免提,持续的一次又一次打过去。
或许他们在忙,他们不时常这样嘛,颜葭澄安慰自己。
然后一次,两次,三次,四次……一直是忙音。
颜葭澄在床上滚了不知多少轮回,突然重重捶打在已经被她滚的乱七八糟的可怜的被子上,泪水再次噙满眼眶。
又是无人接听的提示音传来,眼眶再承受不住重量,透明的泪滴簌簌的落下。
既然这么久还没有人接,那么接下来多少个都没有意义,只能等到那边的人什么时候突然想起来了拿起手机才可能接到。
可是颜葭澄还是犯倔,一定要继续打下去。
哎,不可理喻。
这不是越打越有被抛弃的感觉吗?不打了,好歹自欺欺人一回。不对不对,她不会被抛弃的,要被抛弃,也只是我。
连着十几二十个电话下来吧——我次数已经多的数不清,颜葭澄把她身上一直盖到小腹的白色被单哭湿了一大片。
我刚洗完澡洗完头,急吼吼把睡衣睡裤手忙脚乱的都穿戴好,拿着一条粉红的毛巾边擦着湿发边走出来准备找个抓夹把头发先扎起来好去刷牙什么的,结果就看见颜葭澄满脸泪水的坐在那儿。
因为颜葭澄的爸爸妈妈接电话了,听到妈妈的声音的一刻,颜葭澄再一次忍禁不住,泪水哗的涌出眼眶。
其实颜葭澄她爸妈也不是没听见,只是因为前一天晚上颜葭澄没接电话,他们很着急,于是今天就准备让他们的宝贝女儿也急一急。
不过,这个急一急好像一下子有点过了。
不能理解哦。
颜葭澄在澳大利亚的第一个晚上就因为想家,哭了。
看吧,乐观的人,也会有崩溃的时候,也会掉豆豆。
作者写在文末de话:热烈欢迎我的闺蜜、也就是真实生活中的颜葭澄甜橙小姐加盟《鸢尾花季》的创作甜橙小姐虽生的慢性,却写的一手流利文章,典型好学生+好孩子+好闺蜜,以后应该会百忙之中偶尔抽空冒个泡写两笔,毕竟我年龄大了没什么记忆力,需要这样一个记得事情的人帮我哈。最后,希望大家喜欢我们的鸢尾花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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