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录及简介|鸢尾花季
上一章|鸢尾花季(九)
大巴车晃悠悠的开着,最后缓缓一个刹车,停在了校车停靠点。
白头发的当地司机深凹的天蓝色眼睛凝望着天边的晚霞,身后声音一点点走近,我们一个又一个走过,并和他道别,他也一个个的微笑道别,个别背着古筝琵琶拎着琴架琴凳的同学略艰难的通过时,他还会起身帮一下。
校车停靠点旁边有一条长长的人行道,人行道上一个有两人高的告示牌上印着校名。这条路只有来往学校的车经过,车流稀少,较旁边汽车电车自行车来来又往往的道路,显得格外清冷。
夕阳西斜,就将要落下。也不知是哪家的顽童,学习沙画不认真,还偷着抓了一大把暖色调的彩沙混在一起洒的漫天的是色彩,橘色一大片一大片的,还夹杂着朱红、浅橙和明黄。
路边,一个胖胖的妈妈抱着轻摇着要睡觉的女儿,她有些不耐烦,蹙着眉头,看着大巴车远远的晃悠悠的开过来就快步向前去。万老师连一只脚都没着地,还踩在大巴车车门外多支出来的踏板上,就被这位妈妈拦住,要求要快些领到两个住家的学生好提前离开。
万老师还是坚持整了队清点人数,好半天后,才开始分配Homestay的家庭。那位妈妈已经再等不及,直接用英语问有没有两个人一起的愿意和她回去。
然后万老师还是一如既往的皱眉表情:“两个人一起的有没有?”
颜葭澄拉着我从队最尾奔到队最前,大喊着:“我们是两个人!”
颜葭澄想着的是早结束早安定,我确实也很同意,只是,这样类似“出头鸟”的行为,我完完全全是被迫做的。
而此时此刻我其实被饿的已经差不多,我满脑子只想着到Homestay家庭后,能有几天吃饱穿暖的日子,再无其它。
这天我们坐了大半天的车,从临着黄金海岸的一座小镇来,这个“临”的实际概念我并不清楚,就知道早上六点钟被拖起来出发,到真开到黄金海岸时,时间已近下午一点。中午饭就是麦当劳,我们批量点了七十份汉堡配可乐,这便解决。继而还在黄金海岸四处粗略的车游着逛了逛,饿的我快要死过去。
昨晚上我们宿在镇上一家竟只一层楼的小客栈里,一层楼的房子本就给住惯大城市里鳞次栉比的高楼大厦的人们一种脆弱不堪的感觉,却不想那房门更是脆弱,是我小时候卫生间用的——一个圆圆的把手,中间一个圆钮,摁进去就锁上,把手右旋一下就开的那种。不少房间里还有一个小门可以通往隔壁房间,于是这天晚上有的同学就串门去临间几屋子人玩了一个通宵,我当然不可能,莫说困死,我大概会饿死。
刚到时万老师看着那“危门”,皱眉摇头,道:“这个的确有点糟糕,你们进屋后就用行李箱抵着门,两个行李箱那么沉,说什么也安全了吧。
我们都点头,信以为然。
然后我和颜葭澄两个开始开门,拉开门,拖着箱子进去,再关上,然后就留了行李箱在门口准备用来抵门。
一切完美。
不过,好像哪里不对?
哪里不对?
就是不对。
门是往外开的,抵给什么劲儿?
不仅如此,那窗帘还很薄很透,我确定那跟自家纱帘没什么大的分别。天蒙蒙亮,我们就被外面的光亮唤醒,然后就磨磨蹭蹭的洗了收拾了,就这样起来了。
这位Homestay的妈妈有些胖,也有些矮,身材不是很好,只是她并不胖脸,且面上也很白净,只是双眼下有颗颗小雀斑,皮肤略粗糙。她把我俩的行李放置妥当,边粗鲁的整理着杂乱的后备箱,边询问我们的英文名。
我道:“My name is Emily.”
这家妈妈挑挑眉,指了指已经被安置在安全座椅上的小女儿道:“This is Emily.”
啊?噢,原来如此。
嗯,反应迟钝是我的名片。
颜葭澄犹犹豫豫的想了许久,我看她,她也看我,然后她说,佳佳,我只有小时候上英语课英语老师给取的英文名,Bobby,我觉得不是很好。
然,我并不清楚Bobby是怎么个名字怎么个寓意,于是颜葭澄只得言简意赅的解释,就是芭比。
哦,我觉得很好呀。
于是颜葭澄就听信了我的话,用了这个久违了的英文名。
此处听信的用法是褒义。
谁没事老骂自己。
虽然我经常这样,但此时并非如此。
我们在澳洲的家是一片白色单层小楼之中的一幢,这家妈妈停好了车,熟练的把我们的行李拿下车,才把拘束一路闹了几番的小女儿从安全座椅上解下来。小女儿张牙舞爪的双手在空中乱挥着,扑进了妈妈的怀抱。
进门并不直接就是房间,大门进去有一个前院,院子里有一条棕色短毛齐人大腿高的大狗,狗既是有看门的用处,那自然就会冲我们狂吠,一个与我们年龄相仿的男孩子一把拽住狗链,栓在了铁门上。
男孩与我们并列进屋,不时的偏头望望身边的我俩,沉默许久,他问我:“Hello, do you have boyfriend?”
我毫不夸张的说,我的英语最日常交流,没有问题,毕竟平日里我和爸爸妈妈偶尔也会练一练英语对话,但对于一些陌生的词汇我连半窍都不通,就譬如说,boyfriend是什么,我就不知道。虽然,这似乎并不是什么生僻词汇……
我先是直译了一下,嗯,男朋友,但男朋友这种庄重的词语拼写这么随意实在是说不过去,一股浓重的中式英语气息,况且,有谁和别人搭话第一句就这么直白。所以,综上所述,这词是指异性朋友。
而事实上,我也没有异性朋友。不过话说,外国人善于交际,没有异性朋友的人会显得很奇怪吧,更何况问者还是男孩子,如果直接就说没有,说不定还会影响到我们的交流。
嗯,没错,我点了点头。
真搞不懂,哎,这澳洲人都是什么奇怪的习俗,一见面不问你姓甚名谁,先问你有没有异性朋友。
颜葭澄有些意味深长的看了我一眼,我感觉这眼神岂止是很不对劲,是十分的不对劲啊,于是吓得又赶紧摇了摇头。
然后那家妈妈瞥一眼儿子,道:“She is only thirteen.”
她只有十三岁。
也就是说,我这个年纪不可能有男朋友,我点头只是因为一开始我没听懂。
我要是此时还不明白这boyfriend什么意思,那我就真的是蠢到家了。
虽然我一直都是蠢到家的代表人物。
奇怪,太奇怪了,一见面不问你姓甚名谁,先问你有没有男朋友。
男孩看了看妈妈,又看了看我,我竟在这个个头相仿的男孩眼里看到了忧郁。
我不知道这种问题有什么好忧郁的,这种事都忧郁那我这辈子简直就是没活头了不是。
或许他刚刚被甩了,然后想寻找一个同样刚刚被甩的,平衡一下?
噢,怎么可能,又瞎想。
这家妈妈一进门就给我俩介绍了每个在场的人的名字,都是手一指,很快的说一个名字,所以最后我们晕头转向的只记住了最小的Emily和倒数第二小叫Heidi的。我还特意留意了下进门时所见的那个年纪相仿的男孩的名字,结果竖着耳朵听半天,就知道了那男孩名字是J字母开头的,至于究竟是Jame,Job还是其他就不清楚了,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不叫。
而其他人也就算了,我们连这家妈妈的名字都不知道。来的路上,万老师嘱咐了许许多多的各种注意事项,就比如说称呼,可以叫女主人Mum或是直接以姓名称呼,可我并不愿意随意使用“妈妈”这个伟大到除本尊外任何人事皆不可受用的词语,又没记住这家妈妈的名字,所以只能,呃,从头到尾跟人说话都没有交谈对象的名字,直接一开头就是“Hello”,或者“Hi”,然后开始说,啊怎样怎样。
真是不怎么好,你说要是外国也有“哎,那个谁”的话多好,不过,这样称呼别人好像更不好了。
这家妈妈也没说领我俩四处看看,直接领我们去了住的房间,一间小小的、大概四平米多一些的屋子。屋里边简直可以称得上是简陋,一张上下铺,铺前对着一面差不多边长六十多厘米的方镜。方镜上的两排半米长错落的小木架零散摆了一些先前的中国学生赠与的礼物。
行李箱勉强摆下就已经差不多没什么地方了,这也让我们微微有些担心若是早起迷迷糊糊的在这局促非常的地方会一不小心摔一跤。尤其是我,看着地都能给绊一跤的神奇人物。
澳洲的冬天气温不算低,所以不时兴装地暖。这令我岂止是有些不大习惯,加之我又没带什么厚衣服,即使忙活了半天行李有些发汗,但依旧还是有些冷,刚刚出的一点汗反而被风一吹倒有了雪上加霜之效。
这家应该是才搬了家,家里四处都是箱子盒子,院子里好几个白漆的集装箱,还有一个身上满是油漆的油漆工在屋子里穿梭往来。屋子很宽敞,装修很简单,有个很大的后院,临着河流,河畔还系着一条类似于中国竹排一样的小木船儿。
一路打量一路走到了饭桌前,长条形的饭桌已经摆好了整齐的一次性餐具,先前那位男孩子低垂着头盯着餐盘瞧,见我们来,抬头瞧了瞧,复而又低下去。幸而我没有坐在男孩的正对面,否则这顿饭就不能安生了——颜葭澄戏称我是“男生恐惧症”,当然不是,只是我和政治作业本上那个说男生女生之间距离不能超过五十厘米还拿尺子量的那个老师有点相似,都是保守封建旧思想的中国人。
颜葭澄则不然,她坐在那男孩的对面,从容的吃着饭,没有丝毫拘谨,她说,他的眼神里总有一丝不属于这个年龄的忧郁色彩。眼睛透蓝透蓝的,犹如动画片里森林精灵的蓝眸子。眼睛下方点点雀斑,却让一张白净的一尘不染的面容有了一种不一样的味道。
或许因为他不是老大也不是老小,不太受爸爸妈妈宠,也没什么人会去给予关怀,于是便多愁善感,久而久之就演变成终日郁郁,有个词怎么说的来着,对了,郁积成疾,就是这样。
但是当我这天晚上跟颜葭澄说的时候,颜葭澄正拿着手机忙着,并没有空回答。
她的手机背景图依然是那张“双生姐妹花”,她推荐给了我,我们一起用的,两个女孩子,手牵着手,最好的朋友,闺中密友。
她的手机背景图依然是那张“双生姐妹花”,她推荐给了我,我们一起用的,两个女孩子,手牵着手,最好的朋友,闺中密友。晚餐是牛肉派,颜葭澄觉着这牛肉派简直是侮辱了派这类美食,一张馕一样的大面皮,随意的裹着一堆牛肉酱,小小的一份。我同样如此,甚至更甚,属于,怎么说呢,就是挑食挑到家的那种。所以当那家妈妈问要不要再来一份时,我赶忙摆手,然后在看到颜葭澄犹豫半日点头的时候,心底由衷地产生了一份对勇士颜葭澄的敬佩。
既是在澳洲,卫生间自然是坐的而非蹲的,于是乎,正对着马桶的木色门上,贴了一张大大的中文告示图,并配了四幅漫画,前三张都画了一个大大的红叉,一张是一个人站在马桶上,一张是一个人蹲在马桶上,还有一张是一个人立在马桶旁边,最后一张画了正确的坐便姿势,旁边一个绿色的勾。
呃,这不是把中国孩子当傻子教吗。
然后我跟妈妈说,妈妈说,这是因为外国人不知道中国公共设施的不卫生,他们没有亲身体会 ,所以无法他们是不可能理解的。
小的时候,那些个有坐的卫生间里,我都不太愿意坐,因为我相信一定有人在上面站过,也有把沿弄脏过。在中国,没有一次性垫子更换的坐便,往往是空的,而旁边的蹲位间外还排了一堆人在等着。
关于亲身体会,例如我成人的头一天缺席排练,颜葭澄笑我,而后来颜葭澄成人时已经开学,也没那么大运动量了,然后颜葭澄就又笑我:“你看,我怎么就没那么娇气呢?”
没错,我一直为此耿耿于怀,我大方承认我的小心眼。
哎,是啊,没有亲身经历过,又怎么会理解呢?
国内比这里要晚上两个小时,那一边都已进入梦乡,这一边夜晚的忙碌才刚刚开始。
屋子里的窗户常年累月的紧拉着百叶窗,隐隐还能看到窗外的后院,还有开着门的杂物间里乱七八糟堆着东西,天色晚了并没看清楚,我只看到梯子的一个角露在外面,估摸着应该是家里的仓库——其实究竟是不是仓库,我也不知道,因为这家院子里放了的五个白色集装箱,看起来整个家就是一个大仓库。整个屋子唯一的装点,就是那三个摆在桌上类似欧洲文艺复兴时期半人高的雕塑。
第二天早,我们左一堆又一堆的聊着。Homestay的家庭各个不同,有两人一间屋子两张床的,有一人一间的,现知的只有我们两人的家庭是上下铺,当然颜葭澄说得对,这是另一种特殊的人生体验,不错,但我仍然无法接受你的卧榻左手边有一个窗台,上面全是灰尘,往下拉的那扇百叶窗还是坏的。
有的家庭还有游泳池,我就看着她们一个劲儿的惋惜现在是冬天不能游泳,暗暗叹气。
我们的Homestay家庭倒是有一个估计近二十平的蹦床,在花园里,昨天刚下了雨,上面还湿乎乎的。我想,这个,她们肯定哪家也没有。
晚上八点半,这家里就已早早的进入了半夜的模式,对于通常十一点中才吃晚饭的颜葭澄来说,时差可不是一点两点。八点半,她们家怕是连菜还没买回家来。
门被猛地推开,Heidi一脸兴奋的跑进来拉着我们两个就走,我还没来得及穿袜子,只好就这样冰凉凉的穿上凉拖跑。Heidi拉我们上自家的木板船,到临着那条四五米宽的小河去捕鱼。
果然没好事,这个Hindi捣蛋鬼啊,上一次霸占我的手机玩了好久的游戏害的我不能跟爹娘通话,这会又把我们带到这种地方,我,我还能说什么呢。
我看着那渔船,眨巴眨巴眼睛。
然后我看向颜葭澄,眨巴眨巴眼睛。
颜葭澄看着那渔船,眨巴眨巴眼睛。
然后回看向我,眨巴眨巴眼睛。
最后,我们都咽了口口水,同时看向渔船,然后,眨巴眨巴眼睛。
不得不说,这里的生活实在太过于原生态,让我们一下子无法适应。
Heidi让我们两个脱鞋,我看着满地的冰凉和鱼血,想了半天,拒绝了。颜葭澄看着这漫天萧瑟的冬风,想了半天,也拒绝了。毕竟这大冷天的不穿鞋袜的,对我们两个从小捂大的中国孩子来说,实在是一种太不可思议的事。
渔船上是早上刷油漆的那个男人,我不禁赞扬了一番这家人的舍得,虽然房子上没舍得,但在家庭生活质量上还是舍得的,毕竟外国人工费这么高,他们还请了一位男工帮忙,着实不易。
本来我还不知道那是个家里的帮工,但后来颜葭澄一说,我猛然开窍,哇,真的好舍得,既然这么舍得,为什么不给我们一间稍微像点样子不像中国下乡学农的住宿条件呢?虽然我没有学过农。
那男工抓了好多鱼,当场就杀好了放着了。然后据说,这就是我们明天的晚饭。
作者写在文末de话:进入期末备考状态,停更。预计2017年6月26日续更,但行程很多恐怕要到7月14日方能恢复正常一周三次的更新进度,很抱歉,望给予谅解!
作者|笺素
下一章|鸢尾花季(十一)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