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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篇】懊恼的骑士(中)

【短篇】懊恼的骑士(中)

作者: 岁月乄如歌 | 来源:发表于2020-05-28 10:57 被阅读0次

      大清晨的拾芳街被雾气缭绕,空气中飘逸着积了一夜的花香。石板砖砌成的路面被雨雾打湿。滑溜的路面却没有为难泰兰·唐·德利恩。泰兰爵士缓缓走着,这段路对他而言驾轻就熟,此刻的他心不在焉。他必须等到这时候方可全身而退——昼夜两班侍女交替之际——这样才能保全公主与自己的名声。他刚离开的王宫,脑海里已经填满了才分别了须臾片刻的情人。
      跟缇妮斯相比,你们真是自惭形秽。泰兰随手摘掉一株鲜花,甚至没有捎上一眼便丢弃到某个阴暗的角落。拾芳街,我来了,我拾芳了,总可以了吧。
      走完了拾芳街,泰兰摘去顶在头上的缀以黄金狮鹫造型装饰的护盔,抱在腰间。那玩意太沉了,让他心生厌倦。他来到这里,停住了脚步……
      古老的英雄广场。这里发生过的许多事迹,其中有一半都足以载入史册。光是伫在这片空旷广场两边的石雕,就已经是格里芬斯坦王国的诸多历史推动者与见证者。要说格里芬斯坦的盛事,莫过于新王加冕仪式和御前比武大会。这些泰兰都亲历过。老王与新王,崛起与坠落的骑士,冉冉升起的明日之星与频频失禁的垂暮老头……泰兰都深刻体会过,早年当侍从的日子已经叫他领略了这些“世情”。泰兰不禁想,这里发生的另一半不足以载入史册的事迹,多半是些说不出口的龌龊糗事,他们不便记载。
      这个位于大陆东南一隅的古老王国,由立国者亚伦·艾登凡建立,由彼至今已然两个世纪。广场最远处的地方还伫着那位仁兄的巨型石雕——他将斧头扛在肩上,一手举着盾牌稍稍放前。泰兰无需值岗时经常来到雕像前,静静地看上一小时,就好比此时此刻他正如此注视着。
      “泰兰爵士以亚伦一世为荣,誓要成就那般英雄传奇。”
      “泰兰爵士的招式都源自于亚伦一世陛下,尤其那招凌空劈砍,他能把敌人活活劈开两半,真棒!”
      这些如叨扰一样烦人的溢美之词,让泰兰很是厌倦。他懒得听,更懒得想,就在这块刻着亚伦一世模样的石头前默默站着。好家伙,靠着洗劫东海岸沿途渔村,烧杀抢掠发家致富的聪明人。肩上那柄斧头劈开过多少妇孺的头呢?上面又沾了多少个哭着求饶的人的鲜血呢?两百年后的今日,人们高歌礼赞这位以杀戮而立国的国王,称其伟大。至于两百年后,那时的人们又将如何评价他这么一位卑微的国王铁卫呢?忠诚可靠抑或籍籍无名,泰兰心中顿觉纳闷。无论何种,你都一样,根本不值一提。即便你像亚伦一世那样拿斧头劈开了数不尽的头颅,你依然是不值一提。史册上不会有你的名字,理当如此。
      如今的他,兢兢业业,守卫在王室成员的房门口。不管里面的大人物在干一些不便于人知晓的消遣,他都得日夜值守。原来王家骑士王宫贵胄的兴趣可称得上广泛,玩女人的、玩男人的、玩小孩的,泰兰甚至曾经耳闻某位王公喜欢与尸体共寝一室。“事后,你得在适当的时候为里头的那位王公递上擦屁纸。”与泰兰共事的斯泰科·诺瓦丁爵士打趣着给新加入铁卫的泰兰生动地介绍他的工作。在知道这些宫廷秘闻后他庆幸自己没有遇上拥有那般癖好的贵族,而如今他所值守的是缇妮斯·艾登凡公主,他的情人。某程度上,泰兰心里万分感激铁卫队长斯宾塞·普拉迪爵士,是他给泰兰安排的差事。泰兰当然愿意日日夜夜陪着缇妮斯,寸步不离地值守。实际上他更愿意进入房间内,以他的方式为公主值守这漫漫长夜。
      真是多愁善感,泰兰缓缓叹息。他本该在军械库准备挑选称手的武器,或者到马厩里看看自己的坐骑有没有被某个的没有荣誉的家伙下毒,又或者像老迈的帕希尔爵士般到光明圣堂里向神祗祈祷。噢,他当然需要祈祷了,就他那身子骨,看上去像极了即将散架的骨头,恐怕他经不起坐骑上的颠簸。也许帕希尔是真的为了荣誉而战呢。毕竟人活到他这把岁数,早该选择安享晚年的生活。
      那我呢?
      泰兰心中不禁一沉。三年侍从,七年骑士。他走在这条路已经整整十年了,他还有多少个十年。看看帕希尔,泰兰仿佛看到再过个二十年后的自己,老迈昏聩,却仍得为了该死的荣誉而糟践自己一身骨头。
      泰兰站在亚伦的雕像前,若有所思。我怎么会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呢,艾登凡的荣耀与我何干。岁月蹉跎,曾经辉煌一时的艾登凡家族如今人丁凋零,所建立的伟大王国更是沦为北方帝国的附庸。曾被称作野蛮人,他们的民族居然在冰冻荒原之上硬是建立起一个强大无比的帝国。论起杀戮,他们的皇帝杀过的人恐怕比所有艾登凡加起来的还要多。真是一台运转高效的绞肉机。也许过不了多久,泰兰眼前这尊石雕,亚力一世得换成了阿塔伦皇帝。恐怕他们搞不来这么大一块石头,顶多在雕像的脸上多下工夫,让他看起来不那么像亚伦一世,更像阿塔伦的老头。泰兰没见过皇帝,对老头的模样没有印象。但他知道他的缇妮斯即将嫁到那该死老头的床上,任由他……
      也许白塔保佑,泰兰能赢下今天的比武大会,把所有对手挑落马下,把所有对手打得屁滚尿流,用压倒的气势将对手逼得弃械投降。
      握紧长枪,挺胸收臀,鞍马合一,沉着方有准头。
      泰兰回想起老教头传授的诀窍。他曾看过无数次老教头的枪术展示,而大多数都撑不过一个来回。“快看,兰提尔摔了一个狗啃泥!”第一次看长枪比赛的时候,老教头只用了一个来回就把对面的兰提尔爵士挑落泥地,泰兰兴奋地跟伙伴们诉说,就像炫耀他自己的战绩一样。那时候的他还是个少年,心里满是对铠甲骑士的憧憬。他从未曾到过圣堂祈祷。与其耗费时间下跪,听着那些守旧秃发老头在高台上絮絮叨叨地念诵经文,不如到校场上捡起长枪多练几个来回。圣堂里供奉的诸神吝啬得很,慷慨从来就不在他们那屈指可数的品质里面,他们不会看在你虔诚祷告的份上就蠢到把冠军拱手奉上。
      泰兰轻轻摇头,嘴角情不自禁地上扬,仿佛在回味这段甘苦俱全的回忆。老教头说他一直都是个多愁善感的小伙子,这么多年以后他也未曾改变。“你那该死的多愁善感会使你在赛场上变慢,变弱。只有彻底投入的专注才能让你更快,更准。”老教头手里拿着藤鞭,在场外来回踱步。鞭子不断敲着,或轻轻掂在老教头的手里,或重重打在泰兰的腿上。但每次泰兰只消一击便刺中木架子充当的假人时,老教头的脸上都会露出丝丝几乎要被忽略的笑容。泰兰用余光总能察觉到这些极容易被略过的细节,他就知道自己做的没错。
      老教头说得对,荣誉、名声,还有地位,都得靠自己来争取。至于泰兰,不仅只有老教头说的,还有缇妮斯……他全都想要。想要得到这些种种,只得指望自己。
      “亚伦·艾登凡,你这个混账货,看看你的种都做了哪些好事。他们都学着你,不干些好事,净是边吃边拉却不懂擦屁股。”泰兰脸带不屑地说。
      “你别生气嘛,我说的都是事实。当局者迷,旁观者清。这一点我觉得我更有说服力。”泰兰抬手摸着石雕那如手掌般大小的脚趾头,“不过话说回来,你还是会照看我的,是吧?我可是每年给石工协会塞了好些金币,让他们好好照看你那尊容。我猜你活着的尊容一定没有雕像的好看。头顶一道还是两道疤?门牙应该早就缺掉了吧?精于箭术的你,眼珠子应该还在,那还行。”他指向伫在空旷无人的广场上的其他雕像,得意地说,“您那些不肖子孙都学了您那套做派,个个都想树碑立传,流芳百世。其实我想说,您那名字听起来就像是个愚蠢的海民。亚伦,亚伦。当爹的一定是在外面随风浪荡,不知到哪个渔村里留下的私生子,然后在某个风雨交加的夜晚,一个浑身湿漉漉的女人抱着湿漉漉的你回来认爹。我说得很在理,这种事在荒野乡村很常见。您不用客气谢我。”
      泰兰又摸了摸亚伦雕像的脚趾头。所有人都知道,触摸先王陛下雕像的脚指头会带来无比的好运。泰兰不相信运气,他只是单单想摸它。不知何时,泰兰心里就萌生了一个有趣的想法——也许格莱姆特全城百姓都来每天摸它一下,早晚就有一天叫那趾头给摸没了。
      广场的雾气渐渐开始散去,泰兰看见老远的维斯特·艾登凡雕像下正在洗刷地砖的护理工。他们就像庸庸终日的蝼蚁一样,永远地贴服顺从且微不足道。
      “好了,该到老兄你洗身子了,洗净了身子好接客。”泰兰嗤嗤一笑,又摸了一下亚伦雕像的趾头,“今天有够你忙的,老兄。”
      该去给自己的侍从找点活干了,比如擦亮他的盔甲与武器,还得抹上滑油。泰兰已经想到那个画面了——怒气冲冲地把一套看上去破旧兮兮的盔甲扔到侍从的工作台上,然后把他臭骂一顿,让他一整天都保持诚惶诚恐的。时常打磨,是让利剑更好杀人的办法。训练侍从也是一样,得让他忙着,保持打磨光滑的状态。不仅如此,泰兰自己也该趁着尚有些许时间小憩半会,保持身心的饱满状态有益于下午长枪比武的发挥。他必须取得长枪比武的冠军,这样在明天的剑技比武上才能获得更好的排名。
      好歹我会给自己选几个合适的对手。像老迈的帕希尔这样的对手就很适合在赛场上发挥自己的余热。
      “诗歌里有一句怎么说来着?”泰兰面带笑容,心情舒缓多了,“有时候,新人要出头,老人就得埋进土里。我说的是这句吧?”
      “我得走了。别太想我了,老兄。说不定我们很快就会再见呢。”泰兰欠身行礼,阔别了这位陪他多年的老兄。在他看来,亚伦老兄更胜所有在格莱姆特与他称兄道弟的朋友,好歹这位老兄懂得什么是沉默是金。在格莱姆特这座城里,言语就像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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